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沉吟了一下,随后便是对高肃正色道:“京中如今的局势对我很不利,然而我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面对这种局势。”
高肃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独孤信苦笑着摇头:“我说这些难为你做甚么?我没有对策,难道你就能想得到吗………”
然而高肃却是对独孤信道:“如果明公一时间真的难以抉择的话,为什么不暂时避开呢?”
独孤信一怔,随后高肃便是正色的对独孤信道:“倘或敌军兵锋锐利,气势宏大,我军应该做的,难道不正是避其锋芒,整顿阵脚,寻找时机吗?”
高肃对独孤信拱手道:“明公沙场宿将,几经名战,应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一时间陷于窠臼罢了。”
独孤信恍然大悟,随后便是皱紧了眉头缓缓思索着:“你的意思是………我或许应该这段时间寻求主动离京的机会?”
高肃点头:“正是,属下斗胆日前听闻军国或有向吐谷浑用兵之意,却因为安定文公之事有所耽搁,倘或此时明公主动请求挂帅,我想以明公的资历,应当是无人能与明公争这个机会的。”
独孤信沉思着,越想越觉得高肃说的有道理,不免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对啊,既然我一时间不想和他们起冲突,那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是不是就能让他们放低对我的敏感,甚至于主动示好,避开宇文护的锋芒?
到时候挟大胜吐谷浑之功回京,又是给自己镀了一层金身,如此进退自如………
独孤信两眼放光的看着高肃,低声对高肃道:“阿肃,我真是忽视了你,你应当有将帅之才!”
高肃闻言便是低头拱手:“明公谬赞,高肃武人,不知天高地厚,斗胆以军阵相对试言之,若能对明公有所帮助自是最好。”
独孤信想明白了关窍,心中也开朗了许多,当下便是对高肃大加赞赏,高肃自然是谦虚应对。
于是独孤信这方才是伸了个懒腰,招呼着高肃回去休息了。
次日清晨,独孤信便把自己的决定跟家人都说了,崔氏虽然有些惊讶独孤信怎么要主动挂帅,只是这种事情她们自然也只有支持。
独孤信信心倍增,当下便是在朝堂之上主动提起了吐谷浑的事情,并且表示要主动挂帅。
宇文护也有些惊讶,不过细细一想,也明白了这是独孤信主动避让的策略,当下便是也欣然同意了。
独孤信主动离京,同时意味着避开宇文护之间的争斗,也同样是示软主动放弃了这个大肆扩张的好时机,宇文护赞同还来不及呢!
不过,独孤信不会真的觉得,主动避让能换来一夕安稳,也能换来一世安稳吧………
高肃双眼微眯的骑在马上看着正在和家人告别的独孤信,这个时候离京的确是减轻了精神上的压力,只是等到回京的时候,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独孤伽罗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高肃一眼,似乎是还在生气高肃被调到了独孤信身边,俩人从那以后其实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实际上,是就没说过话了。
“于也马上就要回京了,看来我们应该是撞不上了,不过他提出来的事情,我很满意,如果这几天普六茹家的人来的话,你就代为接待一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崔氏点头称是:“七娘岁数也的确不小了,那罗延那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我也十分满意,郎君的安排很稳妥。”
独孤信点了点头,反倒是一旁的独孤伽罗低着头嘀咕道:“谁说要嫁给他了,真是自作多情………”
独孤信当下便是有些生气的看着独孤伽罗道:“你们平常感情不也是很好吗?正好能和普六茹家结成男女亲家也是我和你娘愿意看到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都已经十四岁了………”
“郎君………”
崔氏劝了独孤信一下,而独孤伽罗则是直接沉着小脸儿转身离去了,当下将独孤信给气得不轻:“这孩子………唉!”
独孤信无奈的摇了摇头:“总之你们先接触着,普六茹家的媒人来了也好生接待,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崔氏应下了,独孤信便是转身上马,一众家仆便是都跪下送独孤信出征,而高肃则是紧紧的跟在独孤信的身边充当护卫,这一次独孤信大仗他也要追随。
实际上这也是高肃想要看到的,他虽然已经经历过几场战斗了,然而实际上却总是作为猛将冲在前面,实际上对于将帅的指挥并无多少了解和才能,因此这次能跟在独孤信这个老将身边亲自观摩,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哼!气死我了!”
独孤伽罗直接扑到了床上,而宝儿则是眨巴着眼睛看着独孤伽罗:“娘子不是去送翁主了吗?怎么会………”
独孤伽罗扑了扑小腿儿:“我才不要送他!我最讨厌阿耶了!”
宝儿无奈的看着独孤伽罗:“娘子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啊?这话被人听到了,会以为娘子不恭的。”
独孤伽罗大眼睛含着泪水的趴在那儿吼道:“谁管我!”
