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齐 第15节

  但是却因为性格秉直,从来都是快人快语,所以宋游道从来不屑于,也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

  他还是个小官的时候便展现出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狠人风格了,当时人称:“见贼必讨宋游道”!

  当时他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郎中,便敢在尚书省内和临淮王元或对骂,元或还没怎么样,宋游道先炸锅了,直接跑到皇帝元子攸面前说自己挨骂了不干了,元或这王八蛋说我屁大的官儿有什么资格插手国家大事,有什么资格敢管他,我是言官我凭什么不敢管他?既然言官管不了他那老子不干了!

  元子攸无奈,只能是将宋游道召进宫来好生安慰。

  结果元或一听也炸毛了,当下便是上书,说自己被一个小小的郎中当着那么多高官的面骂了一顿使我颜面尽失,我也不干了,有他没我!

  很显然,宋游道是干不过皇帝的亲弟弟的,所以宋游道被撸了官赐金放还了。

  然而宋游道丝毫没当回事儿,回家的路上正逢大雨,人们都挤在桥上,唯独宋游道站在桥边命人搭起了棚子,在里面喝酒唱歌。

  桥上的人听了都快无语死了,当下便是吐槽:“都啥时候了还在这儿唱歌?这肯定是个大傻*!”

  宋游道听了当下便是回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唱歌,你也是个大傻*!”

  宋游道这种性格简直天生为了御史这种得罪人的活儿而生的,所以当高欢遇到他的时候十分激动的握着他的手:“阁下就是宋游道吗?久闻大名,今天才算是见到真人啦!”

  然后举着酒杯对他道:“是好汉的,就喝了高欢手中的这杯酒,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不差事儿!”

  高欢这表现,一下就俘获了宋游道了,宋游道也果然不差事儿,从那以后便直接投了高欢了。

  高欢之所以这么奢求宋游道这样的人才,是因为他已经迫切的需要给高澄找几个能跟那些老东西对磕得狠人了,而宋游道绝对是这样的人物。

  只是高欢自己心里其实都有些没底,让人家来干这找死的活儿,人家能干吗?

  因此高欢便是抓着宋游道的手十分真切的对他说:“我知道你要对付的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权贵,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会让你将来的地位和他们一样的!”

  然而高欢完全是多虑了,对于一个狠人来说,完全不需要他这样的诱惑和保证,宋游道一生战斗爽,何曾需要这些权位?

  宋游道果然没有辜负高欢高澄的期望,最猛的时候甚至一天之内弹劾了两百多人,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太傅元坦、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

  几乎算是把怀朔贵族里面有头有脸的都骂了个遍………

  大家都是跟高王混过的,是多少年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的追随,换来的今天富贵日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呢,你个王八蛋苍蝇一样蹦出来恶心人了?

  怀朔贵族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宋游道紧接着又干了件狠事儿,他接连反驳了尚书省几百条政令条文,并且写出了几百条尚书省违法的地方,包括尚书王儒在内的所有尚书省高官几乎都遭到了责问和鞭刑………

  文武百官他算是得罪个遍了,因此司马子如和高隆之那个时候就已经很不爽他了,当时便是联名上书,结果这哥们儿干了一件更狠的事儿,当场和高隆之对骂之后将高隆之的部曲全抓起来打了一顿………

  这下连高澄都是一阵咋舌,这货简直就是个耿直刚烈的代恶人,我都服了。

  一看宋游道连高隆之的人都敢打,简直就是一条疯狗嘛!所以连带着大部分还在观望的汉族门阀包括代表荥阳郑氏的郑述祖,这些人罕见的站到一起一起上书要弄死宋游道。

  高澄反而觉得宋游道是个人才不能死了,于是移交给了廷尉,转手就把宋游道的官全撸了,私下里找来他,你在邺城是混不下去了,跟哥去晋阳罢,不然你留在这儿迟早是个死,顶多换个死法。

  宋游道是疯狗但不是傻狗,所以当机立断的跟高澄去了晋阳秽土转生了,在晋阳担任了御史中丞的职位,依旧是远程恶心怀朔贵族和汉族门阀………

  只是这一次线下转线上,很显然这些怀朔贵族和汉族门阀就做不了什么了,只能是当苍蝇叫的充耳不闻了。

  所以宋游道其实就是高澄整治怀朔贵族的另一把刀,就连高澄自己都说过:“崔暹负责南台,宋游道负责北省,天下如何能够不安定呢?”

