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85节

  尹齐、王温舒第一次见到这种事。

  两人是长安新晋的酷吏,随着虎穴的挖掘,尹齐的名气比起王温舒还要更响亮一些。

  尹齐、王温舒出了名的严苛律己,从不收取任何的贿赂。

  卫君孺站在旁边,瞧着郭解三言两语就让两名酷吏收下大量黄麻,美眸泛着熠熠光彩,看向郭解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兄长。”

  卫广满脸笑意,从仓房急匆匆赶来:“叔齐里依仗着黄麻,真能赚钱啊,仓房堆放着一万五千石粟米,另外,从县三老的宅院复壁内找到很多扑满,装着金饼,足足有二百多金。”

  郭解听到卫广说出这趟的徼获,一脸笑意,又忍不住感叹:“豪强真是有钱啊,难怪每逢天子继位,都要迁徙郡县的豪强前往陵邑,占据大量土地田产的豪强,早晚把庶民压榨的活不下去。”

  天底下最多的庶民如果活不下去。

  就会造反。

  也是历朝历代陷入王朝周期的原因。

  亡于土地兼并。

  只占1%的上层人,占据100%还多的资源。

  100%多出来的部分是99%底层人还要背着的负债。

  汉高祖推行的陵邑制不得不说,是独一份抑制土地兼并的好办法。

  “一共四百多金?”

  虫皇柔是初定十八侯出身的公卿列侯,也是不由的咋舌:“四十多户中家之产,难怪天子继位往往把盘踞地方的公卿豪强迁到陵邑,土地有数,一县所能产生的钱帛也有数,长久下去,庶民早晚会被公卿豪强挤压的没有活路。”

  郭解一脸的古怪。

  虫皇柔也是公卿豪强的一员,说白了就是既得利益者,却站在自身阶级的对立面。

  站在庶民的角度上。

  着实怪异。

  “呵。”

  郭解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自己也是被迁徙的一员,握紧卫广送来的简牍,欣喜的说道:“走,把西道诸杜压榨庶民得来的民脂民膏,送到长安官寺。”

  换来他最想要的土地。

  随着张骞开始通西域,郭解对于土地券书的需要,越发迫切。

  任何人无法违背大势。

  郭解只希望在大势到来以前,完成自身的图谋,从到来的大势中获得最多好处。

  一辆辆牛车离开叔齐里,载着大量的钱帛粮食,霸陵塬的沟壑中排成一条长队,吸引了许多群盗。

  不过,大批群盗趴在黄土高坡上,看到御车的人穿着皂衣,领头的人更是铁冠黑衣,心中大惊,不敢冲下去劫掠。

  盗抢商人的财货与盗抢官吏,完全是两回事。

  何况,还是狱吏。

  很多群盗关进过县狱,县官寺的狱吏清楚这些群盗的底细,倘若惹恼了狱吏,不会去沟沟壑壑的抓捕群盗。

  直奔群盗父母妻儿居住的乡里。

  霸陵塬的很多群盗平时是里民,碰到商人的敞车就会变成群盗,勾结在一起劫掠。

  群盗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钱帛粮食远离,不敢劫掠,更不敢冒头。

  不少精明的群盗冲进叔齐里,想要搜刮叔齐里剩余的财货。

  不料,郭解早就找来附近几个乡里的里吏,把叔齐里卖了出去。

  普通乡里不值钱,叔齐里却种植着每年收割三次的黄麻,卖出一百金的天价,以及足够金城闾里一年吃喝的粮食。

  上百名细君送到金城闾里,不用再为多养活一百人的粟米发愁。

  郭解用来买爵赎罪的钱帛,达到了惊人的四百金,多出的钱帛分给几名兄弟,一人分得将近十金。

  长安令赵禹视事,正在修治桥梁邮亭,带着百余名驰刑士,身边跟着劳监、将作掾、道桥掾,站在灞水西岸的一片桑林旁边,亲自监督修治邮亭。

  茂陵令昨日通过一场宴飨,就换来赵禹罚没豪强得到的钱粮,屡次灰头土脸的他,立即赶往了赵禹修治的邮亭。

  找回颜面!

  豪强不是白白给他大量的粟米,等到茂陵令担任右内史,需要拿出一个郡曹的官职,还有两个散吏。

  散吏是对于郡内另一些人,或德行高妙,或志节清白,或才能出众,又不愿意任具体职吏,就以散吏的名义养在郡府之中,待以师友之礼。

  茂陵令看向一旁的灞桥,不去看赵禹,满脸的蔑视:“你耗费许多精力,罚没豪强的家资,呵呵,致使豪强越发支持本吏,已经得到等同于罚没的钱粮,右内史的官职依旧是本吏的囊中之物。”

  赵禹的脸色难看。

  茂陵邑征收的田租,比起长安多出数千石,只需要找来等同于罚没的钱粮。

  茂陵令就是上计第一。

  征收田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堆粟米。

  豪强又厌恶酷吏赵禹。

  难道,右内史真要拱手让人。

  就在这时,灞桥行驶过来一辆辆牛车。

  “嗯?赵公?”