宝儿无奈的看着独孤伽罗,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气愤:“娘子是不是为了………杨家大郎的事情?”
独孤伽罗跺脚道:“别提那个人!气死我了!一点儿也不讲义气!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直接跟他娘说了?什么都是他阿耶他娘!呸呸呸!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宝儿试探性的对独孤伽罗道:“娘子,不喜欢大郎?”
独孤伽罗没说话,而宝儿则是无奈的对独孤伽罗道:“娘子和大郎的关系从小就最好,之前众人玩笑的时候,总说要把娘子嫁给大郎,娘子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独孤伽罗当即怒道:“那都是多大的事儿了?五六岁时候说的话能算话吗!我当时以为嫁人就是一块儿玩儿呢!”
宝儿无奈的道:“可是之前大郎对娘子示好,娘子不是也都没拒绝吗?”
独孤伽罗支支吾吾了一阵:“我,我哪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说话怎么不直白一点?这叫人怎么清楚?”
宝儿闻言便是坐在了独孤伽罗的身边:“娘子,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世间女子婚娶哪有几个是自己做主的?能嫁个知根知底的已经算是运气了,更何况娘子和大郎关系也不错,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日后想必必然夫妻和谐,琴瑟和鸣………”
独孤伽罗转头双眼微眯的看着宝儿:“你这么为他说好话,怎么?喜欢杨大郎不喜欢你的阿肃了?”
宝儿瞬间脸色涨红:“哎,哎呀,娘子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喜欢阿肃了?”
宝儿羞喜的低着头揪着衣角,原本的独孤伽罗还对此没什么感受,只是如今看着,却是冷笑一声:“别痴心妄想了你,要是我嫁给了杨大郎,你要跟我一块儿过去当陪嫁丫鬟的!到时候阿肃是府里的财产,要留在府里,你们俩才是真的不用想了!”
宝儿脸色一白,瞬间便是说不出话来了,而独孤伽罗却反而是畅快的笑了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独孤伽罗却又是眼神迷茫的趴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被子………
这就是你说的,成长的代价吗?我好不想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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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洋酩酊大醉的靠在马上,而在他的面前,无数的北齐公卿们被铁骑重重包围,面色惊慌的看着高洋,彼此之间面面相觑,皆是脸色苍白。
高洋则是微微闭着眼睛垂着头:“我举鞭,即杀之!”
“喏!”
四周的士兵皆是齐声大喝,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在场的官员们无不是面色大惊!
若是说以前还有人对高洋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的话,那么此时他们绝对不会质疑高洋究竟敢不敢杀他们!
这个神经病说杀,那绝对不是开玩笑啊………
于是众臣工皆是盯着高洋手中的马鞭,数九寒天,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不断的冒出。
然而高洋却是始终低着头,久久不语,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日头西斜,有些岁数大的官员甚至都昏倒在地了,高洋依旧是一动不动。
终于黄门侍郎连子畅壮着胆子上前对高洋轻声道:“陛下,群臣惊怖,还请陛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第191章 高演的想法
这个时候的高洋才是好像终于清醒了过来,抬起头睁开眼看着黄子畅:“啊?大怖耶?若然,勿杀!”
说完高洋便是挥了挥鞭子,差点儿将满朝文武全都宰了个干净的一众士兵们这方才是缓缓退去,而群臣见状,则是如获新生一般的急忙迈着软了的脚急匆匆的走了!
想必回家之后必定抱着家人便是放声大哭,侍奉这样的君主,可他娘的比侍奉老虎还要吓人啊!
群臣今日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便是因为面前这三个建筑,高洋征召无数的民夫将铜雀台重新修葺,修成了三座更为金碧辉煌的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用以享乐,称之为邺城三台。
谁料大家刚刚参与完三台的剪彩仪式,一出门就见高洋带着一群骑兵将他们给包围了,看这架势就是要他们的命呢,哪能不害怕?
高洋不是第一次这样吓唬人了,就在几日前,高洋甚至亲自挺抢跃马,对着斛律金数次伸槊似乎是要洞穿斛律金的胸口,而斛律金始终面色淡然的看着高洋,高洋也就并没有真的捅下去。
但这仅仅也只是因为对方是斛律金的缘故罢了,因为就在不久之后,高洋在铜雀台上喝多了又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就失手直接把都督尉子辉给捅死了………
将一个都督级别的人物像是杀狗一样就这么轻松的杀死,高洋坐在龙椅之上开怀畅饮,而下面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只有高演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旁边地上跪下,跪在地上默默的哭泣着。
高洋回过神来,看着高演轻声道:“你好像面露忧愁,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有你在帮忙处理国事,朕又有什么忧愁的呢?”