  崔暹比较文明,而宋游道够狠,因此高澄才会让宋游道去晋阳保他一手,也确实有用,在崔暹入狱的时候,怀朔贵族们基本上都快忘了还有宋游道这么一号人物了。

  宋游道自己主动蹦出来了!

  乃翁在此!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不弄死我,我就恶心死你们!

  怀朔贵族自己都没想到,被遗忘了还不找个地方偷着乐的宋游道居然会主动蹦出来,并且这一次弹劾的更多更广!

  宋游道怀疑高澄已经出事了,要求立刻严查此事,并且要求邺城方面和晋阳方面立刻互相联防,查出究竟谁是凶手!

  并且严惩所有涉及此事的人,包括但不限于高洋高岳高隆之杨司马子如………

  失职!重大失职!需要以死谢罪的失职!

  很显然,并不是只有高澄的儿子高肃不满高澄死的潦草,深受高欢高澄父子大恩的宋游道同样不满高澄的生死不知,而且他选择直接发作出来!

  本身高隆之当初手下被宋游道揍了一顿就一直怀恨在心,现在看到宋游道这疯狗居然又咬到自己身上了………不是哥们儿,你凭啥啊?

  高隆之甚至都有些想不明白了,高欢高澄活着的时候你靠着他俩的保全我能理解,高澄都入土了你还敢这么狂?!

  再加上王儒在一旁的不停拱火,这哥们儿更恨宋游道,当初尚书省被弹劾了几百条,他这个尚书难辞其咎,可是真正的被鞭刑打到下不了床过,这个仇恨他怎么可能轻易的就忘却?

  所以宋游道,必须死!

  杨捂着肚子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隔壁车水马龙,几乎每一辆车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财货………

  杨和高隆之是邻居,不免有些若有所思的双眼微眯看着,一旁的仆人见状便是对杨轻声道:“高太保家就是这样的,常常有胡商巨贾出入,日以继夜从未断绝,啧啧,这威势………”

  听到自家仆人略微带些艳羡意味的话语,杨不免的看了仆人两眼,仆人便是急忙的收起羡慕的表情微微低头迎着杨下车。

  而杨则是看了一眼高隆之门口之后低声道:“我倒情愿门前冷清一些,幸我门前并无此物。”

  说着杨便是再也没看过了,径直的回到了自己的府上,而此时杨的妻子高氏,高澄和高洋的庶长姐哭哭啼啼的过来了。

  杨见状便是有些无奈,甚至颇为有些不耐烦的上前,高氏见了,便是上前见礼:“郎君回来了。”

  杨点了点头,随后张开双手任由仆婢们上前更衣,随后一面的对高氏道:“你今日又哭了?”

  高氏连忙的便是抹了抹眼角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是道:“大郎他………”

  杨有些不耐烦的低声道:“不是都已经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已经去看过了,就过去罢,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说着杨便是有些疲惫的揉着太阳穴的一面走一面对高氏道:“最近公务有些多,你吃饭和休息都不用等我了,我可能不会有空………”

  还没说完,便见高氏见杨要走,急忙的便是上前拉住了杨的衣袖:“你跟我说实话,大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面色一变,随后便是回头看向高氏:“谁跟你说的?”

  高氏当下便是情绪激动的扑上前:“大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清楚对不对!你清楚………”

  杨当下便是无奈的抓住高氏急忙的道:“你冷静一点,你,你冷静一点!”