  郭解直接调转方向,带着牛车驶向灞水岸边,欣喜不已的说道:“赵公,小吏这次带来数万石粟米的钱粮。”

第114章 赏赐

  数.数万石。

  桑林旁的几位长吏一脸难以置信,扭头瞧见郭解身后排成长队的敞车,又不得不相信。

  只是

  数万石的钱粮属实过于匪夷所思。

  一户五口之家的平帻庶民,每年抽调出去服役的丁口,至少两人,家中耕种的田地只有一百亩,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上百亩田地一年的收获不过一百石。

  一年四季,不避风雨,不畏寒暑,没有丝毫休息空闲的时间,每天都在忙碌耕种、砍柴、服役,按照三十抽一的田租,缴纳粮税,只是田租一项就高达三石多。

  另外,还有刍税,口钱也就是人头税,平帻庶民的日子很苦。

  郭解带来的数万石粮食,相当于赵禹带着仓曹和集曹征收十几个乡里的田租,由于豪强存在隐田,为了避税隐瞒田地的真实数量,数万石田租真正征收的乡里还要更多。

  长安,户八万八百,口二十四万六千二百。

  数万石钱粮需要征收上万户的田租,郭解罚没西道诸杜的家资,带来了上万户一年的田租,钱粮的数额着实惊人。

  相当于叔齐里十几年的田租。

  豪强积攒家资真是丰厚。

  “好一场及时雨。”

  赵禹满脸欣喜,扭过去铁簪束发的脑袋,看向茂陵令,伸出手指撇了一下两撇胡须,喜不自胜的说道:“本吏记得,你曾经说过西道诸杜献给你不少粟米,甚善,本吏安排郭解前去罚没的豪强,正好是西道诸杜。”

  他心中感叹,豪强着实底蕴丰厚,钱多粟广。

  西道诸杜的钱粮居然相当于长安一年八分之一的田租。

  盘踞在长安闾里和乡里的豪强。

  皆该杀!

  “你!”

  茂陵令不会迁怒郭解,盯着赵禹,气得穿着豹锦深衣的身体不停乱抖:“好好一个酷吏,西道诸杜是秦代就立足长安的簪袅,通过军功获得二十等爵的第三等爵簪袅,存续将近百年,竟是被你一句话就灭族了,手段未免过于残忍。”

  茂陵令不会在意用来杀人的质刀,郭解只不过是赵禹手中的一口刀。

  堂堂茂陵邑的长吏,怎会与他置气。

  孰不知,茂陵令也被郭解套在外面的马甲所欺骗,只是第一层马甲赵禹就挡住茂陵令,甚至没用到第二层马甲张汤。

  茂陵令过来找回面子,想要借着公卿豪强支持他,气到屡次让他灰头土脸的赵禹。

  谁料,赵禹没有气到,反倒是茂陵令窝着一肚子火。

  “不过是数万石粟米。”

  茂陵令的脸色难看,强撑着说道:“本吏身后的公卿豪强,怎会只有西道诸杜,好啊,你罚没了西道诸杜,本吏就去找霸陵杜君敖,同样是姓杜,找他借来数万石粟米,在今年的上计中获得第一。”

  茂陵令嘴上不在意,心中却在滴血,恨不得刈了赵禹的鼻子。

  霸陵杜君敖不会白白借给茂陵令数万石的粟米,几乎掏空一姓豪强,需要拿出右内史的郡曹。

  西道诸杜没了,茂陵令早先承诺的郡曹和散吏,却不会重新掌握在手中,仍需找到其他的豪强许诺用郡曹换走粟米。

  一郡郡曹是有数的,这次不知用多少郡曹和散吏,才能换来数万石粟米。

  随着郡曹一个个许诺出去,茂陵令最终会被豪强架空,变成一个摆在官寺的罘,帮着豪强挡风,最后好处全部落在豪强手中。

  茂陵令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再去找豪强借来粟米。

  “哈哈。”

  赵禹看着茂陵令脸色铁青的离开,心情大好:“走,同去桑侍中正在修筑的林苑,商讨怎么处置数万石的钱粮。”

  不是处置钱粮,是帮着郭解要来田地的券书。

  桑弘羊修筑的林苑是天子用来练兵,北击匈奴的校场,由于是用来操练骑兵,占据的土地很广,位于长安最南方的秦岭山脉山脚下。

  秦岭是指三秦之地,早在汉代地方志中就有秦岭的称呼,长安人俗称南山。

  林苑横跨长安、咸阳、蓝田等诸县,流经渭、泾、沣、涝、、、、灞等八水,需要征发大量的民夫和刑徒。

  赵禹亲自修治了邮亭,张汤征发一批刑徒送到林苑,两名长吏各自忙着个人的视事。

  郭解送来了数万石钱粮,还有叔齐里的掠卖者,正好一起送到林苑。

  修治邮亭就变成了一件小事,本来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赵禹亲自监督修治,不过是告诉下面的属吏,长安令随时巡视长安各个乡里的邮亭。

  谁敢借着修治邮亭,赇。

  赵禹就连坐了那名属吏的全家。

  一行人回到长安官寺,正要去便坐寻找长安尉张汤,却看见一身铁冠、黑衣的他,满脸焦急,带着数十名贼捕干急匆匆走出官寺。

  两伙人在官寺门口的汉阙撞见。

  “你这是”

  赵禹跪坐在皂缯盖车上,瞧着一脸急色的张汤,困惑道:“今天是征发徭役的时日,把劳监的一部分刑徒送去林苑,你怎么贸然离开官寺,延误了押送刑徒,官寺少不了治罪。”

  失期当斩。

  汉廷的律法虽然没有秦代那般严酷,汉承秦制,只是去除一些酷刑,汉律依旧是比较严苛。

  张汤没有在规定时日内,把刑徒送到林苑,不至于用秦代的失期当斩砍掉脑袋,却也会遭受公府的治罪。

  “郡尉曹征调了劳监的刑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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