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免让一向风轻云淡的高绍信有些摸不着头脑，众人也都是奇怪的看看高肃，又转头看看高绍信。
“说起来，五郎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娶妻成家了………”
众人听高肃这么一说，便是会心一笑，显然是明白过来高肃今日的目的，不免对着高绍信起哄了起来！
“谁说不是！我也早念叨着，五郎许久不见，成大小伙子了！”
“正是该早就如此了，没想到反倒是陛下先提出来，五郎好福分，看来要娶个好媳妇了！”
高绍信被嫂子们闹了个红脸，高延宗也是哈哈笑着道：“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四兄你早说啊，这确实是大事儿，不能不仔细！五郎，赶紧谢谢陛下给你赐婚啊！”
高绍信颇有名士风采，或许也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有些孤独的原因，所以事事都有些淡泊，此时却也不免脸红的对高延宗小声道：“五兄，五兄！你太，太………”
高绍信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就是高孝琬等人去世了的缘故，所以高肃和高延宗高绍信才这般亲昵了几分，若是以往，实际上高肃和高延宗他们才能玩到一块儿去，高绍信和他们年纪太大了，其实是有些生疏的………
不过现在兄弟几人就剩下仨了，自然是也亲近了几分。
高肃叫停了众人的起哄，却是犹豫了一下，方才是对高绍信道：“确实是朕看中了一家，不过五郎放心，你不满意的话，朕不勉强你………”
众人的笑声渐渐停了，而高延宗则是缓缓收起了呲着的大牙，而高绍信也是怔怔的看着高肃。
高肃便是措辞了一下，方才是对高绍信道：“突厥的木杆可汗，有一个女儿，美艳冠绝草原，朕想为你求娶她，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高家众人闻言便是松了口气，高肃说的那么严重，他们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只是在高肃的视角下，这样强行给高绍信安排，更何况还是个异族女子，似乎是有点儿………
高延宗也是松了口气，不过也是心下一紧，这种事情高肃都要问他们，的确是对他们情深意重了，只是老五似乎是有些迂，可千万别对高肃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啊。
而高绍信果然心下是不愿意的，此时虽然胡汉之争已经进入了末期，似乎是已经无人在意胡人汉人这些事情了，然而实际上却是胡人融入了汉人当中也成为了“汉人”了！
汉人的独尊思想自然是渐渐的又有所抬头，虽然只是一小部分，然而高绍信好巧不巧，自幼受汉学培养更多，且成长最重要的青少年阶段是在高肃这个正统的后世汉人的熏陶下长大的，所以自然而然的，实际上和高肃的思维是有所重合的。
因此，让他娶一个突厥女子为妻，他其实还真是有点儿不愿意………
然而看看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的高肃，以及微微有些紧张的高延宗，高绍信却是心中一软。
自己从未为兄长们做过什么，兄长们却还是对自己如此亲近，那么自己就算是付出一些，又有什么呢？
高绍信这样想着，便是抬头看向高肃：“多谢四兄指婚，臣弟，臣弟愿意娶突厥公主为妻！”
众人闻言都是海松了口气，高氏的女子们并不觉得娶外族女子有什么的，毕竟，高氏子弟娶外族女子的还少了？
第412章 废后
不管是高澄还是高演高湛，他们要么娶的是鲜卑人，要么娶的是柔然人，就没几个是娶的汉族女子的！
虽然高肃等人的确是正儿八经的汉人出身，父母都是汉人，可身上也多少带些异族血脉，毕竟他们的爹总是逃不离是娄昭君生的，娄昭君总归是鲜卑人，他们身上最起码得有四分之一的鲜卑血脉。
要是纠结这个，那北地的汉族门阀就都不用活了，毕竟从大晋崩溃之后近两百年的时间，谁家还没跟几个胡人通过亲？