  高氏却是依旧抓着杨大哭道:“大郎!你怎么就死了!你说啊!你告诉我大郎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不耐烦的将高氏推倒在地,高氏抬起头看向杨,杨则是看了看四周,一种奴仆皆是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杨方才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扑在地上依旧低头哭泣的高氏冷哼了一声:“无理取闹!简直是泼妇!”

  说完便是拂袖扬长而去,这一次高氏则是趴在地上哭着却并没有阻拦了。

第26章 见财忘义

  杨被高氏弄得心烦意乱,当下便是回了书房,坐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了许久方才是将情绪给控制住了。

  随后自己也是思索着敲击着桌面,这件事其实就算是彻底暴露了,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那么只有走到底,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说的!

  不要说是妇人,就算是亲爹亲娘,这个时候也不能改变志向,如此,方为大丈夫!

  方才稳定了心神,便见仆人又是小心翼翼的进来,杨睁开眼睛之后,便是表情变得十分平淡:“何事?”

  仆人跪在门口低着头小声回道:“外面来了两个郎君一位先生,自称是散骑侍郎陈元康的家属和朋友,有要事求见阿郎。”

  杨闻言便是一挑眉:“哦?陈长猷的亲人和朋友?”

  杨沉思着摩挲着下巴心里想到不会是祖那小子罢?他和陈元康的家人有什么事儿找自己?

  于是杨便是问道:“那朋友有没有说姓什么?”

  仆人便是躬身道:“是姓祖的。”

  杨闻言一阵纳罕,还真是祖?这小子我还没找他麻烦倒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虽然高洋许诺放走祖了,但是杨始终有些不放心,他一直怀疑邺城的消息穿的这么快就是因为祖这小子嘴巴大的原因。

  因此这段时间一直想找个由头把祖打发走呢,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所以只是让人暗中盯紧了祖,就没怎么关注了,没想到他反倒是自己先主动送上门来了!

  做大事不拘小节,虽然高洋已经有这样的意识和态度了,但是在杨看来有的时候他还是显得儿女情长了些,不过没关系,自己帮忙擦屁股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让他们进来。”

  杨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随后便是坐在主座上,没一会儿仆人便是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两个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样子,另一个不过还是个少年,生的颇为俊秀,剑眉朗目英气勃勃。

  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赞,而两人一旁的则是一个身型稍显矮小的男子,见到此人杨不由得双眼微眯同时也是心中诧异。

  不是祖?

  三人上前见礼自报家门,原来三人当中那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叫做陈谌字叔谌,是陈元康的三弟,而另外一个少年,则叫做陈璩字季璩,是陈元康最小的弟弟。

  如今陈元康还在世的亲人当中除了老母之外,就只剩下幼儿善藏,以及这两个弟弟了。

  而另外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并不是杨所期盼的祖,但是他同样姓祖,此人名叫祖喜,乃是邺城的一个商户,因为曾经和陈元康以及祖一起玩乐过,所以和陈元康相识。

  此人生性憨厚,所以陈元康十分信任他,经常让他帮忙跑腿做一些事情,也因为认识了陈元康,祖喜的买卖得以在邺城做的风生水起。

  如果说只是陈谌和陈璩来的话,那么杨还能理解他俩是来要个说法的,但是还带着一个商户,杨就有些不解了。

  于是杨请三人入座之后便是开门见山的对兄弟二人到:“不知贤昆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陈谌和弟弟陈璩对视了一眼之后,似乎是有些为难,却还是对杨拱手道:“不敢印满杨公,实是有事相求。”

  杨闻言一怔,于是兄弟二人这方才是说了起来。

  却原来当初陈元康离开家的时候便是对兄弟二人说过,倘或有一日自己死了,你们就去祖喜那里取我存在他那里的五十金,如果祖喜给了这五十金,就证明我的家产没有问题,你们将这五十金赠给祖喜,然后去接收我的产业就是了。

  但是如果你们到了之后祖喜拿不出五十金,抑或是已经被人拿走了,那么就证明我的家产出了问题,你们带着祖喜去报官就是了。

  杨听陈氏兄弟这样一说不由得更为诧异了,所以便是看向祖喜:“所以贤昆仲今日前来,是因为此人贪墨了令兄的财货吗?”

