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应对接下来长达三四个月的寒冬,动物们都极尽所能的捕杀、进食………
这可能就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将秋天视作捕杀的季节的原因。
这种基因习惯甚至延伸到了人类习惯中的方方面面,比如杀人只能秋后问斩,再比如,战争和捕猎,都设置在了这个时候。
侯景这个从北方逃到南方的狠人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整个江南搅得天翻地覆,一手覆灭了早就该覆灭的,在这个乱世之中平静祥和到甚至有些诡异的南梁。
杀进了无数北方帝王梦寐以求的建康城,生生饿死了传奇人物萧衍,成为了江南这半壁江山名义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人物。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侯景已经成功了。
他做到了太多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甚至于超越了他一向敬重,甚至直到现在都无比尊崇敬畏的高欢。
至少此时,在身份上来说,侯景做到了自己曾经无比艳羡的位置,曾经那个只能站在高王身边看着所有光芒聚集在高王身上的人,如今也能站在这个位置,做高欢做过的事!
然而侯景并不满足,对于一个北人来说,他有着这个江南几乎没人拥有的野心,他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建康城。
所以不管是臣服于他的,还是只想自保的,在他的眼中,都是冢中枯骨!
第一个,就是自建康围城之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鄱阳王萧范!
被北齐耍了一通的鄱阳王萧范如丧家之犬一般投奔自己的侄子寻阳王萧大心而去。
没办法,他自知濡须城距离建康太近了,而且濡须无险可守,一旦被围,自己甚至没办法像萧衍和萧纲一样挺那么长时间!
所以在明白了自己的幻想多么可笑之后,萧范果断的放弃了濡须投奔萧大心而去。
这让兵不血刃就取下濡须的侯景颇为的骄傲,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兵威,甚至还没有出兵就吓跑了萧梁这帮软蛋!
虽然有些可惜合州自己只取了这么一点,但是此时又不是和北齐发生冲突的时候。
所以侯景将目光投向了盘踞在三吴地区的邵陵王萧纶。
三吴地区富庶,如果能够取得三吴地区,那么接下来就能为侯景南征北战提供一个十分有力的后勤保障。
再过几个月侯景就要五十岁了,在这年头年过半百已经能称为老者了。
然而侯景却依旧野心勃勃,依旧欲壑难填,他依旧每天晚上都要临幸不同的女子,依旧能吃三大碗稻米再加一整只猪腿,与这样蓬勃的欲望成正比的就是他不断进取的野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还能保持他强健的体魄,尤其是在今天,他要在他的军队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以此来振奋士气。
同样今日参与的文武官员不在少数,他手下的将领基本上都在这里,而受邀而来的汉家门阀的人同样不在少数,所以今日的钟山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在开始狩猎之前,四周就已经到处都是达官贵人的幔帐了,已经有不少人坐在里面饮酒谈笑。
萧确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手中缓缓的摩挲着银光闪闪的铁胎弓,梁朝人总是这样的,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会成为侯景的阶下囚的原因。
不过是一帮待宰的羔羊,此时却仿佛依旧是当初的贵人一样,耽于享受………
萧确越想越是怒火中烧,然而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萧确的视线扫向人群当中,不断的寻找着侯景的身影。
过了没一会儿,只听得一阵问好的声音,萧确不由得便是双眼微眯,陡然射出一道道隐含着杀气的冰冷视线。
侯景今日穿上了许久都未曾穿上的戎装,此时正在被巴结着他的文武官员们围着,众人都是打躬作揖的问着好,而侯景则是爽朗的笑着左右逢源,不是拍拍这个人的肩膀,就是对那个人点点头。
四周围坐的世家大族的子弟们眼神中虽然彼此对视间充斥着对侯景的不屑,然而实际上却是见到侯景之后全都站了起来。
萧确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手紧紧的攥着铁胎弓,他多想想在就来上这么几发直接将侯景当众射成刺猬!
然而他不能这样做,虽然萧确有成仁的心思,但是他并不想就这样愚蠢的送死。
萧确强行将心中喷涌的怒火压了下去,随后冷笑着最后看了侯景一眼,就把你的脑袋暂时先寄存在脖子上面吧,用不了几个时辰,它就该下来了!
不想看侯景这副得意洋洋的胜利者模样,萧确驱马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只是萧确并没有意识到,等到他离去之后,自他的身后一人缓缓的走了出来………
王伟看着萧确的背影,以及那把闪闪发亮,想不注意都难的铁胎弓,不免摩挲着下巴。
萧确从哪儿弄来的这样的宝物?这种宝物用来打猎?
