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科举三年举行一次,一般都是春天和秋天,毕竟这两个时节气温适宜,不像冬夏,要么太冷要么太热,一场考试往往两三天,吃喝都在号舍之内,对考生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若是放在冬夏严重影响考生发挥。
春天科考,便是春闱,秋天便是秋闱。
“在宁国,科举一共分五次,第一次是乡试,通过便是童生。”
“第二次是县试,唯有童生方能参加,考过便是秀才。”
“第三次是府试,考过便是举人。”
“第四次是京试,考进士。”
“最后是殿试,将为进士排出状元,探花,榜眼,一甲,二甲以及落榜。”
“若是每次考试皆为头名,便是五元及第。”
宋言抿了抿唇默默听着,宁国的科举的确繁杂,上辈子古代三元及第,到了这边就成了五元及第。
整个宁国建国至今百多年时间,还没出过五元及第的才子。
吕长青又抿了一口黄酒,拨弄着炉子里的柳木碳,木炭便滋滋滋的冒出火星:“乡试,县试相对简单,每个考生会分到一套装订好的卷子,共十张,一百道题,其中包括三十道经义,三十道律法,二十道算学,二十道书法!”
却是没想到科举居然还考书法,不过也是,古人对书法是极为看重的,若是字写的差,考官怕是连看答案的兴趣都没有。
“至于府试,先来一百道经义,律法,算学题,这是第一场,第二场考诗词歌赋,第三场考策论。”
每一场,都是一天。
到这里,难度便增加了。
别的不说,一百道经义,律法,算学题,要用毛笔写出全部答案,便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京式则是考两场,一场诗词歌赋,一场策论文章。”
“等到了殿试,那便是天子出题,所有考生依据这题目,写一篇策论,”
看似最为简单,却是压力最大的一场,没办法,作为监考老师的皇帝就坐在龙椅上盯着你呢。
亚历山大,不过如是。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就是没耐心,听我说完。”吕老又饮了一杯酒:“宁国的科考虽然复杂,但科考的试题嘛……年年岁岁也就是那几样。”
“律法题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案子,算学题无非就是将鸡兔同笼改成鸭子和羊,要么就是大雁和水牛,最多变换几个数字……那些学子不需要精通律法和算学,只要记住固定的解题思路,就能交出一份相当不错的答卷。着实无趣的很,是以今年朝廷决定,给考卷上来几道特别一点的题目……”
“老夫我曾经在大理寺任职,后转入户部,赵公在刑部任职。”吕老瞥了一眼赵安泽:“是以,这制定律法,算学新题目的事情便落在我们两个身上了。”
“只是,我们走遍数个州府,可遇到的案件都大同小异,跟那些考题也没太大区别,倒是小友说的那张三,让我们两个眼睛一亮,就是不知小友那边,还有没有类似的奇葩一点的案子?”吕老笑眯眯的说着,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藏。
什么叫奇葩?
就不能用一个好一点的词?
“至于崔家小子,整个宁国算学之上的造诣只怕无人能出其右。”
宋言明白了,这是让他当葛军啊。
“那如果我们参加科举,岂不是对其他读书人不公平?”宋言眨了眨眼睛。
赵安泽啧了一声:“你是赘婿,他是商人,读书人的科举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怕我们泄题吗?”宋言指了指旁边的崔世安:“我是肯定不会的,但我严重怀疑只要给的银子足够,莫说只是试题,崔兄便是将自己的姐姐卖了,都不带犹豫的。”
崔世安眼睛一瞪似是想要反驳,但认真思索了一下,便默认了宋言的说辞。
吕长青满脸和善:“这个也不用担心,宁国科举管理极为严格,敢泄题的人是有,不过他们都掉了脑袋。”
当我没说。
“更何况,我们只是做个参考,真正出在卷子上的题目肯定会有所改变,便是泄题影响也不大。”
“当然,也不会让你们白干活。”吕长青很清楚要如何拿捏宋言,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叠银票放于桌面:“一道题,一百两。”
宋言眼睛眯起,钱氏票号的汇票,松州府就能兑换,还附带了暗语。
想了想宋言道:“吕老这是做什么?身为宁国子民,帮助宁国学子提高学术水平,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怎能收钱?”
吕长青心中有些感动,本以为这宋言是个贪财的,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大义,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若是继续给钱,倒像是在羞辱人了,这样想着吕长青便准备将那些汇票收回。
只是拽了一下,汇票纹丝不动,低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宋言的手指已压在汇票之上,缓慢又坚定的将汇票从自己手中抽走。
“只是,长者赐,不敢辞,吕老都已经拿出来了,我若是不收,岂非对吕老不敬?”
吕老愕然,旋即拍腿笑骂:“你这竖子……拿去,都拿去吧。”
上辈子做的卷子摞起来估计有个好几米高,着实想不到居然还有给别人出题的一天。莫名的,胸腔中涌现出一缕恶念:
宁国的学子们,你们的福气来了!
这样想着,宋言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二十张,每张都是一百两,连带记录暗语的纸张,全都默默揣入怀中,压着翘起的嘴角: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我可以出题,但绝不署名。”
“这是为何?”吕赵二老有些疑惑,毕竟能在科考试卷上署名,于读书人而言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
“我怕被打。”清了清嗓子,宋言开口:“请听第一题。”
二老忙找来纸笔,准备记录:
“有一人名张三……”
吕老眉头一皱:“怎滴又是张三?就不能换个名字吗?”
