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通过吗?”
“疏通过这一次洪水的破坏便不会这么严重了。”
洛天衣望了一眼远处一大片的废墟,沿河的住宅店铺几乎全被扫空,除了大量的废墟和残渣,什么都未曾留下。至于被洪水卷走的人……谁又会在意这些人命?于官府来说,这些人命不过是用来向朝廷要钱的数字。
宋言沉默,在这之前他被囚禁国公府,极少接触外界,入了洛家之后享受的大抵就是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古代生活。
受灾了,没有军人救援,没有物资投放,没有干净水源,有的只是收取治水银的官差,直至此刻,他才感受到这个世界冰冷的残酷。
人命如草芥的残酷。
看那些人麻木又熟稔的掏钱,类似的情况恐怕已经发生多次,早已习惯。
一两银子,对普通平民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了。
他们不知道伊洛河的危险吗?自是知道的,但因为伊洛河畔有大量游船,有大量的客人,在这里做生意能让自己活下去。
“这里还是城内,城外的村子情况大概更惨吧。”
洛天衣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松州城已经算好了,至少算是宁国内城,除了沿海并不靠近边境,据说越是偏远的地方苛捐杂税就会越多,松州府可能有十三四种超出宁国规定的税赋,到了边关可能是三四十种……”
“我没去过边关的州府,听说那些地方白骨随地可见,卖儿鬻女甚至是典妻,都是常见的行当。”
“典妻?”
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名词。
“就是丈夫在妻子的头上插一根稻草,一次八文钱,漂亮点的十文钱……”
心头有些发堵,他的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个中年男子:
“皇帝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洛天衣樱唇勾起一丝轻蔑的笑:“知道又怎样?他的政令都出不了皇宫。”
“他下令赘婿可以科举……”
“那是因为这条圣旨不会影响到太多人的利益,所以稍稍维护了一下皇帝的体面。”
口中的豆腐花少了些味道,带着些微的苦涩。
他看到了松州城夜市的喧嚣,看到了七夕会的繁华,那是这个世界光鲜亮丽的一面,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繁华之下掩埋的肮脏。
“没有人想要去改变些什么吗?”良久,宋言喃喃自语。
“有的……最近一个想要去改变这种现状的人,是元景帝。”洛天衣笑了笑,说道。
“后来呢?”
“后来,他就死了。”
“在皇宫中游船,不慎落水,然后就病死了。”
第71章 我又不是你的妻(1)
落水?
病亡?
跟朱厚照一样的死法,宋言在心里吐槽着,朱厚照算得上是明朝时期的一个奇葩皇帝……好吧,明朝皇帝大多奇葩。
据说其精通多国语言,妥妥的学霸。还擅骑射,曾御驾亲征,击退蒙古小王子。三十岁南巡时落水清江浦,据野史记载,落水之后朱厚照身子每况愈下,本想要自寻医生但被拒绝,只能接受太医院的治疗,然后就给治死了!
病因是风寒。
一个三十岁,正当壮年还能御驾亲征且打赢了的皇帝,居然因为风寒病死?
一个太医院,居然连风寒都治不好,越治越严重。
多少有点扯淡了。
至于元景帝,那是当今宁皇的父亲,嗯,也是洛玉衡的父亲。
宋言瞥了一眼洛天衣便垂下眼帘,今天的洛天衣话倒是比往日多了不少,虽然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是,他并不觉得洛天衣有能说出这一番话的见识和口才。
“其实,除却杀死驸马这件事之外,母亲对陛下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他也试图去改变一些东西,甚至真的做成了一些事,所以那些人才会愿意在不触及核心利益的情况下,给皇帝一点体面。”
当今的皇帝,倒是比元景帝聪明了一点……不,或许应该说元景帝的死让他不得不聪明起来,至少当今陛下的手中应该抓着一股独属于他的力量,很有可能是太监,甚至是宫女之类,总之位于皇宫之内能护住他的安全,是以他才没像元景帝那般落水而亡。
但很明显也仅限于此,至少他没有掀翻桌子的能力。
“但,对已经腐烂到根的宁国来说,这些改变是远远不足的。”洛天衣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用娘的话来说,现在的宁国就像一块生满毒草的田,拔掉一株两株,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或许,一个不慎还会被草叶划破了手。”
“唯有将这整块地犁一遍翻过来,才能种出正常的庄稼。”
宋言的手指微微一顿,不由想起洛玉衡交代自己的事情暗地里制造一批手雷!
丈母娘难道想要借助着手雷的力量,再加上她其他的准备,将整个宁国犁一遍不成?
让这方日月,换了新天!
这就是洛玉衡的野望?
低头吸啜着豆腐花,宁国的豆腐花不会准备糖,毕竟糖很贵,要加也唯有粗盐是以有些寡淡,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不会因此产生咸党和甜党的冲突,不过多出了一个原味党。
一口喝完肚子里总算是多了点东西,咕咕叫的感觉少了不少。
“这话,娘亲告诉你的?”
洛天衣摇了摇头:“不小心偷听到的。”
“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又不是你的妻!