要说真论汉人胡人血脉………铁木真都是汉人，他奶奶的墓葬里都检测出刘邦的基因了………蒙古七十九个墓葬群，里面的黄金家族基本上全是汉人基因………
我大辽又自称姬周正统，手握传国玉玺，占据中原………
大宋：“？？？”
坏了，我成蛮夷了？！
归根结柢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柔然人汉人，其实都是两河流域走出来的，有能力的，占据更为肥沃安定的两河流域即中原九州，自称为了汉人。
没能力的，自然是被有能力的赶去了草原荒漠大山………反过来明明是一家人，却又叫上人家蛮夷了………
其实最新科研数据表明基因溯源中国各种族，基本上最后的血脉都是来源于三个男人身上，那时候又哪有什么胡汉之分？
此时虽然并无中华民族这个概念，然而胡汉交杂这么多年，这些胡人暂时还没有被完全同化到了自称汉人并以大汉族观念为荣的时候，所以大多数人对于胡汉交婚的概念并不深。
除了像高绍信这样的读书人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将胡汉交融当一回事儿。
这就是高延宗和其余各府的太妃们并不在意的原因，也是高绍信颇为感动的原因之一，高肃愿意征询一下自己的意见，还是让高绍信十分感动的。
高家子弟们基本上都为高氏江山做出过或多或少的贡献，轮到我高绍信的时候又怎么能退缩呢？
高孝琬高孝瑜都是为国而死，高孝珩更是为国家抵御北周军队战死的，现在仅仅是要高绍信娶一个突厥女子，就不肯？
高绍信自己都没有脸拒绝！
因此高绍信便是点头同意了下来，高肃也是松了口气，高家众人也都是上前恭喜高绍信：“原本以为你这个做叔父的还要和侄儿们一块儿成亲呢，没想到现在终究还是比你侄儿们要早了。”
河间王妃上前调戏了一番高绍信，而高弘节高正礼等人也是上前恭贺五叔成亲，河南王妃这方才是笑着道：“反倒是不如咱们各府上也都赶紧筹备，咱们一起弄一个双喜临门，或是三羊开泰才好呢！”
众人一听也都是心动了，便是也都跟着鼓噪着喝彩，高肃便是笑着道：“你们既然有这个心思也好，家里现在丁口稀薄，早些如此也好，你们各家有相看好的，只管上报过来，朕亲自下旨赐婚。”
众人便是笑着齐声对高肃谢礼，显然是心中已经有几家看上的好人家了，就等着高肃这句话呢！
这一夜众人开怀畅饮，高延宗更是抱着高肃嚎啕大哭，弄得高肃最后都没控制住自己，兄弟二人失声抱头痛哭，显然是想起了亡兄们悲不自胜，难以抑制方才如此。
高家前几年低谷时期死了那么多人，高延宗和高肃难免心中有一种独怆然而涕下的孤独之感，这种家族破灭的感觉如同李密所言“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门衰祚薄的悲痛，是现代人无法体会的一种悲伤。
现如今看着侄子们也渐渐长大成人甚至要成亲了，家族眼看着再一次要壮大起来，兄弟二人自然是喜悦到了极致便悲从中来。
众人哭了一阵，高肃又起身亲自弹奏琵琶，高延宗等人和声作悲声唱道敕勒歌，让在场女子无不是低头掩面而哭，而高氏男子则无不是涕泗横流！
于此同时的宇文邕同样和高肃打着一样的主意，只不过这一次的宇文邕却是看起来比高肃更有几分诚意，他选择自己亲自上求娶木杆可汗的女儿为北周的皇妃。
北周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是和突厥已经闹翻了，然而宇文邕能屈能伸的为木杆可汗送去了庵罗辰和邓叔子的首级还是成功获取了木杆可汗的欢心。
木杆可汗还是大度的选择原谅宇文邕了，毕竟草原上的这些势力和中原就是这样好了坏坏了好的………
双方其实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两国的关系也是很快重新回到了正轨，甚至于有些蜜里调油。
因为北周的都城长安比之邺城肯定是离突厥的龙城更近的，所以北周的使者自然是提前北齐使者更早抵达龙城，并且表达了宇文邕愿意求娶木杆可汗的女儿为皇妃的意愿。
木杆可汗对此十分满意，显然也有意加深两国的交流，只是唯一让木杆可汗有些不满的点就是………
