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上的大宋 第73节

  一千人走成一字长蛇阵,沿着林中官道,延伸出去老远。

  就在此时,王宏耳中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轻脆的叱喝声:“放箭!”

  声音很大,在树林中回响。

  下一个瞬间,官道两侧,箭矢纷沓而至。

  即墨县的工匠存了大半年的战备物资,从岳文轩救助县城开始,工匠们就一直在打造弓箭甲胄各种兵器,现在这些箭矢一股脑儿给王宏射了过来。

  由于缺乏粮食,村民很极少养家禽,所以箭矢的尾羽全靠抓野鸡野鸟来安排,不少箭矢甚至连尾羽都没有,就一光杆。

  没有尾羽稳定飞行姿势,箭矢离弦之后就开始乱飞,威力实在不堪直视。

  但即便如此,也够王宏喝一壶了。

  他手下的河北降兵本来就是一群渣渣兵,战意低下,贪生怕死,这种部队突然中伏,对士气的打击可谓毁灭性,王宏军顿时大乱。

  王宏掏出一个头盔,往自己头顶上一罩,两边亲兵竖起盾牌帮他挡箭。

  他这才有时间游目四顾,只见自己的部下已经乱成一团,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宏扯开嗓子怒吼:“稳住,拿弓箭还击啊,你们是他娘的没弓么?”

  少数人听到他的声音,拿出弓箭,对着树林里乱射。

  但他们找不到目标,无的放矢,那些箭矢多数射在了树上,没半点屁用。

  义军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拔下树上的箭,然后反手又给伪金军射了回来。

  这些箭就比他们自己的箭好多了,枝枝箭都有尾羽,射起来贼开心。

  贼开心这个词语,莫非就是响马贼很开心,这样发明出来的?

  王宏军士气不断低落……

  就在这时候,树林里突然响起了鼓声。

  这声音一起,脑子不坏的人就知道敌人要进攻,打肉博战了。

  伪金贼士气极低,害怕近身战,一听到敌军击鼓,还没开打,自己就更乱。

  一千人在林间官道上挤成一团,有人前进有人后退,乱七八遭不能直视。

  有人在惨呼:“他们击鼓了,要攻过来了。”

  “要从哪里攻过来?”

  “两边,两边都有。”

  “快列阵……”

  “列你娘亲,向哪个方向列?”

  “俺怎么知道?”

  场面更乱……

  王宏大声怒吼,叫士兵们重新整队,但没多少人听他的。只有他身边的一小群人列好了阵,近百把长矛算是组成了一小矛阵,勉强支棱起了局面,但是外围一片混乱,怎么招呼都没人听。

  鼓声中,两侧的树林中杀出一支军队,这只军队并没有列那种很宽泛方正的军阵,而是每十二个人一组,以小组的方式编制成军。

  正是因为这样的小组编制,使得他们不太受树林的影响,每一个小组可以灵活地从树林间的缝隙里穿出。

  有趣的是,每一个小组里,都有一个人扛着旗枪。

  旗上写着一个大字:宫。

  那旗枪向哪个方向一指,全队12人便一起发力,对着哪个方向猛冲过去。

  首当其冲的伪金贼,手里的武器刚举起来,就被狼筅在面前一阵乱扫,扰乱了视线,啥也看不清楚,等到他们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腰间已经被人捅了两枪……敌军的长矛手就趁着狼筅扰人耳目的时候,拿长矛乱捅呢。

  王宏心中大慌,怒吼道:“哪来的军队?哪来的军队?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路数?”

  就在这时候,树林中终于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像领军将领的人物,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看起来还有点像样的甲,嘴里大吼道:“即墨义军,全伙在此!老子是义军大将张雍,你给老子记清楚了。”

  王宏一听:“我呸!义军尼玛,不就是一群响马贼,装尼玛啊。”

第141章 怎么办?

  张雍,也就是张家村小队的队长张大郎新取的名字。

  他现在身上披挂着一套县城铁匠打造的铠甲,看起来人模人样,不开口说话,别人还真当他是个宋军大将。但是这开口一说话,马上匪气难掩。

  王宏心中暗骂,但他也不敢迎着张雍杀过去了。

  伪金贼本来就不堪一战,士气一旦崩了,更是没有半点战力。

  王宏只想跑路。

  他也不管那些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渣渣兵了,就对着身边一百多个还能勉强保持阵形的亲兵吼道:“撤,快撤。”

  “将军,向哪个方向撤啊?”

  “怎么来的怎么跑。”

  士兵们赶紧掉头,往来路跑。

  所幸他们入林不深,身后的来路倒没有被义军堵死,还能向后且战且退。

  几个鸳鸯阵从斜刺里冲过来,想要拦住王宏。

  王宏身边的亲兵虽然怂,这时候却是性命交关,怕拼也得拼了,一群骁勇之士冲了上来,长矛对着鸳鸯阵乱捅。

  这几个鸳鸯阵里没有张大树那样的怪物,实力有限,现在又暂时禁用火器,他们的阵形几次变化,都被骁勇之士强行用武艺给搅乱。

  最终还是没能留下王宏!

  被他杀出重围,带着一百多个亲兵逃之夭夭。

  但他别的手下就没这么好运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鸳鸯阵,将另外八百多名伪金贼围在其中,不消片刻就有上百名伪金贼丧命,其余人等不敢再打,跑也跑不掉,纷纷跪地求饶。

  张雍倒也不敢擅杀俘虏,等着宫二娘子、岳文轩、戚继光这几个真正的大将从旁边的山坡上走下来,他才恭敬地请示:“伪金贼降了不少,该拿他们怎么办?”