洛天衣很想这样支棱起来一次,可看到宋言极为严肃的脸色,终究是鼓了鼓腮帮子:“哦。”
抬头望了望天已经快到中午,阳光有些刺眼。
想来,宋云死掉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入宋鸿涛的耳朵,像这样祥和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宋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洛天衣:“下午,找个机会将这东西交给宋震,但不要让他看到你。”
这个时候,官差已经入了国公府,然后硬着头皮告知了宋鸿涛宋云的死讯。
多人证明,宋鸿涛真的很悲伤。
在听到宋云死讯之后,宋鸿涛仿佛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的僵硬在原地,唯有脸上的皮肉抽搐般跳动着,特别是嘴角,一颤一颤的,仿佛想要消化这个消息特别的辛苦。
一直过去了许久,国公爷好似真的忍不住了,掩面而泣,回到自己的卧房,没多长时间便听到一阵痛苦的悲鸣从内院传来,许是因太过伤心那悲鸣都有些走了腔调。
,父子情深啊。
至于杨妙清,对这个妇人差官只是撇了撇嘴巴表示无法评价,听到亲儿子死了的消息,便是眼睛都揉的红肿,脸上却愣是看不出半点痛苦的神情。
……
大概午时刚过,两个衙役也寻到了正在松州城闲逛的宋言,然后便和宋家人会合了。
宋言一如既往的冷漠,便是见了宋鸿涛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个好,至于杨妙清和宋震直接被无视了。虽然宋震现在的形象有些怪异,脑袋上缠着一条白布,似是受了伤。
这般态度若是放在往日,杨妙清和宋震大抵是忍不了的,说不得已经一番怒骂斥责自己无礼,然今日的两人格外安静,唯有宋震偶尔看向宋言,便翘起嘴角。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马车便在府衙面前停下。一群人早已在门口等着,见着宋鸿涛下了马车便一窝蜂的围了上来,语气沉重,说着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从称呼上大约也能判断出这些人的身份。
那个三十多岁年纪留着一缕山羊胡,脸上缺乏表情的男子,应是松州通判纪诚,主管刑狱。
四十出头身子又瘦又高的男子,当是松州别驾卢照,这人似乎跟宋鸿涛的二弟宋锦程是同窗。
那胖乎乎,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陪着笑,说是官员更像商人的男子,是松州司马吴校。
至于最后一人,从站位便能看出是这四人之中地位最高者,身子壮硕,颀长,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其他三人面对宋鸿涛的时候多少有些拘束,唯有此人面色如常。
这是房家嫡子,松州刺史,房海。
除了知州外,整个松州城所有的大人物算是全都到场。
短暂寒暄两句,房海便拍拍宋鸿涛的肩膀:“宋兄,你要有点心理准备,见了贤侄莫要伤心过度,且里面去吧。”
一般来说牵涉到人命的案子,都是要仵作验尸的。而对于验尸,绝大部分死者家属是比较抗拒的,不仅要翻来覆去的看,可能还要动刀子,于常人来看这简直是在亵渎尸体,死了都不得安宁。
但这一次情况特殊,也只能暂时拉回府衙安置在偏院之中。
一路上,再无言语。
宋震的身子已止不住的开始发抖,脸孔一片涨红,喉咙中满是呼哧呼哧的喘息,两只眼睛暴突着,仿佛快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
嘴角时不时的翘起,又压下,仿佛在抽筋。
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终于,入了偏殿,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地面赫然是一具四肢扭曲的尸体,尸体下铺着一些木板。雨水浸泡一个晚上,今日又是闷热的天气,短短的时间尸体似是已经开始腐烂,虽然不算太过浓郁,却也隐隐有一股怪味。
刚看到宋云的尸体,宋震身子一颤,便觉有一盆冰水哗的一声从头顶浇落,难以名状的凉意和恐惧霎时间席卷全身。
这是怎么回事儿?宋云的尸首为什么是分开的?
尸体置于地面木板,头颅置于旁边桌案!
这不可能,他记得非常清楚,只是砸断了宋云的四肢和心脏,这脑袋究竟是谁砍下来的?
难道说,在自己之后还有其他人去损坏尸体?
如果只是这般也便罢了,宋震最担心的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是在他离开之后……还是之前?
轰隆隆隆。
恍惚中似乎有惊雷在宋震的脑海中炸开,整个身子都是猛地一抖:那个人,会不会看到了他行凶的全过程?
第72章 杨思瑶的价值(三千)
许是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命,原本蠢笨的宋震,脑子在这一刻变的异常灵活。
宋云已经死了,为何又要斩断脖子?难道就是故意为了留下一个信号,他是想要告诉自己,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个家伙选择斩断宋云脑袋,而不是直接报官,也就说明他其实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钱吗?
如此,那便有机会。
虽是个巨大的麻烦,但在自己没有完全填满对方胃口之前,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曝光,也就是说短时间内还算安全。
而这种人的欲壑是填不满的,只要趁着对方索要财物的时候将其杀掉,那便可以高枕无忧。
这样想着,宋震便稳下心来。
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杀死宋云的罪名扣在宋言头上,只要弄死宋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的儿啊……”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便传来号丧般的声音,却是宋鸿涛猛地扑在宋云的尸身上面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宋言便摇了摇头。
过了,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