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道:“不,应趁势进攻,不可给其喘息机会,否则倭人得到时间,招募壮丁,修筑工事,固守本土,则难以轻胜。”
李治目光看向李,道:“李卿以为如何?”
李道:“我军并无攻打海岛经验,不可采用旧时经验。冒然进攻,很可能犯下大错。臣以为应在正日大朝会之后,制定详细作战计划,徐图进攻。”
李治点了点头,道:“既然李公和程公都主张缓图,那就暂且缓之。”
三人当即拱手告退。
没过多久,于志宁三人来了。
于志宁毕竟是三朝元老,李治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只将冯语儿一家的情况,跟三人说了。
三人听后,都低头不语。
李治缓缓道:“于公,国舅最近还好吗?”
于志宁微微一愣,忙道:“他最近在家清闲自在,据说还刚完成了一部史书,呈给陛下,料来过的应该不错。”
李治点了点头,道:“当初永徽律,便是国舅负责主编,详尽周密,并无错漏,实有稳定国家之功,以后,你多替朕拜访一下他。”
于志宁道:“是。”
李治没有再斥责三人,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三人离开甘露殿后,于志宁快步急行,脸色苍白,一语不发。
他年纪太大,精力不够,故而把新律制定之事,交给了李勋和李友益,他只负责监督。
这次受皇帝斥责,可以说是受到两人之牵连。
“于太傅,陛下刚才的意思,您看……”李友益快步跟在身后,试探着问。
于志宁眯着眼道:“陛下已经给你我留了脸面,让我们自己主动上辞修律之事,回去就写奏疏吧。”
言罢,拂袖而去。
于志宁出了皇宫后,朝车夫吩咐道:“去长孙府!”
车轮滚滚,沿着朱雀街向南,随即折而向东,很快停在了长孙府外。
于志宁下了马车后,也不通报,径直进入长孙府。
上次他帮助长孙无忌,把皇帝请来,虽未起到作用,却也得到长孙无忌的信任,每次来长孙府,都不必再通报。
沿着游廊,朝长孙无忌的大书房而行。
引路的奴仆对他很是友善,边走边说:“于相公,我家阿郎正在书房跟李相公说话呢。”
于志宁愣道:“李?你家阿郎以前不是跟他是死对头吗?”
那仆人笑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李相公经常来拜访我家阿郎。”
“嘿,长孙无忌当年把李整的那么惨,如今落魄,李不仅不报复,竟还经常拜访,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于志宁怀着疑问,很快来到书房之外。
正要进去通报,大门从里面打开,李走了出来,朝于志宁拱手道:“于公有礼了。”
于志宁拱手还了一礼,感慨道:“自李公担任左卫大将军后,我唐军锐不可当,战无不胜,李公实有大功。”
李道:“于公过誉,此皆是陛下圣裁,某不敢居功。”
于志宁笑道:“听说,这次在百济的战争中,我军斩首四五万人,不知接下来,陛下是否会对倭国继续用兵?”
李道:“老夫也不清楚,明年正日,陛下应会在朝会之上,讨论此事。”语毕,转身离开。
于志宁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方才进入书房。
抬头一看,却见长孙无忌正在倒茶,朝他笑道:“于兄来了,快请坐,尝尝李带来的信阳毛尖。”
于志宁哼了一声,道:“长孙兄厉害啊,竟让李给你送茶。”
长孙无忌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于志宁摆手道:“我的事待会再说。先说说你跟李吧,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伸手请他坐下,缓缓道:“因吐蕃之事,我和他曾并肩作战,积累了几分情谊。李这个人,很重情义,大家也都老了,有空便一起说说话。”
于志宁端起茶杯,望着杯中茶水,道:“仅是这样,他会给你送如此珍贵之茶?”
长孙无忌笑道:“他这是给我践行的礼物。”
于志宁微微一惊:“践行?你要去哪?”
长孙无忌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已著好一部史书,上呈陛下。明年大朝会,陛下定会召我觐见,到时候,我便会向陛下请旨,自请去昭陵守陵。”
于志宁脸色大变,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悠悠道:“何必这么惊讶,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此事。”
于志宁叹道:“我以为你随口一说。哎,连皇后都既往不咎了,你何必如此呢?”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不会再用我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守陵,免得再惹人厌。”
“那也不一定。”于志宁忽然道。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喝茶。
于志宁笑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陛下可能又想用你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可能。”
于志宁道:“就在刚才,陛下召见我、李勋和李友益,话里话外,对我们编著的新律,颇为不满。”
长孙无忌皱眉道:“什么新律?”