  宫二娘子开口:“给金贼做事,无异汉奸,全部剁了。”

  此话一出口,那群俘虏就哭天喊地吼了起来:“别杀俺……俺也不想的啊……但是不做伪军就要死……就要死的啊……俺只是不想死,俺又有什么办法……”

  宫二娘子冷着脸:“怕死就可以投降?什么不要脸的话也敢说?都拖出去,砍了!”

  义军士兵们便去拖人……

  却见一个伪军嗷嗷大哭:“俺家中也有老母,也有孩儿,俺若不降,全家皆死……你家又不在河北,你在这山东之地,哪知道河北人的难处……你若觉得俺们有错,便把河北人都杀光吧,反正大半个河北都降了。”

  这话说出来,宫二娘子倒是微微一愣。

  拖他的义军士兵手也不禁停了。

  对啊,河北可不比山东!

  河北北部地区,沦陷已久,那里的汉人如果不降,该当如何保全身家性命?

  说一句俺不怕死,然后全家去死,这虽然政治正确,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宫二娘子突然厉声对着俘虏道:“你们降金之后,杀害了多少汉儿?”

  那俘虏哭着道:“没曾杀,俺们根本没打过正经仗。在济南城下,和关胜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打了一阵假仗,后来经过的城池,都是望风而降,一仗未打,俺一个汉儿都没杀过。”

  宫二娘子盯着那俘虏的脸仔细看,却见他不似说谎。

  这种事似乎也说不了谎,打没打过仗,事后一查便知。

  这时候,岳文轩才终于开口了:“你们为何不去投五马山?”

  伪军士兵嗷嗷大哭:“若是有机会去投五马山,俺当然要去,谁他娘的愿意剃成劳什子头发。但是,俺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啊,五马山俺就只知道个名字,连方向都找不着,怎么去投?擅离兵营,抓到就要砍头,俺逃得出去么?”

  他哭得伤心,一大群伪军跟着哭嚎,声音响成一片。

  宫二娘子的表情,缓缓的变化了,刚刚还是很板正,毫不动摇的脸,现在微微闪过了一丝不忍与怜悯,她转过头来,对岳文轩低声道:“真君,这可如何是好?他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要将这样的人杀个净绝,似乎于理也不合。如果降了金贼,给金贼办事的都杀,那河北人都得杀一大半了。”

  张雍也低声道:“他们好像真的没打过仗,就他们这鸟样,也攻不了城。”

  岳文轩心里却在想:其实不止是河北,后来山东也沦陷了,大多数山东人也降了,也在为金国办事,例如马半州就降了。

  马从义,也就是丹阳子马钰,长大后还参加了金国的科举,做了几年金国人的官儿。后来辞官归隐,才做了道士。

  后来丘处机为了弘扬全真教,也跑去讨金世宗的欢心,金世宗不仅亲赐大桃以示褒奖,还让丘处机主持万春节醮事。

  如果降金,给金人办事就要斩,上面几个都得斩了,那真是不知道得杀成个啥样子,历史上的名人都得杀掉一大批。

  岳文轩反问道:“二娘子,你不考虑大义,只用你淳朴的人性来考虑,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宫二娘子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道:“降金情有可原,但打着金军的旗号攻打大宋的州县,却是重罪,如果手里染了汉儿的血,必杀之。但若像他们这样,似乎……”

  岳文轩微笑:“大胆说!”

  宫二娘子道:“似乎也不是非杀不可,可让他们给咱们干活……小女子斗胆,请真君饶了他们性命,命他们做矿奴,挖矿赎罪。”

  岳文轩:“矿奴么?这倒是个挺好的主意。”

  宫二娘子大喜:真君说我好主意。

  岳文轩接着道:“但奴这个字,不好!奴隶制度是一种很落后,很野蛮的制度,我们不能越活越回去,让社会倒着走。”

  宫二娘子:“???”

  岳文轩:“我给他们取个新名字吧,就叫做劳改犯。也就是犯了错误,要用劳动来改造的人。”

  宫二娘子:“劳改犯,这名字听着挺带感。”

  于是,劳改犯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义军开始清理战场,将射出去的箭一支支的捡回来,还要捡回那些伪金贼逃跑时丢弃的兵器与甲胄,这些东西丢在树林中、草丛里,找起来还真吃力,正好押着劳改犯们干活。

第142章 真君仁善

  劳改犯们捡了一条命,个个松了口气。

  他们降金不就是为了保命么?只要能保命,做什么都行。

  做伪金贼可以,做劳改犯也可以。

  命最大嘛!

  八百劳改犯赶紧表忠心,在树林里拼命的寻找,不时有人从草丛里捡起一只箭矢,兴奋地叫:“大王,俺找到一支箭。”

  “大王,俺在草丛里捡到一把刀。”

  “这是王宏将军的头盔。”

  “哎呦,这里有一面皮盾。”

  有这伙人拼了命的帮忙干活,战场的清理工作倒是快了不少,不一会儿,义军将射出去的箭矢全捡了回来,顺手还捡到了不少伪金贼的箭支。

  这倒是给义军补充了一大波箭矢了。

  官二娘子颇有些开心,胶东地区缺羽毛,义军箭矢大多无尾羽,但捡来的这一波箭矢,却支支都有尾羽,不少箭矢还带着铁箭头,远比义军的箭支好。

  一些士兵还捡到了伪金贼的甲胄,皮甲和纸甲都有,但是没有铁甲。

  纸甲这玩意儿虽然防御力不错,但却不耐用,一般打几仗之后就会变得不堪使用。捡到纸甲的人也只能摇了摇头,但还是要将它带回去,就仿佛现代社会那些捡废纸箱的老头老太……脸上洋溢着“赚了点但不多”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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