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趁火打劫，在寡人起兵诛杀逆臣的这个时候，居然敢大举兴兵十万来攻我！”
在座的没跟高纬跑的其实都是高氏忠直之臣，不是也是最起码有点儿忠心，对大齐还有感情的，他们都知道高纬借北周的兵，也知道高纬准备跑路去北周，但是并不等同于他们认同，并且希望宇文邕打进来啊！
于是阳休之元文遥等人皆是震惊愤怒而起：“大王之事，乃我大齐内部之事，与周国何干？周主此举乃是侵略！不义之攻伐也！”
高肃伸手制止了众人繁杂的争吵声，随后便是缓缓起身：“寡人自问身负齐室重任，因此不忍乾坤倒悬，奸佞窃据朝堂，方才起兵诛杀佞臣，澄澈天下！谁料宇文邕竟如此无耻，意图犯我大齐疆土！是可忍熟不可忍！”
高肃猛地一拍御案：“寡人已下定决心，绝不与贼相安！定要将所有来犯之敌，斩尽杀绝！绝无和谈姑息之理！”
高肃说着便是缓缓的走下丹陛，走到众人之中，沉声道：“诸公皆高氏之臣，奉高氏动乱之时不弃，今寡人已定！”
“他宇文邕要打多久就打多久！打到我大齐只剩下一州一郡，也绝不投降！寡人与他绝不同天！誓死捍卫大齐荣光！”
一众文武自从高洋死了之后，哪还听过这么振奋激动的话？此时的高肃俨然成为了当初宇文泰率军来攻之时的高洋，甚至还要振奋！
因此皆是满面激动的躬身：“大王英明！臣等愿誓死捍卫大齐，绝不与贼两立！”
“誓死为高氏之臣！”
就在昭阳殿外，高肃的十万大军同样是在昭阳殿门口内侍的传话下听到了高肃所说的一切，因此在昭阳殿内众人躬身大喝之时，外面的军队同样是举起武器振奋的高呼：
“誓死为高氏之臣！”
高肃缓缓的攥着手中的剑柄，嘴角不自觉的便是挂上了一抹冷笑。
宇文邕啊宇文邕，你以为你抓住了趁火打劫的良机？殊不知我军威正盛，臣心民心俱在我身！你这时候攻来不过是替寡人收揽众心罢了！
于是在万众一心的加持下，原本腐朽的北齐朝廷瞬间抖掉了一身的锈迹泥泞，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一个面貌一样，精神抖擞重振旗鼓的重新发动了起来！
因为特殊时期特事特办，高肃一日之间发布了上百条政令！
第一是停办高纬在任期间的所有土木工程，将所有徭役百姓放归家中，第二是开晋阳邺城宫门府库，将所有钱财全部散发给百姓和军队，安民振军！
之后高肃迅速的给自己加上了一切能掌握权力的头衔：“加兰陵王高肃为大丞相，都督中外一切诸军事！”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这道圣旨的后面落款，不是高纬，更不是高湛，甚至连高演高洋都不是，却是文襄帝高澄………
而且高肃并未给自己加篡位三连，其实已经预兆了些什么，只是此时处在这个时候，大家也只是心知肚明，都未曾说什么。
第369章 殉国
之后高肃还下令传旨给此时驻守朔州的段韶，将高纬已经叛逃北周，并且引北周军来攻的事情转告段韶。
最后高肃诚恳的请求段韶以大齐社稷为重，放郑绍元大军南下勤王。
段韶在接到这道圣旨的时候也是五味杂陈，他没想到高肃居然真的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斛律光的事情对他的震撼和影响是很大的，所以就算是高纬已经被高肃围城了，段韶依旧留守朔州跟郑绍元对峙，说段韶没有点儿别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接到了高肃这份圣旨的时候，段韶心中便是已经有了决定。
不管高肃和高纬谁当皇帝，高纬现在投靠北周这件事肯定是不符合段韶的观点的，更不用说现在北周的军队甚至都要打进晋阳和邺城了！
高纬和高肃段韶可以不参与，但是北周和北齐，段韶压根儿就不用选！
因此段韶立刻下令，朔州城开城迎接郑绍元军队入关！
段韶本人依旧坐镇朔州防范北周从北面联合突厥来攻，郑绍元的军队很显然也是不需要段韶的支援的。
这样这两个相持了将近两年互有胜负的统帅终于在朔州城上见了面，郑绍元也给足了段韶面子，一见面便是远远的拱手：“老将军！高密郑绍元，有礼了！”
段韶情绪有些复杂的看着郑绍元，也不仅上前叹息一声：“英雄出少年，未来，是你们的了。”
郑绍元意气风发的对段韶笑着：“还需老将军提携，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段韶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需坐镇朔州，以防范北面来敌，你可速速南下前往晋阳会战，向大王请示，战后我自前往晋阳述罪。”
郑绍元却是对段韶笑道：“老将军何出此言？我等本为大齐将士，如今也不过是重归同一战线，若非情非得已，大王也不愿齐军自家刀兵相见，老将军若来，大王自是倒履相迎！”
郑绍元劝慰了一会儿，段韶也算是从改朝换代的复杂心情中走了出来，便是对郑绍元拱手道：“那就祝你们马到功成，老帅我在此驻守，必不使大王忧心北敌也！”
郑绍元也是笑着拱手，随后方才是一刻也不停留，补给了些许之后，便是率军南下勤王。
