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军心惶惶,士气低落的曹军,一看到这道檄文,仅存的斗志顷刻间瓦解一空。
出逃开始。
淮南籍的曹军士卒,见识了曹仁驱民抢粮的残暴手段后,早就对其心怀怨恨。
刘备檄文一到,立时将他们对曹家仅存的忠诚击溃。
于是淮南籍士卒们,最先行动起来,以绳索将自己从城上放下,以门板等作为船筏,整队整队的越城降刘。
两天之内,近四千余淮南籍士卒,便逃的一干二净。
受此影响之下,那些非淮南籍的士卒,也开始跟着越城出降。
洪水未退,刘军的攻势还未开始,寿春城军心已濒临崩溃…
“大耳贼,你好生卑鄙,竟以此卑劣手段,来动摇我的军心!”
“可恨,可恨~~”
府堂内的曹仁,将手中那道檄文,撕了个粉碎。
接着他怒气未消,冲着诸将喝斥道:
“传吾将令,速速将所有的檄文收缴上来,谁敢私藏,立斩不赦!”
“还有,即刻实施连坐之法,凡一人逃亡,全伍斩首,一伍逃亡,全什斩首,依次类推!”
“四门城墙的值守,全部换成北方籍士卒,但遇出逃者,当场斩杀,不必请示!”
曹仁是连下了数道血腥杀令,以镇压士卒出逃之势。
诸将默默领命,无人敢有质疑。
杨修眼珠转了几转,却拱手进言道:
“镇东将军,恕修斗胆说一句话,我军现下内外交困,军心崩解已成定局,任何手段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再过几日,水位一降,刘备八万大军,必四面来攻。”
“彼此莫说士卒们拼死抵抗,只怕刘备大军一到,顷刻间倒戈归顺!”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寿春城失守不说,我三万大军,还有镇东将军及我们所有人,只怕皆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曹仁心中一凛,满腔的怒火,立时被泼了个透心凉。
“那你说,吾当如何是好?”
杨修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寿春城失陷已成定局,修以为镇东将军当趁着刘备尚未攻城,即刻率我军弃城突围。”
“如此,方能保得镇东将军和我等有用之身,方能保住三万将士性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也!”
曹仁沉默了下来。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亢怒,痛斥杨修丧城失地馊主意,只是眉头深皱,沉默不语。
杨修看出了曹仁已被说动,便趁势道:
“此役非是镇东将军和我等将士不用命,而是刘备借了天时之威,已非我们人力所能抗拒。”
“修相信,以丞相之英明睿断,必能体会到我们的苦衷,定然不会怪罪镇东将军。”
“镇东将军乃曹家第一大将,乃丞相的左膀右臂,修料丞相也绝不会想将军你折在了寿春城呀。”
杨修看出曹仁需要台阶,便是大义凛然的给他把台阶铺好。
曹仁叹息一声,目光看向了刘晔张辽等人,寻求众人意见。
众人皆不作声,显然也都默认了杨修所说。
曹仁权衡再三后,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你说的没错,寿春失守,非是我等不能力战之罪也。”
“尔等皆是我大汉朝的精英,我曹仁焉能因顾及我的颜面,就令尔等葬身在此。”
“就依德祖所说,速速去为突围做准备吧。”
此言出口,堂中响起阵阵如释重负的吐息声。
众人尽皆告退,各自前去做弃城准备。
唯有一人,去而复返,趁着旁人皆走,又回到了府堂内。
“子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刚刚端起酒杯,准备喝几杯闷酒的曹仁,抬头看向了刘晔。
刘晔凑上近前,压低声音道:
“镇东将军,以那萧和的智计,定然已料到我们会突围,必会令刘备设伏阻击。”
“我们若就这般贸然杀出城去,倘若中了刘备埋伏,岂非自送死路?”
曹仁手一哆嗦,酒杯险些没拿稳,急是问道:
“那依你所见,我们突围就是自寻死路,你适才军议,为何不出言反对杨修的提议?”
刘晔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道:
“镇东将军,我们突围自然是要突围,可若想顺利杀出去,恐怕必须要将张昭,周泰等孙权旧部,统统牺牲掉了。”
第203章 凡阻兴汉者,管你姓曹姓刘,皆诛!刘备:这大汉就由我一人来扶!
牺牲张昭周泰等江东军团?