王伟双眼微眯,从一开始他就不主张留着萧确等人,因为这些主战派,尤其是萧确,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留着他们,将是莫大的威胁。
然而崇拜高欢已经到了疯狂模仿地步的侯景却并不这样认为。
高欢都能收伏那么多曾经视他如仇寇的敌人,自己没理由做不到。
侯景爱才,萧确才刚刚十六岁,但是他的才华是侯景都觉得少见的人物,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
王伟拗不过侯景,所以侯景不顾反对依旧是将萧确和萧会理这些萧梁宗室留在身边,甚至是加官进爵,希望以此来感化这些人才为自己所用。
然而在王伟看来,这种举动实在是太危险了,真不是王伟打击侯景,侯景八辈子,也赶不上高王的人格魅力………
而且高欢和那些仇人是什么仇怨,侯景和萧梁又是什么仇怨?灭国的仇要是都能平息的话,那萧家人未免也太大度了点儿。
因此作为后经的首席军师,王伟虽然没有过多的关注萧确,但是他基本上对萧确的人动态是有一定的了解和监督的。
在他看来,萧确是弄不来这种宝贝的,那么萧确此时的举动显然就引起了王伟的警觉。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因为身边要有能帮自己注意到这些的,而王伟一路帮着侯景都走到了今天,当然不会愿意侯景阴沟里翻船。
当下王伟思索了片刻之后,便是转身向着侯景的军队中走去。
此时侯景的那些将领们也都聚集在一块儿,互相吹嘘玩笑着,侯景成了大丞相之后,他们也都是鸡犬升天了,现在在座的基本上不是个开府也是个都督。
尤其是侯景这帮从北面带过来的老兄弟,此时更是飞黄腾达,坐在座位上光鲜亮丽,哪有半点儿当初被人从涡阳赶到寿阳的落魄?
只是众人见到王伟进来了,都是不免的起身迎接,就算是侯景的老部将也是如此。
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见识过王伟的手段的,也是知道王伟对侯景的重要性的,可以说就算是在座的这一窝全拿来换王伟,侯景都不会换!
王伟进来扫视了一周,随后便是直接将侯景的一个部将给叫了出来,那人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之后,便是跟着王伟走出了大帐:“怎么了主簿?”
王伟虽然对侯景有大功,按照原本侯景的意思应当是全都给他们加官进爵的,但是让王伟给拦下来了,要想名正言顺的堵住全天下人的嘴,就要拿出功劳来,这功劳是光明正大的那得上台面的,而不是对侯景的功劳!
因此侯景只封了些开府之类的荣誉,一直到现在侯景手下的将领们还是没有真正的加封官职和爵位。
也因为如此,虽然已经是健康朝廷实际上的一把手了,但是实际上王伟却依旧还是个小小的行军主簿。
王伟看了看四周之后,方才是对那将领道:“你箭法超群,眼力更是不凡,一会儿你千万要盯住了永安侯萧确。”
那将领名叫田迁,是侯景手下有名的神射手,甚至连大名鼎鼎的落雕都督斛律光都不是他的对手。
当初高澄派慕容绍宗将侯景打成丧家之犬跑到涡阳的时候,斛律光带兵追杀侯景。
侯景急得跟斛律光攀交情:“你来是为了立功,我跑却是为了活命啊大侄子!你爹跟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忍心看着我死吗?”
斛律光懒得搭理他,一心的就是追杀,而侯景见这招不管用就开始羞辱斛律光:“你这个小辈哪儿来的本事知道兵法?肯定是慕容绍宗教你的!”
斛律光还是没搭理他,因为侯景还真说对了………
侯景见甩不脱斛律光,无奈之下只能是吩咐身边的神射手田迁去和斛律光对狙。
没想到田迁一箭就将斛律光的马给射了个对穿!
斛律光大惊失色,他本身就是个神射手,传言只听到雕的叫声就能把雕射落,因此得了个美名叫落雕都督,而田迁直接教他做人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斛律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田迁把马射死了,换马再追还特意绕着树跑躲避田迁,却还是被田迁一箭又将马射死了,侯景这方才是逃得一命。
因此此时王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田迁,而田迁在得到王伟的指令便是面色一肃:“您的意思是,永安侯萧确要杀大王?”
田迁当下便是大怒:“我现在就去杀了这个小杂种!”
王伟却是拦住了田迁道:“捉贼捉脏,捉奸拿双,你无缘无故的擅杀宗室,就算是丞相都保不住你!”
田迁闻言便是看着王伟摊手道:“那您说该怎么办?难道真的等他出手再去救大王?那岂不是早晚了!”
王伟当下便是对田迁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你眼力好,给我盯住萧确,只要他敢出手,你就抢先一步将他射落,能做到吗?”
田迁犹豫了一下,便是点头道:“我可以试试,只怕他有所察觉,不再出手了,那到时候大王岂不是就危险了?”