于志宁便将去年皇帝处置鲁城县贪腐之事后,召集朝臣,讨论新律的事说了。
长孙无忌听完后,瞥了于志宁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依你脾气,一定将制定律法的具体事务,都交给他们两个去办吧?”
于志宁道:“那是自然,老夫都这把年龄了,哪还有精力去制定新律?”
长孙无忌哂笑道:“是没有精力,还是怕担责?”
于志宁没好气道:“这种小事,我有什么好怕的?”
“小事?”长孙无忌沉声道:“制定律法,便是为国家打根基,若不能制定周密,就像驻守边关的将领,将一座关口拱手让给蛮夷,危害之大,足以让国家混乱!”
于志宁说不过他,咳了一声,说道:“我琢磨着,定制的并非刑令,应该没那么大影响吧?”
长孙无忌道:“你错了,这次虽只是商业律令,却涉及到陛下改革,若非看你过往功劳,陛下定会严惩!”
于志宁后背一凉,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不错,是我疏忽。”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次之事,对长孙兄却是件好事。”
长孙无忌知道他的意思,摇头叹道:“国家精于律法之人甚多,陛下未必就会用我。”
于志宁笑道:“可在陛下心中,你就是最精于律法之人。”
长孙无忌自顾喝茶,并不答话。
“你不信?陛下刚才可是问到你了。”
长孙无忌倏地抬头,道:“当真?”
于志宁笑道:“陛下原本还在说律令的事,突然就问起你的近况,你说陛下是何用意?”
长孙无忌详细询问于志宁面圣的情况,听完后,却道:“陛下并非要用我,而是希望我辅助你,完成此事。”
于志宁微微一愣,便即恍然。
皇帝如果真的要给长孙无忌授官,直接召他觐见便是,没必要让他来转达。
“长孙兄,你若不愿……”
长孙无忌抬手道:“陛下既然信任,老夫自当为国家效力。”
于志宁拱手道:“长孙兄忠心谋国,令人佩服。”
长孙无忌又向他详细问起商业律令之事。
听于志宁细细讲解后,他摇头道:“你们制定的律法有问题,难怪会出问题。”
于志宁忙问:“什么问题?”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于,你知道我以前负责制定贞观律和永徽律时,会有一个什么习惯吗?”
于志宁摇头。
长孙无忌道:“我只负责监督官员的那部分,针对百姓的律法,我基本不看。”
于志宁道:“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笑道:“因为制定律法的人,也是官,他们在负责对民律法时,能做到公平公正。然而制定与自己有关的律法时,你觉得他们还能公正吗?”
于志宁若有所思道:“不错,他们也担心自己制定的律法,有一天用在自己头上,作法自缚。”
长孙无忌道:“正因如此,他们会将涉及官员的律法,尽量降低惩罚。古人的刑不上大夫,便是如此。”
于志宁终于明白问题所在,沉声道:“李勋和李友益这俩小子,制定的律法太轻,所以威慑不住地方官员!”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不仅是轻,还有很多漏洞,这次的事,你也有责任。”
于志宁点点头,没有辩解。
长孙无忌接着道:“我年纪也大了,凭我一人,完成不了此事,需要找几个帮手。”
于志宁道:“长孙兄可有举荐的人选?”
长孙无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制定律法的官员,不仅要面对自己的私心,还要面对其他官员的影响,所以人选非常重要。”
凡是涉及到官员的律法,就会受到官员瞩目,他们也会利用其影响力,让那些制定律法的官员,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
所以历来制定律法,皇帝所挑选的大臣,不仅要公正廉洁,还要位高权重,才能对抗朝中其他大臣施加的影响力。
于志宁想了想,道:“我倒想到了两人。”
“谁?”
于志宁道:“中书侍郎兼鸿胪寺少卿张柬之。御史中丞韦思谦。”
长孙无忌沉吟道:“张柬之我不熟悉。不过韦思谦这个人,一向铁面无私,倒是个人选。”
于志宁笑道:“永徽六年以来,陛下很少让人身兼数职,张柬之却是个例外,由此,你就该知道他的能力了。”
长孙无忌道:“既是如此,我没有意见。”
于志宁站起身,道:“那我明日入宫,向陛下举荐这两人了。告辞。”
走到门口时,忽听长孙无忌道:“对了,我这两天听人说,卢承庆要拜相了?”
于志宁转过身,道:“是啊,他这几年帮陛下做了不少大事,刘仁轨罢相后,侍中一直空缺一位。他升为侍中,顺理成章。”
“杜正轮呢?”
“他自然升为户部尚书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于志宁皱眉道:“你为何突然问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