“我的女儿乃是草原上最娇嫩的花朵，是整个草原最美艳的女孩儿，我的掌上明珠！应当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既然要嫁给你们的皇帝，就只做皇后，否则免谈！”
使者听到木杆可汗这样说也是十分为难，便是犹豫道：“只是，我国主已经有了皇后，如何还………”
木杆可汗便是摊手笑道：“那就让他废了那个女人，再来娶我的女儿就是了！”
说着便是狂妄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有狂妄的资本，现如今他重新掌控了整个草原，不管是北齐还是北周，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于北齐和北周都要争相来讨好他，才能维持北面的稳定。
因此当第二天北齐的使者前来的时候，木杆可汗对北齐的使者用同样的话术：“我的女儿只嫁给皇帝，听说你们北齐皇帝貌美有若妇人，就让他娶我的女儿！其余什么亲王不亲王的，我一概不允！”
北齐使者大惊失色：“我主之弟宁王愿奉公主为正妻，亦不是王妃之尊，何以非要嫁于我主呢？”
木杆可汗又是大笑道：“很简单，他废了自己的皇后，再来娶我的女儿不就是了？”
使者闻言便是摊手大惊：“这这这，世上岂有这般道理？”
木杆可汗便是一拍桌案：“这就是我们突厥的道理！我的女儿只能当皇后！你们高家的皇帝如果要娶她，就要废掉他的皇后，来娶我的女儿才可以！否则就请回吧！”
“还不怕老实告诉你，周国皇帝的使者也在这里，你们齐国皇帝不娶，难道我的女儿就嫁不出去了不成？”
齐国使者带来了十分丰厚的礼物，因此也是早就吸引了北周使者的注意，当下两家都是清楚对方的存在了，一时间也不免惴惴。
于是两家使者都是无奈，这种事情他们就做不了主了，也不敢擅专，便是急忙的派人回去将事情禀报给了自家皇帝，由皇帝本人决定。
不出意外的，宇文邕和高肃两人都是有些恼火，当然是因为木杆可汗的狂妄自大，只是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宇文邕一整天都陪在自己的皇后李娥姿的身边，其实这件事本身对宇文邕也并不是特别的激怒冲击，因为李娥姿本身就不是宇文邕的原配。
宇文邕的原配沈皇后早逝，而李娥姿其实是当初杨忠于谨攻破江陵之后俘虏来的江陵士族女子。
当时李娥姿被分配给宇文泰当奴隶，宇文泰一眼就相中了李娥姿相貌脱俗绝美，便是将她赏赐给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宇文邕做妾。
宇文泰其实十分喜欢宇文邕，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当众对人说：“能承吾志者，必此儿也”所以有了好的当然也是想着宇文邕多些。
而宇文邕果然十分喜爱长相貌美且言行举止多江南法度的李娥姿，宠幸甚于他的所有妻妾。
宇文邕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他喜欢的是那种言行举止都有法度的汉人女子，最好是门阀女子，类似于柳敬言那样的，因此李娥姿十分讨他欢心。
等到沈皇后去世之后，宇文邕虽然并未立刻扶正李娥姿，却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妻子了。
宇文邕做了皇帝之后，方才是正式的册封李娥姿为中宫皇后，两人一直十分恩爱并育有两子，太子宇文和汉王宇文赞，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坚固。
直到今天，宇文邕心事不宁的陪了李娥姿一整天，李娥姿其实心中早就已经明白了，面上却始终温柔的笑着陪着宇文邕。
最近宫中风言风语这么多，李娥姿身为皇后如何不知？自然也就更明白此时宇文邕心事重重的一直陪着自己是为什么了。
皇帝的事情很多，甚至就连李娥姿也常有十天半个月看不到宇文邕的时候，宇文邕却愿意拿出一整天的时间来陪李娥姿，不外乎就是两个字………愧疚罢了。
李娥姿心里清楚，却并不点破，直到晚上睡觉之前，宇文邕紧紧的拥抱着李娥姿，李娥姿这方才是心下轻声叹息了一声，面上却更加温柔的抚摸宇文邕的背：“怎么了陛下？”
