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却收起无奈,厉声道:
“是你父亲薄情寡义,为娘四个儿子死了两个,眼看你也要死于敌手,他却无动于衷!”
“我所做一切,皆为救子,乃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曹植语塞。
卞氏的理直气壮,着实令他震惊。
愣了半晌,曹植才一声苦叹:
“母亲认为无错又有何用,母亲和杨修所为,令父亲损兵失地,父亲怎么可能饶过母亲,多半是连儿臣也不会放过。”
“只怕父亲派来取我们性命的人马,现下已经在回邺城的路上了啊。”
曹植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满脸的无奈和恐惧。
卞氏嘴角却微微上扬,冷哼道:
“你父亲他薄情寡义,遭了老天报应,已死在了刘备手中,他不放过我们母子又能怎样!”
曹植身形一颤,猛然抬头惊望向了卞氏。
听卞氏这口气,显然是相信了曹操已重伤不治的传闻。
“为娘做他曹家正室多年,又岂会在军中没有些人脉?”
“彭城军中为娘的眼线已传回消息,说是你父亲已多日不曾露面,还召了张仲景赶往前线,就算不是已重病不治,多半也已是性命垂危。”
卞氏道出了原由。
曹植恍然省悟,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却又脸色一变,惊道:
“就算父亲已去,不会杀我们,可仓舒却在彭城前线。”
“父亲南征之前曾公开说过,要立仓舒为我大魏储君,此乃人尽皆知之事?”
“倘若仓舍如流言中那般,已得子和叔父他们拥护,在父亲灵前继位,那他就是我曹魏之主。”
“他若将杨修招认之事公诸于众,以叛国谋逆之名治我们死罪,却当如何是好?”
曹植也不是傻白甜,终于想到了这一层。
卞氏冷哼一声,讽刺的眼神反问道:
“子建啊子建,自古争储失败者,有几人能善终?”
“你以为,就算没有杨修的招供,曹冲继位后,会放过我们母子,放过你那身在南阳军中的二哥吗?”
曹植打了个寒战。
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曹冲若继位,第一件事要做的,自然是铲除全部对他魏公之位有威胁的人。
他和曹丕两兄弟,自然是首当其冲。
就算没有卞氏杨修那档子事,曹冲大权在握,也完全有能力,以其他的罪名和手段将他们除掉。
“这么说来,无论怎样,母亲和我们,都是难逃一死了……”
原本已坐直了的曹植,重新又瘫软无力的跌坐下来。
“谁说的?”
卞氏上前将曹植扶正,直视着他眼睛厉声道:
“你我身在都城,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你要抢先一步,宣布奉你父亲遗诏继承魏公之位,并从邺城传诏前线诸将,给他们加官晋爵,令他们听从你的节制,即刻停止南征,班师撤兵,回京觐见新君!”
“为娘还会密令你二哥,叫他就近往许都拿到天子命你继位的圣旨。”
“到那时,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魏公,就算曹纯他们拥立曹冲为魏公,朝廷内外也无人会承认他!”
曹植倒吸一口凉气,惊愕的看向卞氏。
先是暗中出卖曹魏,暗通刘备。
现下又要伪造曹操遗命,要拥立他抢先继位!
曹植恍惚不敢相信,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会是自己那个贤良淑德的母亲!
“母亲,等同于兵变夺位,一旦事败,我们母子必死无疑啊~~”
曹植一脸心虚的说道。
卞氏面无表情,只冷冷反问道:
“事到如今,就算我们不这么做,难道我们母子就能活吗?”
曹植语塞,迟疑片刻又叹道:
“可就算儿臣抢先继位,二哥那边,他肯帮我去拿到天子的策封诏书吗?”
卞氏却神色笃定,正色道:
“我知道,你担心你二哥也意在魏公之位,不肯帮你。”
“你放心吧,你二哥是聪明人,他知道若不扶你继位,给曹冲那小子捷足先登了,不光是咱们母子,你二哥他也难逃一死。”
“为保性命,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定然会听从为娘之命!”
