故库府之中，还冷藏了数十斤羊肉，十几坛美酒，专门为曹仁一人特供。
“骠骑将军”
贾逵不经亲卫通传，强行闯了进来。
当看到曹仁眼前丰富的酒肉之时，贾逵不由一愣，眉头陡然皱起。
显然贾逵是没料到，曹仁身为三军统帅，当此困境之下，竟不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将士们都已饿到半死，连他们这些级别的将官，也仅仅是勉强吃饱而已。
你曹仁竟然还有肉吃，有酒喝？
见得贾逵闯入，曹仁如同被当场“捉奸在床”一般，脸庞微微一红，神情略有尴尬。
下一瞬，曹仁便恢复如常，不紧不慢的向左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酒肉撤下。
亲卫们会意，忙是流着口水，将没吃完的酒肉撤了下去。
曹仁抹了抹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脸色不悦的问道：
“贾梁道，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怎也不经通传就擅闯进来？”
贾逵回过神来，暗吸一口气后，拱手道：
“骠骑将军，东门军营中，有五十名士卒挨不住饿，公然强闯粮营，意图抢粮，现下已被尽数拿下。”
“城南有上千百姓，因不满被强收口粮，聚集往官衙前闹事，吵着要我们归还他们口粮，给他们一条生路。”
“骠骑将军，军民们皆因粮草将尽，都闹起来了！”
曹仁勃然便色，拍案而起，怒道：
“他们好大的胆子，这帮刁民兵痞，他们是想造反不成？”
“传吾之命，将抢粮的士卒尽皆斩首，还有那些闹事的刁民，也统统给我杀了！”
“我要杀一儆百！”
贾逵神色一凛，显然没料到，曹仁竟手段如此杀伐狠厉。
他并未接令，却是一叹：
“士卒们抢粮也好，百姓们闹事也罢，都是因为饿到走投无路。”
“若真到了断粮那一天，百姓尚可镇压，士卒们如何镇压？”
“那时候闹起来，就不是几十人，只怕这满城士卒，皆要群起谋反啊！”
曹仁打了个寒战，一屁股跌坐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惧色。
贾逵见状，趁势道：
“骠骑将军，粮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满城士卒哗变也已近在眼前。”
“若真拖到那一天，不光这黎阳城守不住，骠骑将军和我等，皆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还请骠骑将军下令，趁着粮草还未尽，士卒尚未尽反，弃城突围吧！”
曹仁陡然一震，怒目瞪向了贾逵。
铺垫了半天，原来贾逵之目的，还是想劝他弃城突围。
曹仁一拍案几，腾的跳了起来，神情狰狞决厉道：
“吾早说过，不得魏王诏令，我绝不会放弃黎阳，擅自突围！”
“你休得再动摇军心，否则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劝谏再次失败。
贾逵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只得默默告退。
目送着贾逵离去，曹仁却虚弱无力的跌坐下来，狰怒的脸色也化为悲凉无助。
便在这时，程武却走了进来。
曹仁脸色立时重归狰狞，没好气的一拂手：
“你若是也想劝吾弃城突围，趁早就把话收回去，吾早说过，不得魏王诏令，吾绝不放弃黎阳！”
程武干咳了几声，却道：
“骠骑将军误会了，武此来并非劝将军弃城突围，而是想帮我军暂解粮草将尽的燃眉之急。”
曹仁眼眸一亮，怒色瞬间变色喜色，忙问道：
“子烈，你有何手段，可解此燃眉之急？”
程武凑上近前，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
“骠骑将军，你可别忘了，城中除了我军将士外，还有上万百姓，咳咳…”
第337章 子承父业，有其父必有其子！成王败寇，活下去才是才是真理啊！
曹仁先是一愣，旋即骇然变色。
程武这厮，这是在教唆他…
曹仁猛的打了个寒颤，急道：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荒唐，荒唐之极！”
“我曹仁是人，并非是畜生，岂能做出这等歹毒之极，形同禽兽之事？”
“我若真这么做了，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后世史书之上，又会怎么写我曹仁？”
“程武，你是想让我遗臭万年吗！”
曹仁陡然暴怒，连连摆手拒绝，情绪激亢的对程武一通斥骂。
程武对曹仁的反应，似乎早就在意料之中，他也不作声，任由曹仁大发雷霆。
直到曹仁骂累了，程武才别有意味的反问一句：
