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高安公主一脸困惑,道:“小吉阿兄,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周纯到底为何跟踪那胡商?”
李吉道:“你还记得周纯为何要找那胡商吗?”
“为了将他落下的斗篷还给他啊。”
李吉道:“现在想明白了吗?”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不明白。”
李吉道:“很简单,周翔不想将斗篷还给他了,又怕那胡商突然想起斗篷,返回去取,所以他一路跟踪。倘若胡商突然返回,他就假装刚追过去,将斗篷还给对方。倘若胡商忘了此事,他便可以私吞那斗篷。”
高安公主睁大了眼睛,道:“就因为一件斗篷?”
李吉望着她,道:“阿妹,对你来说,一件斗篷不算什么,可对周纯来说,一件值钱的斗篷,相当于他几个月的工钱。”
高安公主怔了半晌,点了点头。
小祥对着周纯,便是一顿大骂,又连连向李吉和高安公主请罪。
李吉道:“小祥,我准备让你弟弟来王府做事,我会让府中清客,教他读书,你意下如何?”
“多谢殿下,小祥来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恩德!小纯,还不快给吴王殿下磕头。”
周纯赶忙叩头。
李吉让小祥好好养病,便带着周纯离开了,出宫之前,高安公主取了件斗篷,送给周纯。
一月中旬,狄仁杰便将洹水杜氏和白马商社的案情,全部审理完毕。
于志宁、张柬之和韦思谦三人,也增加了一部《廉察八条》的监察法规。
这是一条简单法典,很有针对性,将永徽律中一部分律法,经行了更细化的规定,尤其是涉及到行贿受贿相关的律法。
以前规定,不能以送礼收礼方式,行贿赂之举,如今增加了几条,比如不能通过交易手段,行贿赂之举。
有了这条律典,易宝会的易宝,便可定为行贿,那些接受黑盒子的官员,全部以受贿罪论处。
墨佳轩也因提供行贿场所被调查,不过那位大食第一富商并不在长安,故而墨佳轩被查封。
最主要的涉案人,还是白马商会的重要成员,因涉及到多条人命,杜隆和几名核心骨干被判处秋决。
其中很多罪行,杜正伦都知道,犯了知情不报和包庇罪,按律该处于流刑。
李治念在他往日功劳,再加上卢承庆、阎立本等人求情,取消了流刑,只将他罢官去爵,罚没家产。
杜正伦出狱后,给李治写了一封信。
信中他提到自己在河东寻找石炭矿时的难处,还有建立漠北商道时的艰辛,字里行间中,希望李治对他网开一面。
这让李治感受到一丝无奈。
他明明已经对杜正伦网开一面了,可杜正伦似乎感觉不到,依然向自己求情。
这一点与长孙无忌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这次的事之前,李治一直觉得杜正伦是个明晓事理,端谨自持的人,绝不会想到他会纵容家人,做出这些事来。
又或者,他心中的杜正伦,只是以前的杜正伦,在权力面前,人太容易变化。
难怪帝王都容易变得猜忌多疑。
因为他们身边的人,都手握权柄,在权力影响下,容易发生改变。
所在在君王看来,人心更加善变,自然变得疑神疑鬼。
也许手握至高权柄的君王,才是变化最大的一人,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也无人敢告诉他。
正当李治思绪发散时,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
“耶耶!”
李治转头一看,却是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一起过来了。
两人一起见了礼。
高安公主拉着他手,笑道:“耶耶,您在想什么?”
李治道:“没什么。现在是晚膳时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高安公主道:“耶耶,明日可是上元节了,我和阿姊想陪小吉阿兄一起出去逛灯会,你许不许我们?”
不等李治答话,她又接着道:“您上次可是答应过了的!”
李治奇道:“朕答应什么了?”
“您说以后要出去玩,直接和您说就是,不要再瞒您,免得有危险!”
李治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就会捏朕的话柄,好罢,你们去吧,记得带上护卫。”
两人大喜,拜了一礼后,蹦跳跳离开了。
李治被她们这一闹,也没心思多愁善感了,朝甘露殿返回,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自从上次外出巡狩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明日上元节,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就压不住了,他当即朝王伏胜吩咐道:“伏胜,安排一下,朕明晚要出宫。”
王伏胜应了一声,细声道:“陛下,可要通知皇后和嫔妃?”
李治心想一个人玩没意思,便道:“告诉皇后一声,让她也准备一下,明日陪朕一起出宫。”
王伏胜领了命,派人去通知武皇后,自己则去了内领府,与王及善安排皇帝出宫的安保事宜。
第378章 曲江池群芳荟萃
暮色下沉,城门已闭。
若在平日,暮鼓声已经响起,宣告着一天已经结束,长安城百姓们也自发返回里坊。
然而今日不同,暮鼓声竟消失了,只有各大寺庙之中,传来阵阵暮钟声。
从天空俯瞰,长安城各门各户的人家,都提着灯笼,从家中走了出来,仿佛一天才刚刚开始。
这也难怪,唐朝假日众多,却只有上元节这一日,不受宵禁所制,人们自然要享受这难得的一个夜晚!