曹植恍悟。
他摇摇晃晃起身,手搓着拳头,踱起了步来,迟迟难做决断。
卞氏见他这犹豫不决的样子就有火,便猛的扶住他肩膀,厉声道:
“曹植,我们在跟曹冲那小子抢时间,你每拖一刻,我们母子就多一刻性命不保的可能。”
“听为娘的话,莫要再犹犹豫豫了,放手一搏吧!”
曹植身形一震,仿若被点醒一般,眼中的软弱犹豫,终于变成了决然。
“好,我听母亲的话!”
“我就抢先一步,宣布继承魏公之位!”
第233章 内被妻儿篡位,外被刘备毒打!我愿割黄河以南之地,划河而治!
彭城。
曹操拖着箭伤未愈的身躯,吃力的登上了城头。
城上的魏军士卒们,无不欢呼雀跃。
“原来魏公没死,我们听到的都是谣传!”
“传闻魏公不是中箭不治而亡了么,现下看起来魏公哪里像是有伤的样子!”
“魏公没事就好,那些传闻,定是楚军的细作散布的流言…”
魏军们窃窃私议,军心士气随之提振了不少。
穿行于士卒见,看着将士们精神复振,曹操暗松了一口气。
前番为了装病,一连半个月没有露面。
后来奇袭楚营失败,挨了一箭,怕动摇军心,又是半个月卧榻养伤,不敢现身。
身为一国之君,整整一个月不露面,岂能不引起士卒们的猜测不安。
于是曹操迫不得已下,只得撑着未愈的身体,强行现身城头来稳定人心。
这人心是稳住了,只是每走一步,却痛到他暗暗咬牙,额头冷汗直滚。
“父亲…”
曹冲凑上近前想要搀扶。
曹操却将他扶了开来。
被儿子搀扶,岂非露馅,让将士们看穿他有伤在身,这安抚人心的效果岂不是大打折扣?
为顾全大局,曹操只能强忍着痛楚,将整道城墙巡视一遍。
直到踏入城楼一瞬间,曹操才如虚脱一般,身子瘫软了下来。
曹冲许褚等慌忙上前,扶着曹操趴了下来。
“今日父亲现身城头,打破了军中谣言,将士们明显军心为之一振。”
“且近日大耳贼攻势明显减少,想来是知父亲并未重病不起,依旧能主持大局,故而不敢再肆无忌惮攻城。”
“儿臣以为,父亲也可以安心养伤了。”
曹冲边是端茶奉水,边是安慰道。
“仓舒,你太乐观了。”
“我军方遭大败,折损上万精骑,那大耳贼不趁势猛攻彭城,却反倒偃旗息鼓,你不觉得可疑么?”
曹操脸上是阴云密布,回头反问道。
曹冲身形微微一震,略一沉吟后点头道:
“父亲言之有理,以那萧和的鬼谋狡诈,怎会让刘备错过如此良机而无所作为?”
“如此看来,刘备在这个时候偃旗息鼓,莫非是那萧和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曹冲说到了曹操心坎上。
刘备趁势玩命猛攻,他反倒是不怕。
怕就怕刘备什么都不做的。
谁能知道那萧和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公达,文和,你二人怎么看?”
曹操抬头看向了两位谋臣。
贾诩嘴角微微蠕动,似是有话要说,临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荀攸犹豫了一下后,拱手道:
“魏公,楚军那边,臣倒是没觉察到什么异常,不过邺城方面,臣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曹操警觉起来,示意荀攸说下去。
“据邺城方面前来送奏表的官员讲,近来邺城方面流言渐起,说是杨修叛国通敌罪行东窗事发,现下已被下狱,招供了其所犯通敌罪行。”
“还有流言说,魏公已重伤不治,说仓舒公子已于前线继位。”
“臣在猜想,这会不会是某些有心人,故意在邺城散布流言,以乱我后方人心?”
荀攸道出了心中顾虑。
他这话也很滑头,并未直接点出谁散布谣言,却以“某此有心人”代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