“骠骑将军，当年兖州一战的旧事，骠骑将军莫非忘了吗？”
“若将军你用我之计会遗臭万年，那大王当年用先父之计，又当如何？”
曹仁身形一凛，往昔旧事陡然浮现心头。
当年陈宫谋反，引吕布袭取兖州，与曹操展开了一场空前激烈的兖州争夺战。
适逢兖州大旱，粮草欠收，双方皆因乏粮而陷入困境。
关键时刻，身为兖州人的程昱…
正是程昱这“灵机一动”，帮曹操助过了断粮了危机，等到了袁绍的粮草兵马援助，最终才能击败吕布，夺回兖州。
而今，程武又仿效其父程昱，同样向曹仁献上相同的计策。
父子二人，可谓是一脉相承…
程武话中深意，曹仁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
你说你曹仁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岂不是在说，魏王曹操也会遗臭万年？
“吾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当年是当年，情况与如今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有什么不一样？”
程武打断了曹仁的狡辩，厉声道：
“当年兖州被吕布所窃，魏王只剩下三城之地，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几乎已到山穷水尽的境地。”
“而今日骠骑将军与我等困守黎阳，同样也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被逼至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当年魏王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曹家的基业，能用先父之计，为何今日骠骑将军就不能为了大局，仿效大王用相同之计，却只顾虑到自己在史书上的虚名？”
曹仁语塞。
满腔的激亢，被程武这理直气壮的一番质问，问到是哑口无言。
人家程武说的在理啊。
曹操身为君王，都能不计身后名，为了生存下去用程昱的毒计。
你曹仁一个臣下，你有什么资格去在乎你那点虚名？
曹仁无言以对。
程武见状，当即一拱手，大义凛然道：
“骠骑将军岂不知，自古以来，唯有一个真理是亘古不变，那便是成王败寇，其他皆为浮云。”
“将来若魏王赢了，史书之上，自会有人替他美化遮饰。”
“骠骑将军身为元功之臣，曹氏宗亲，今日在黎阳的不得已而为之，自然也会有人替将军你粉饰美化。”
“倘若魏王输了，若我魏国亡了，将来刘备得了天下，史书之上他自然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就算骠骑将军你不用我的计策，他们依然会在史书之上，将你书写成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为你生造出无数莫须有的恶行！”
“这就是成王败寇！”
曹仁陷入沉思，眼神澎湃翻腾，显然内心中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程武话锋一转，向着曹仁再一拜：
“黎阳的存亡，关乎着我大魏存亡，关乎着骠骑将军将来是‘王’还是‘寇’。”
“而决定黎阳存亡的关键，就是粮草！”
“武拜请骠骑将军，务必以黎阳存亡为重，万不可为虚名所累，最终追悔莫及啊！”
曹仁身形一凛，如若被一道雷霆击中，陡然间站了起来。
脸上那一丝犹豫顾虑，这一刻，也已荡然无存，化为森冷如铁的决厉。
深吸一口气，曹仁拳头一击案几，沉声道：
“你说的没错，成王败寇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曹仁岂能因一己虚名，就误了国家大事！”
“吾意已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坚守黎阳，哪怕赌上我曹仁一生之名！”
“程子烈，你的提议我准了，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全权处置！”
程武暗松了口气，忙是吹捧恭维了曹仁一番，尔后领命而去。
望着程武离去，当堂门关上之时，曹仁方才有气无力的跌坐下来。
脸上森冷决厉的神情，也在眨眼间蔫了下去，幽幽一声无奈的长叹。
“苍天有眼，你们都看清楚，我曹仁走到这一步，非是我泯灭人性，实乃我为刘备那大耳贼所逼呀…”
…
十日后，昏暗的府堂内。
贾逵，乐进，程武等黎阳军团高层，齐聚于了府堂之中。
众人脸上，皆是多有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