于此同时各州郡也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北周入侵的消息，就在他们准备起兵响应高肃的时候，高肃却是叫他们各自提高警惕守卫本州郡，不必入朝，他自率本部兵马回击周师！
一来是防范他们当中有人有什么别的心思，二来高肃本部兵马完全够用，所以高肃并不准备发布勤王诏令。
高肃一面安排手下将领，准备分散兵马于各处守卫，谁料这个时候陈季璩却是对高肃道：“晋州乃国家门户，应当以亲信驻守，属下推荐广宁王高孝珩，最为合适。”
高肃闻言色变，双眼狠狠的看着陈季璩，陈季璩却是依旧躬身丝毫不让，高孝珩却是主动站出来坦然的对高肃道：“这位先生所言不差，莫非四郎信不过为兄。”
高肃急忙的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高孝珩却是对高肃笑着道：“怎么他人的兄长，他人的子弟死的，我高氏子弟死不得？四郎勿复再言，不然便是信不过我！”
高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我以重兵付兄，必不可使兄败亡也！”
高孝珩没说什么，只是躬身下去了，而高肃也吩咐众人各自下去准备应对敌人。
尉相愿跟在陈季璩身边数次欲言又止，陈季璩却是笑着对尉相愿道：“仲瑾似乎有话对我说？”
尉相愿应了一声，随后便是陪笑道：“我是在想，明公是否有些………做大事而不惜身了？”
陈季璩笑了一声，随后两人沉默的走了一阵陈季璩方才对尉相愿道：“谁都能看得出来，大王登临大宝是早晚的事情，我们做谋士的，就是为大王扫平最后的障碍，让大王能安心的顺利的登上那个位置。”
“广宁王………就是这最后的阻碍！”
陈季璩面无表情的道：“你看的清楚，我看的清楚，大王方才也看清楚了，广宁王自己也清楚！”
“这世间岂有兄长居下，而弟居上的道理？倘或大王果真是由文襄帝所传也缓则罢了，既然大王能夺，那么保不齐………广宁王也能！”
尉相愿有些纠结：“大王兄弟情深………”
“正是因为大王兄弟情深！”
陈季璩看着尉相愿眼神坚定：“所以这个恶人只能由我们来做！广宁王没有这意思，不见得广宁王手下的人没有这个意思，同样大王没有这个意思，就需要我们做谋士的为大王想到这些！”
尉相愿一阵挠头：“只怕大王知你好意，却怪你好意啊。”
陈季璩眼神闪烁：“大王迟早会明白，王者，注定孤家寡人！”
尉相愿当然理解陈季璩的担心，但是尉相愿更担心高肃会因此记恨，高肃在各个方面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明君，惟独在情感上，有时候太过意气用事。
就包括刚才，高肃那句话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高孝珩不能出事！
他的兄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兄弟六人如今就剩下三个，哥哥更是只剩下高孝珩一人，在这种情况下盯着高孝珩的岂止是他们，朝野之中盯着高孝珩的不在少数！
然而现在高肃还没有上位，虽然以高肃的势力和权威上位是一定的事情，但是谁能保证日后高肃上位之后，高孝珩会不会变质？
高孝珩不会变质，朝廷当中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忠诚于高肃的………
所以与其等到到时候翻脸，不如现在，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
“将军！再往前就是汾州了！咱们不能再追了！”
窦泰身边的副将对窦泰大吼着，窦泰看着远处山脉的地形，咬了咬牙，依旧是沉声道：“再往前看一看！找不到人我们就回师！”
副将张了张嘴，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咬牙追随窦泰上前。
窦泰的骑兵快速冲进了两山之间的小道上，走着走着，窦泰却是猛然拉住了缰绳，一旁的副将急忙上前：“怎么了将军？”
窦泰细细的看过四周景象，只见两山之中皆是重重密林，夹着中间一道羊肠小道，再往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分明是一处山谷。
“我们到了哪儿了？”
副将向后面招手叫来了斥候：“回禀将军！咱们此时应当已经处于晋州与汾州之间的山谷之内，此处名叫雀鼠谷，乃是汾州到晋州的门户，过了此处，就到了汾州了！”
窦泰心下暗自盘算，如此地形，擅入恐为兵家大忌，因此窦泰犹豫了一下，还是掉转马头道：“此处非交战有利之处，全军后撤！”
然而窦泰话音未落，两千骑兵尚未掉转马头，便见四周喊杀声震天！无数旌旗瞬间自密林之中挺起！
窦泰面色大变，心下暗骂追的太狠中计了！当下不敢恋战当下便是急忙拍马：“快撤！快撤！”