  祖喜闻言急忙的便是摆手,陈谌也是连忙道:“并非如此,实则我们兄弟接到兄长去世的消息赶到邺城之后,也是方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于是祖喜便是解释了起来自己这边的版本,生于乱世之中,不管是官做多大,有多少权柄,都无法保证明天是否能踏踏实实的回家。

  在这个时代你是无法感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所以从陈元康出来做事之后,谨慎的陈元康就一直在给自己准备后路。

  当然了,不是自己的后路,而是家人的后路,他出来打拼这么多年的产业总不能白白的便宜了别人。

  因此陈元康在邺城设下的保障,就是祖喜。

  他给了祖喜五十金,并且告诉祖喜,如果有人来找你索要这五十金,那么你就将这金子交给他,如果他给了你全部的金子,那么就当我酬谢你帮我保管了,日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但是如果来的人拿着信,或是拿了金子之后并没有全部给你,那么恐怕我的家产已经全部被此人吞没了,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做个见证,帮我报官,如果要回了我的家产,那么这五十金也当作报酬无偿赠送给你。

  听到祖喜这样一说,杨整个人都是呆在当场,许久都没有反应。

  直到三人面面相觑之后,陈谌上前轻声呼唤了杨几声,杨才是反应了过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是咳了咳之后,对祖喜道:“那么你们来此,意思就是陈将军的家产已经被人吞没了?”

  陈谌开口道:“正是如此,我们兄弟并没有接到亡兄的遗书,就连兄长去世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母亲放心不下,才让我们兄弟进京来看望亡兄,没料到………”

  陈谌叹息了一声,而身后的陈璩则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杨也是跟着叹息了一声,随后劝慰了兄弟二人几句,随后便是看向祖喜道:“我没记错的话,长猷当时是将遗书交给了祖罢?”

  祖喜也是应了一声道:“回杨侍中的话,正是,来我处取用五十金的,也正是祖孝征!”

  却原来祖当初就是看着陈元康写的遗书,自然知道陈元康都跟母亲说了什么,其中特意说了一句“祖喜边有些许物,宜早索取”,祖自然是惦记上了这句。

  当下回去之后便是将祖喜给叫来拿着陈元康的遗书跟他索要,而祖喜也果然将五十金全部取出,祖原本不想给祖喜的,但是想起陈元康在书中说要给祖喜三金,想了想损失也不是很大,又怕祖喜说出去,便是给了祖喜三金封口。

  谁料这就是陈元康给他挖好的坑!他若是老老实实的将陈元康的家产和遗书交给陈家人,陈家人肯定是不会亏待他的,如果他见财起意,想要贪墨下来,这件事立马就会爆出来!

  果然陈氏兄弟来找祖喜要钱,祖喜将祖已经取走的事告诉了二人,二人这样一对,如何不知道这是亡兄早有预料设下的保险?

  因此三人便是直接接着陈元康剩下的余荫,来拜见如今整个邺城政权的一把手杨。

  杨在心情复杂了一阵之后,当下便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贤昆仲且先不用着急,回去耐心等待就是了,事涉亡者,如此作为成何体统!令兄的财产保证一铢都不会少的奉还,而且我还必定会叫这个祖孝征付出代价!”

  陈谌只想息事宁人拿回亡兄的财产,因此向杨表示感谢了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若是能把钱财要出来自然是就好了,至于惩罚与否,还是算了罢,我们也并不想追究了。”

  “为何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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