只有捉贼没有防贼的道理,同时田迁也是有些犹豫,王伟从哪儿知道的,萧确一个人就敢做这送死的活儿?王伟真的靠谱吗………
王伟则是对田迁笑着提醒道:“我见他手上有一柄宝弓,想必不同凡响,你能是对手吗?”
田迁闻言白嫩是拍着胸脯道:“只怕他不出手,只要出手,别管是什么弓,某就算是只用树杈,也能杀此小儿!”
王伟这方才是点头笑着说了句:“将军威武。”
随后又是提醒田迁千万盯住萧确,万万不能有半点儿差池,随后方才是重新回到了侯景身边,自此便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时间过得飞快,侯景在见完了一堆政治人物之后,又当众宣讲了一番,以壮兵威,随后方才是宣布秋狩开始。
侯景亲自带领一队亲兵,邀请众人一同前往观赏自己射杀猎物的壮举。
期间萧确几次伸手去够身边的铁胎弓,却都没有动手,让旁边不远处的田迁和王伟都是时不时将眼神投掷过来。
正在这个时候,侯景一箭射中了一只兔子,身边众人皆是欢呼喝彩,侯景也很高兴只是笑着摇摇头道:“此物甚小,无甚意趣,若是能射一头猛虎,方才解恨呐!啊?哈哈哈!”
众人都是跟着赔笑称是,还有的借机拍马说丞相老当益壮,这不过是个开胃小菜罢了,不然别说是猛虎,就是熊罴亦是不在话下啊!
将个侯景说的是大笑不止,结果正在此时,只听一声见唳,便见一只游鸢陡然冲出,将侯景的兔子抓住之后便是箭一般冲上了云霄!
瞬间人群便是骂声一片,而侯景也是一脸晦气的骂道:“这等扁毛畜生,也敢抢我到手的兔子!谁能为我射此贼!”
人士从来不缺想要表现自己,以及善于抓住机会的人的,当下一群将领便是直冲而出:“愿为丞相射杀此禽!”
随后便是只见一道道箭矢飞出,却没有一个将那游鸢射落的,一时间人群颇为沉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便见田迁双眼陡然一睁,手也是瞬间操起弓来,只因萧确双眼一利,抄起铁胎弓引弓搭箭行云流水的只听一声:“嗖!”
利箭破空,那游鸢惨叫一声,依旧是死死的抓着兔子,便是跌落了下来!
“好!”
侯景当即便是喝彩一声,随后便是赞许的看向萧确:“仲正好箭法!纵是北人,也多无仲正这等骑射本领,好,好啊!”
本来脸色越来越黑的侯景瞬间多云转晴了,对萧确大加赞赏,而身边本就有些尴尬的“北人将领”们更为尴尬了,彼此对视着,眼神中毫不掩饰对萧确的愤恨和嫉妒。
而田迁则是有些懵逼的看向王伟,王伟只是以手掩嘴的轻咳两声,并未看他。
第94章 跛贼受死!
田迁本就觉得萧确不像是有胆子孤身赴死的主,此时遇到这样一桩事,不免的心中更是对王伟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甚至是有些好笑的想,读书人就是心思多,人家好端端的君侯不当,非要要死要活的单独刺杀大王做甚么?
这个王伟疑神疑鬼的,反倒是叫我险些误杀君侯………
田迁这样想着,也不再如何关注萧确了,只是心中有些懊悔方才只顾着盯着萧确,没有出手射下那游鸢,这方才是将这个在丞相面前露脸的机会白白送给了萧确了。
与田迁不同,王伟虽然见萧确没有动手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是死死的盯着萧确。
然而萧确却只是将铁胎弓重新挂回了马上,好像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了。
萧确这样一弄让王伟也是有些自我怀疑了,难道的确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大家的兴致并没有被败坏,尤其是侯景,更为的兴奋了,开胃菜既然吃完了,自然就得进深山去上正菜了。
蒋山其实就是紫金山,即现在南京市的钟山,山内多野猪,侯景他们此行来的目的就是奔着这些大型猎物来的。
既然要彰显兵威总不能逮着兔子这些没什么攻击力的动物来,因此兴致高涨之下的侯景很快便是下令让大家自由发挥。
而侯景本人则是带着自己的亲卫和几个愿意追随的人向着蒋山深处去找更多的大型野兽了。
“嗖嗖嗖!”
数发利箭而下,一头拼命狂奔的野猪终究还是双眼血红的带着几分戾气含恨闭上了眼睛,四周追着野猪用手中小戟不停勾着野猪的脚的那些骑士们见状急忙的便是上前补刀。
随后人群皆是对侯景齐声恭贺:“丞相威武!”
侯景得意的哈哈大笑,就好像是他一个人射出来的箭将那野猪射死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