“哈哈！齐将哪里走！我乃大周郑国公达奚震！奉陛下之命，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窦泰咬牙不答，当下只是低头抽马快走，然而达奚震也不是傻子，他方才本要等窦泰入谷之后四下杀出包个饺子，谁料窦泰竟如此敏锐，提前感知就要走。
达奚震身为名将达奚武的儿子，北周这面的武二代，当然不会白白错失这个入齐之后的第一份战功，于是当下便是不再忍耐，全军杀出，当真是将窦泰杀的狼狈鼠窜！
“不许恋战！全力冲出密林！周师全部都是步兵，只要杀出密林，我们就能撤回晋州了！”
只是话是这样说，达奚武一阵追杀之下，四周密林又高又密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优势，等到杀出雀鼠谷的时候，窦泰转头一看，心中一阵惨淡！
他两千幽州铁骑，竟只剩下区区八百人左右了！
自高肃出幽州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惨败！
窦泰心下一阵惨然，却也不敢再停留，急忙的便是率领剩下八百骑兵火速返回晋州，将此事上报给了高肃。
那边达奚震则是兴高采烈的打扫战场，然而正在高兴间，旁边的副将却是一脸震惊的对达奚震轻声道：“将军，这一战，咱们折损了两千人！”
达奚震一怔，随后便是缓缓收起了笑脸，对副将道：“两千人？斩杀多少人？”
“一千二………”
达奚震一脸震撼的和副将对视着，随后便是转过头喃喃的道：“我两万步兵，在事先埋伏的情况下，居然折损的比对方还多………在密林之中骑兵施展不开，怎么可能？”
“将军！这是缴获的齐军的甲胄兵器！”
达奚震回过神来，随后看着面前那些齐军的尸体，猛然伸出手捞起一旁插在地上的齐军骑兵的马槊，猛地刺进了齐军的甲胄之内！
“嘶！”
达奚震看着面前那些齐军尸体上雪亮的甲胄，以及自己手中砍瓜切菜一样的神兵利器，不由得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军哪儿来的这么大手笔？这甲胄武器，全都是上等的佳品啊………”
不！不是上等的佳品，而是他见都没见过的神兵利器！
达奚震呆呆的看着远处一车车的甲胄兵器，缓缓的攥紧手中的兵器喃喃道：“难道………是齐军兰陵王的亲卫？”
窦泰在雀鼠谷遇伏损失惨重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晋阳，窦泰请罪的同时表示汾州很有可能已经陷落了，请高肃早做准备。
高肃倒是没有真的惩罚窦泰，相反还安慰他，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记住这个教训方才能封侯拜相，万不可再擅自莽进了。
窦泰听到了高肃的回传羞愧万分，却也是连连保证自己将驻守晋州，这一次绝对不给高肃丢人，晋州有失，自己定提头来见！
高肃没有回应他，因为此时高肃正忙着应对周师的事情。
窦泰的猜测在朝野内外也都是一片赞同，只因为汾州的刺史，乃是高纬重新启用的祖………
祖孝征的人品那可以说是远近驰名了，更何况高纬还对他有提携之恩，所以朝野内外一致认为祖此时已经和高纬一同驻扎汾州，迎接周师入城了。
高肃虽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祖的人品远的不说，他帐下的首席军士陈季璩那是亲历者，连好友临终嘱托都能当放屁，转头就将陈季璩的兄长陈元康的家产全都给贪了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你指望他有什么节操？
只是高肃还是抱着能争取就最好争取的态度，眼见为实的派人侦察汾州此时的情况。
回报回来的情况却是叫人大吃一惊，不光是高肃，甚至是整个北齐朝廷都惊的目瞪口呆匪夷所思………
汾州的确陷落了，然而却并不是祖献城的，相反，祖死了………殉国而死的！
“祖！你看清楚！朕在这儿叫你开门！你怎么敢不开！”
四周的齐军将士们悄悄的转头看去，他们的刺史，那位一生都称得上真小人的人，刺史却面色坚毅，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眼上蒙着黑布，在凛冽的秋风中冠带整齐，随风烈烈作响！
“陛下，您忘了，臣………早就瞎了！”
高纬诧异的抬头看着祖，随后便是转变了态度：“朕知道爱卿受了很多苦，但是没关系，等到朕进了城，率领大周军队杀进晋阳，重新登临大宝，一定不会忘记爱卿你今日的功劳的！”
回应高纬的是祖的一阵狂笑，高纬一时间有些抓不准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祖笑完之后便是对高纬轻声道：“臣说这些并不是诉苦，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祖有今日，从未对君王有过任何的怨望！”
高纬刚要笑着说些什么，祖却是缓缓收起了笑容：“臣说这些只是想说，臣虽然眼瞎了，可是心没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