高洋说着,便是又举起酒杯痛饮,高演闻言,便是面色更为悲伤的给高洋叩头,依旧不发一言。
高洋见状,便是也放声大哭了起来:“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也嫌弃我了吗?”
高洋说着便是和高演放声大哭,随后高洋便是命人将自己的所有酒杯都找出来全部砸碎,宣布从现在开始戒酒。
然而五石散,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戒掉的………
高演和高湛走在路上,高湛看了看四周无人,方才是对高演笑道:“行了六兄,你跟孝瑜那点儿事儿我都看的清清楚楚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高演面色一肃,看向了高湛:“你说什么胡话?”
高湛则是满不在乎的对高演笑着:“别装了六兄,你们以为你们做的天衣无缝,你也不想想,咱们俩从小到大都是形影不离,现在突然你跟高孝瑜凑那么近,反而是和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要不是我给你打掩护,你当你和孝瑜还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啊?”
高演沉默着没有说话,高湛便是对高演笑着道:“咱们兄弟谁跟谁,有什么话难道不能直接说出来吗?我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隐瞒过你什么。”
高演闻言便是看了看四周之后,对高湛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湛便是笑着对高演道:“你与其带着孝瑜,不如带着我,六兄你是了解我的,这种事情你不带上我分一杯羹,我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高湛嬉皮笑脸的看着高演,而高演也只能是无奈的点头:“带上你,你要什么?”
高湛对高演露出了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皇帝轮流做,大家都是阿耶的儿子,凭什么他能做皇帝,你能做皇帝,我做不了?我帮六兄您登上皇位,而想要的,就不过是兄弟们都能过上一把瘾罢了!”
高演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当是过家家?你们兄弟轮着做皇帝?
但是高演还是缓缓点头:“可以,等我坐上了皇帝,就立你为皇储!”
高湛当下便是对高演躬身道:“那,我就先谢过皇兄了!”
说着高湛便是一甩袖子,施施然的打量着高演道:“其实我也能理解,六兄你也的确是应该恨陛下,时至今日,这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恨陛下的?更何况你当初还被陛下这么对待,我理解,是我,我也想反了!”
高演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高湛的背影,这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高演的悲伤,并不是演给高洋看的,他方才是真的生出了愧疚的心理,是发自内心的惶恐不安,他觉得高洋能有今日,都是自己害的。
也正是以为如此,方才他才会只顾着磕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高演究竟为什么这么做,说实话,青州的事情只是一个诱因罢了,诱因是成不了真正的理由的,青州的事情只是给高演提了个醒,勾起了他心中的邪念,让他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么做!
而真正让他兴起了这样的心思的原因,实际上是高洋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高欢的几个儿子当中,各有各的优势,老大高澄背负着家族兴盛的重望,是高欢最器重的孩子。
老二高洋,是所有人都忽视,都不看好的孩子,却也是所有人当中藏得最深的那一个,除了眼光毒辣的高欢之外,几乎没有人看出这个孩子的不平凡。
老三高浚,文武双全,从一开始高欢就知道这个儿子未来一定会成为高家的万金油,不管是做文官还是武将,都是位极人臣的能臣重臣!
老六高演,因为肖母的相貌,作为兄弟们当中生的最好的那个,是太后娄昭君从小到大最为宠爱溺爱的那个。
老七高涣,是最英武的儿子,他在军中的发展很好,甚至于勇武超越了所有人,是天生的大将军王!
老九高湛,则是因为长得像高欢,是兄弟们当中仅次于高演的,所以最为高欢喜爱。
这几个人当中,除了已经挂了的高澄和没什么存在感的高湛之外,现在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权倾一时,是宗室当中最有威胁的存在!
尤其是高演!
因为没人比高洋更了解太后娄昭君的影响力!
所以在为高殷扫平登基路上的障碍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高演的。
高洋太清楚这个弟弟的实力了,当初高洋带着他一块儿打仗,只要是高演参与过指挥的战斗就没有不胜利的,不管是打突厥也好,打山胡也好,只要是高演指挥,几乎都是大胜。
而之后高洋点高演进尚书省做事,高演虽然脾气暴躁,经常鞭打斥责那些犯错的官员,拷杀那些违法犯罪的小吏,但是没有一件事是不公正单纯为了泄愤的。
就在高演还没有兴起那些心思的时候,高洋每每喝醉高演总是要上谏,甚至于写长文上谏,当时高洋气的将高演按在地上用脚踩着他的头,随后抽出金丝大环刀来,用上面的金环顶着高演的脖子。
将尚书省的官员全都召来,让他们挨个的说高演的坏话,只要能说出来一句,就直接将高演当场杀了!
结果这些官员当中虽然大多数都被高演责罚拷打过,但是却没有一个说高演做的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