宇文邕嘴唇微微颤抖，语塞了许久，方才是支支吾吾的道：“朕，朕………朕对不起你………”
李娥姿轻柔的笑着：“只要是为了陛下，臣妾就算是立时去死了，也心甘情愿，又何谈什么对不起呢？”
宇文邕急忙的便是捂住了李娥姿的嘴，随后认真的看着李娥姿眼神坚定的轻声道：“你永远是我的妻………”
李娥姿和宇文邕对视着，便是突然跪在了地上，宇文邕急忙准备搀扶，李娥姿却是坚定的看着宇文邕：“臣妾请求废黜臣妾的中宫皇后之位，臣妾甘心让与突厥公主！”
宇文邕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怔怔的看着李娥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娥姿却是抬起头看着宇文邕微笑着轻声道：“臣妾，本身就是陛下的女人，也只想做陛下的女人，至于其他的，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
“梓潼！”
宇文邕感动万分，便是上前紧紧的拥住了李娥姿，而李娥姿抱着宇文邕的背，嘴角却是微微上挑………
“俟斤怎敢如此辱我！”
高肃勃然大怒的将面前的龙案一脚踹翻！
而一旁的众人急忙便是跪了下来，包括皇后郑元儿在内，高肃叉着腰独自站在一旁生闷气，众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的低着头………
许久之后，急匆匆的从尚书省赶来的陈季璩方才是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是跪在地上对高肃大声道：“周国传来密报，周主宇文邕似有答应突厥可汗请求的迹象………”
“卧槽………”
高肃整了整领口，扭了扭脖子，甚至忍不住轻声爆了一句粗口………
还是你妈你宇文邕能忍啊，这他妈都能忍？你属忍者神龟的？他阿史那俟斤咋不直接说想跟你老娘和亲，你难道还把你老娘从坟里刨出来送去突厥？
高肃沉默不语，而这时候便是到郑元儿出场了，她跪在地上对高肃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道：“若是为国家如此，臣妾是甘心的………”
“甘心个屁！”
高肃骂了一句，随后便是转头用警告的眼神扫视了一眼跪在旁边的众人，众人都是急忙的把头压的更低了。
陈季璩则是小心翼翼的轻声道：“突厥可汗似乎与我国和亲的意图更为明显，若是陛下肯，突厥与大齐联姻之事，想必绝对是要优先于与周国………”
陈季璩还没说完便是感受到了高肃杀人一样的目光，于是他闭口不言了，而郑元儿见状急忙为陈季璩解围：“陛下应当为天下苍生考虑，为大齐的百姓考虑，臣妾………”
郑元儿虽然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只是面上却还是要对高肃十分坚定的道：“臣妾尚且有为天下苍生牺牲的决心，不过是个位置罢了，陛下又何必………”
第413章 天罚
高肃脸色阴沉的伸手制止了郑元儿接下来的话，随后便是沉声道：“此事不必再提！也不许再提！不管是你们任何人，都不必再讨论这件事了！”
“因为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
高肃咬牙切齿的沉声道：“阿史那俟斤欺我太甚！我高肃若是抛妻弃子，卖友求荣之徒，天下壮士何其之多，焉肯有为我赴死之徒！”
“我高肃坐上这个位置，靠的便是道义二字！莫说郑元姬是我皇后，便是任何一个人！朕也绝不会为了利益，就随意出卖！”
“朕从始至终只会有一个皇后！也永远只有一个皇后！这一点绝不会有任何改变！也绝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高肃一番话将郑元儿感动的默默流泪，高肃则是震袖怒而离去：“告诉阿史那俟斤，他若是要嫁女儿，朕可以纳皇妃，可若是仗着他突厥兵强马壮，想要让朕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