宋言摇头:“其他的都能改,唯有张三不可变。”
“好吧,你随意。”
“有一人名张三,遇李四强迫一女子,问李四:吾可入?李四答曰:可。张三遂入李四……”
随着宋言的声音,在房间中幽幽响起,所有人皆停下手中动作,便是记录问题的赵老亦不例外,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宋言。
“请问,张三是否触犯律法,如果是,所犯何罪?如果不是,是否属于见义勇为,为何?”
噗!
吕老刚饮下去的黄酒终究是喷了出来,在朝为官四十载,尚是首次这般失态。可怜那一张白纸上,赵老刚写下的字却是晕染开了。
这是人能出的题?
多谢九九不是丸丸丸,书友2020****3493的打赏,多谢支持
第58章 下金蛋的坤
“第二十题!”
“一日夜,张三回家,遇一女尸,心生邪念,遂入。”
“女尸活。”
“问张三是否犯罪,如果是,所犯何罪?如果不是,是否属于救死扶伤?何解?”
“张三惊惧而亡,女是否犯罪,如果是,所犯何罪?如果不是,何解?”
这一刻,宋言仿佛不是一个人。
一口气说了二十道律法难题,却也难免口干舌燥,便拿起面前酒杯轻抿一口,脸颊上也微微泛起一层潮红,这两千两银子,倒是赚的轻松。
其实银子都是小事儿,他不在乎钱的……主要是能给大宁科举,能为大宁学子学术水平的提升,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也就满足了。
吕老,赵老,崔世安,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张三,张三,张三……
魔音入脑,这名字就像怪异的涟漪,一圈圈在脑海中不断扩散。
他们本以为张三去青楼用冥币付钱已足够离谱,然现在才知道那远远不是张三的极限。
怪不得宋言强烈要求保密,绝不署名,已经可以想象想象一个个读书人在号舍内跳着脚骂人的画面。
至于崔世安,于算学一道颇为精通,也是被请来帮忙出题的,当然比起宋言的题目自是正经了许多。
宋言在一旁饮酒一边笑吟吟的听着,这个世界数学的发展较为落后,原本的算学考题大抵也就是小学二年级的难度,崔世安出的题难度稍大,但也就三年级左右,范伟都忽悠不住。
他心里倒是有一些题目,诸如那闲得无聊一边往池塘加水,一边从池塘抽水的管理员之类,不过已经赚了两千两,太贪心不好,总要给别人留点油水。
不知不觉题已全部出完,酒也越喝越多,话也便聊得开了。
许是因为醉意,说话也便没了顾忌。
“宋兄……”崔世安眼神迷离嘴里喷着酒气,嘟嘟哝哝的说着:“我还真是有点好奇,你这么大本事,为何要做一赘婿?做赘婿感觉怎样?听说吃饭的时候赘婿都不能上桌的?”
崔世安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正常情况不会这般说话,然,醉酒之后人的意志总是不受控制,甚至说平日里越是理智的人,醉酒之后还会表现的越发出格,大抵就是平日里太过压抑,总是需要一些方式去释放。
宋言笑了笑,没有因为这个冒昧的问题而生气:“挺好。”
“什么都不用做,吃喝不愁。”
抿了抿唇准备伸手向果盘,却无奈发现果盘早已空了,崔世安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宛若仓鼠,难怪说话含糊不清。咂吧了一下嘴唇,也便收回了手:“敢问世安兄,可是崔家人士?”
崔世安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什么崔家,不过一不入流的商户罢了。”
果真是崔家人。
又是一个世家。
现如今的年代,没有经历过武的打压,没有经过黄巢的屠戮,大约算是世家最为强盛的时代。
然,崔家却是有些特殊。
一般的大家族,有耕读传家之说。
就是占据大量耕地,生产大量粮食,养活自家大量人口,同时独占大量书籍,传承知识,这些书籍很大一部分都是书铺寻不到的孤本,古本,这才是世家真正的底蕴。
而科举,算是一种打破世家垄断官场的手段。
但最初的科举,不能说毫无用处,只能说微乎其微。
一方面双方知识储备量差距太大,普通学子能读到的可能也就论语孟子之类,可这些世家子涉猎的书籍数不胜数。
另一方面,世家子吃穿不愁可以将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读书学问之上,普通学子多半还要为生活奔波。世家子可以请名师教导,家族内还有族学,而普通学子只能去县里最普通的书院,拜那些秀才都考不上的老童生为师。便是所谓的寒门学子,也不是普通平民学子能够比拟的,毕竟寒门也是门。
身为现代人,宋言很清楚教育资源的多寡,对于一个学子的影响有多大,纵使考场维持绝对公平,考官不存在任何偏袒,可平民学子想要考过世家子也难如登天。
在其他世家削尖脑袋将子嗣送入朝堂的时候,崔家在做生意。
在其他世家,疯狂占据土地的时候,崔家在做生意。
在天灾人祸,其他世家拿出钱粮赈灾博取名的时候,崔家在做生意。
在其他世家,花钱资助有才能的寒门学子和平民,扩张影响力的时候,崔家还在做生意。
论起家族势力,崔家在诸多豪门世家中不值一提,但若是比起有钱程度,崔家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座的都是垃圾。
宋言咧了咧嘴:“崔兄莫怪,小弟只是好奇,崔家如此有钱朝堂上又没什么势力,为何还能存在到如今?”
这简直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