曹仁心头一震,急问:“子扬你此言何意?”
刘晔轻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军突围方向,无非是两条,一为向北突围,抢渡淮水,北往龙亢。”
“这第二条路,乃是向西突围,退往阳泉一线。”
“那萧和自然也能算到,我们会从这两个方向突围,必会叫刘备在西北二门方向上,屯有重兵阻击。”
“无论我军向北还是向西,只要为敌所阻,不能迅速破围,刘备各路追兵必会顷刻而至,将我军四面围歼。”
“故晔以为,我们想突围成功,必当想方设法,将其中一面敌军调离,我们方能趁虚突围,一举甩脱刘备的追兵!”
曹仁目光盯着地图,咀嚼着刘晔所说,渐渐若有所悟。
“子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曹仁微微点头,却又道:
“既是你想到这一节,可有良策,能将刘备其中一面围兵调离?”
话方出口,曹仁回想起适才刘晔所说,牺牲孙权旧部那番话,猛然省悟。
“你的意思是,令张昭周泰,率孙权旧部从一面突围,引诱刘备重兵堵截,我们却趁势从另一面突围?”
刘晔叹了口气,面露几分无奈。
“晔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能有所牺牲,则我满城将士皆要葬身在此。”
“现下淮南籍士卒,多已越城降刘,军中只剩下北方籍士卒,还有数千孙氏旧部。”
“若要选谁牺牲的话,也只能…”
刘晔话未言尽,又是一声苦涩叹息。
曹仁明白了。
人有亲疏远近,兵自然也有亲疏远近。
到万不得已,非得牺牲一部分士卒时,自然要保全北方籍的嫡系士卒,牺牲那帮来自江东的孙权旧部。
此乃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的,换谁谁都会如此。
“好,就依你之见,就让张昭周泰他们,去做诱饵!”
曹仁明白刘晔深意后,没有半分犹豫便拍案做了决断。
刘晔暗松了一口气,接着道:
“除了牺牲孙权旧部外,晔还愿诈降刘备,以向其泄露假情报,双管齐下,确保将刘备重兵皆调至一面!”
曹仁精神一振。
刘晔乃汉室宗亲,论出身,可是在籍的刘氏皇族,远比刘备这种野生的汉室宗亲,要根红苗正的多。
一位汉室宗亲,刘氏同族,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选择归降投靠刘备这位同宗兄弟,应该合情合理,绝不会令刘备怀疑吧。
“子扬你这道诈降之计,当真是妙,那刘备绝计不会想…”
曹仁正要拍案喝彩时,却心头一震,脑海中猛的划过一个念头:
刘晔既与刘备,同属刘氏皇族,当此危难之际,为什么就不能真降刘备呢?
对刘晔而言,投靠自己的同宗兄弟,去匡扶汉室,难道不比效忠于曹操,帮着他们曹家代汉,更有吸引力吗?
曹仁半截话咽了回去,眼神玩味的审视起了刘晔。
“镇东将军不必多虑,晔家眷皆在许都,焉会不顾他们生死,做出背叛丞相之举?”
“且丞相于晔有知遇之恩,晔自当知恩图报,岂能做那种忘恩负义之徒!”
“再者,晔虽刘氏后裔,却知自古天下无不亡之国的道理。”
“汉室气数已尽,丞相取而代之,乃上应天命,下顺人心,大势所趋!”
“今刘备虽异军突起,崛起于江南,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终究不能逆天改命。”
“晔虽才智有限,却也知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道理,又岂会做出抗逆天命的蠢事?”
刘晔是洋洋洒洒,慷慨陈词,表明了自己对曹操的忠诚。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
汉室必亡,曹氏必兴,我刘晔姓刘不姓傻,我知道该把宝押在哪一边。
这一番掏心窝子的坦白,也成功打消了曹仁那一丝猜疑与顾虑。
曹仁喜笑颜开,遂哈哈一笑:
“子扬你多虑了,你对丞相的忠诚,对我曹氏的忠诚,我曹仁何曾有过怀疑?”
“你就尽管去诈降那大耳贼去吧,我曹仁将身家性命,和这数万将士的生死,全都托付在你身上了!”
刘晔一拱手,慨然道:
“镇东将军放心,我刘晔定不负丞相,不负将军!”
…
两日后。
洪流渐已退降,城内城外的水位,已降至了腰部以下。
城南高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