有人开始享受节日,也有人开始赚钱。
大街两旁,早已摆满了地铺,卖着缤纷多彩的各式灯笼。
这些人大多都不是行商,只是利用上元节这个商机,发一笔小财罢了。
长安城主街道上,人流涌动,导致李治的马车也行走的格外缓慢。
李治却并不在意,拉开车帘,尽情享受着街上的热闹和喧嚣。
其实他是想在街上走走的,只可惜王伏胜和王及善死命劝谏,说今日人太多,容易出现突发危险。
李治便也不再难为他们,反正坐在车中看也是一样。
旁边的武媚娘手持一柄金剪刀,正在专心致志的裁剪一只纸灯笼。
马车漫无目的的行在大街上,突然间,李治听到车边两个人的对话。
“斗舞?在哪里斗?”
“当然是在曲江池。平康坊第一花魁王小仙、康国舞姬瑶茹、还有那位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天水仙哥,都要参加呢!”
“那还不去瞧瞧?”
“哈哈,走,今日定要一饱眼福!”
李治听到此处,吩咐道:“去曲江池。”
武媚娘抬眼扫了他一眼,似乎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李治笑道:“媚娘,你对斗舞可感兴趣?”
武媚娘道:“妾身看不看无所谓,九郎既想去看,去便是。”
李治咳了一声,道:“媚娘,你裁剪的是只龙吗?”
武媚娘道:“是的,再有一会就剪好了,九郎稍待片刻。”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芙蓉园。
芙蓉园是皇家园林,只有特殊的日子才会对外开放,今日恰好开放,故而园内人特别多。
曲江池之上,尽是楼船画舫,每只船上都挂着各种形状的灯笼,灯火辉煌,有如一棵棵火树银花。
曲江池南岸,有一座望春阁,与北岸的紫云阁对江而望。
这座紫云阁与太极宫的紫云阁结构类似,但其下方,有一个三丈多高的台座,故而更显得奇伟壮丽。
紫云阁是皇家建筑,并不对外开放,百姓们也只能站在望春阁之上,瞻仰一下皇家的气派。
两楼之间,有一片宽阔水域,上面停泊着七八艘画舫。
这些画舫与别处画舫不同,最顶端都架着一个一丈高的木台,四周插着彩旗,挂着灯笼,每根彩旗上写着一个名字。
此处正是斗舞之所,而每一根彩旗上的名字,便是参加斗舞的人选。
李治和武媚娘以前来过芙蓉园,每次去的都是紫云阁。
故而这次他们去了望春楼,上到最顶楼。
虽没有紫云阁居高临下,将四周一切风景尽收眼底的优势,但听到周围百姓欢声笑语,议论纷纷,别有一番乐趣。
此时斗舞已经开始,第一个跳舞的是一名男子,名叫石伽,是石国人。
他跳的舞曲,名为“胡腾舞”,只见他绕圈急行,舞步变化多端,时而刚毅奔放,时而柔软潇洒。
与女子舞蹈相比,此舞更加雄健明快,迅疾如风,以急速多变的腾跳、踢踏、旋转为风格特点,表现出一种豪健、狂放的特点。
一曲跳完,众人不住称好。
第二个跳舞的依然是胡人,是一名女子,名叫康柔,是一名康国人。
这些西域舞者,都是西域各国君王所派,将文化传播长安,增强本国在长安城的影响力,从而促进两国关系。
康柔跳的舞蹈赫然是胡旋舞,也就是安禄山最擅长的舞蹈。
胡旋舞讲究以轻盈、快速的舞步,高速旋转,而且必须在一块叫作“舞筵”的小圆毯子上碾转腾踏,不能出去。
那毯子直径只有一米左右,由此可知此舞难度。
不过,也不知是康柔水平不行,还是胡旋舞此时知名度不高,她跳完之后,喝彩声并不多。
李治觉得康柔与石珈各有千秋,却不知旁人为何这般反应,便问武媚娘。
“媚娘,你觉得这曲胡旋舞如何?”
武媚娘此时戴着面纱,凤眉微皱,沉吟了一会,道:“此舞甚怪,妾身以为,比不上刚才的胡腾舞。”
李治听她用怪来形容,顿时明白了。
古人接触的舞蹈不多,故而对新出现的舞蹈,会出现一种观望排斥的心态。
他则不同,早已在后世见过各种类型的舞蹈,所以接受起来更加容易。
第三个斗舞的终于是唐人,而且是一名容貌极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