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向北走的距离越近,牛叫声越响,眼前出现了牛牢,十几只黄牛正在吃着草料,旁边是堆放在一起的大量刍。
关押姚姬的小屋子,就在牛牢的边上。
苏嘉满脸急躁,慌忙走了过去,一脚踹开了小屋子紧锁的房门。
“姚姬!姚姬!我来救你出去了。”
郭解三人站在小屋子附近,警惕的看向四周,避免有里民发现了几人救走姚姬,跑出去大喊大叫,引来了平山乡的伍人。
谁料,苏嘉呼喊了很多声,又把小屋子来来往往搜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姚姬的身影。
苏嘉莫名的心慌了,赶紧跑了出去:“恩师,姚姬不在小屋子,难不成.难不成被姚有秩给害了性命。”
他想到没过门的妻被杀,鼻头一酸,险些当场落泪。
郭解心中一沉。
他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姚姬死了。”
郭解沉声道:“为师就把姚氏一族给灭族,下去陪着姚姬,全族上下一起给姚姬陪葬。”
苏嘉跑进了牛牢,开始翻找姚姬的身影,始终找不见一点踪迹。
他彻底的慌乱了。
“或许是关押在别的地方?”
虫皇柔的柳眉轻蹙:“平山乡的治所突然出现几名陌生人,姚有秩担心姚姬的事暴露,就把她关在别的地方,避免走漏了风声,只有姚有秩一人知道,姚乡史都不知道这件事。”
郭解最担心的是,姚有秩直接杀人,死人永远不会逃跑,杀了姚姬,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埋,再也不用担心姚姬跑走。
“稍安勿躁。”
郭解宽慰了心急如焚的苏嘉,询问道:“你来过平山乡的治所,应该比较熟悉,除了这座牛牢,哪里适合藏人,不容易被发现。”
藏匿一个人
苏嘉沉思了起来,突然说道:“姚有秩多半是把姚姬藏在了榨油工室。”
郭解几人离开牛牢,朝着榨油的工室快步走去。
苏嘉说起了平山乡的一些情况,郭解知道了平山乡治所的菜畦和树木,不同于长安其他乡里的原因。
北道姚氏能够成为五百万以上家产的大豪强。
在于北道姚氏把控了京县一带的膏油买卖。
油分为食用油和灯油。
食用油之中,莱菔子、菘菜子为上,苏麻、茶子次之,苋菜子再次。
莱菔子每石可以榨油二十七斤,味道最好,对于人的五脏也有益。菘菜子每石可以榨油三十斤,油清澈的像是绿水。
茶子每石只能榨油十五斤。
平山乡治所有着榨油工室,里民家门口的菜畦只种莱菔、菘菜,种出来莱菔子、菘菜子,可以直接去榨油工室进行榨油。
灯油之中,乌桕树为上,芸苔次之,麻子最次。
乌桕子的核和皮膜,分开榨油,可以得到皮油二十斤,水油十五斤,一共是三十五斤的乌桕油。
芸苔每石只能榨取三十斤油。
平山乡治所的榨油工室规模很大,压榨法,煮取法,磨法,全部都有,一名名身穿麻布单,裸着上身的里民,搬运着榨油所用的莱菔子、菘菜子、乌桕子。
莱菔子和菘菜子是用煮取法,放进一个大釜内,用文火慢慢的炒制,透出香气再取出来,进行下一步的碾碎、受蒸。
“不曾想北道姚氏的榨油工室这么大。”
虫皇柔站在人数多达一百多人的榨油工室门口,感叹一句,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郭解。
似乎有话想说。
虫皇柔笑吟吟的说道:“大第室的一位列侯想要插手膏油买卖,苦于找不到榨油的器具和匠人,拖了几年还没做成膏油买卖。”
大第室的列侯想要做膏油买卖,不是小打小闹,最少垄断长安一带的膏油。
郭解骤然回头,期待的看着突然说起大第室的虫皇柔。
虫皇柔笑吟吟的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为金城河谷地设立烽燧的事发愁,自从把茂陵令做成了人彘以后,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次设立一个烽燧。”
郭解郑重颔首:“随着金城闾里的人丁越来越多,需要设立一个烽燧堵住过来打探消息的闲者。”
金城河谷地周围全是连绵的山峦和黄土沟壑。
只要堵住皋兰山山缺的入口。
就能杜绝一切的闲者细作进入金城河谷地。
金城闾里安心的种田!
第153章 燕奴
“那里似乎有动静!”
苏嘉一直在焦急的寻找姚姬,眼睛四处扫视,瞧见养着黄牛的牛牢内,似乎藏着一个人。
大批量榨油,需要用到碾槽,石料做成的碾槽,通常是由黄牛拉动石碾。
膏油工室旁边有一处牛牢,饲养着十几头拉碾的黄牛,就在牛牢堆满了油渣枯饼的角落,蜷缩一名穿着破旧襦的细君,捆绑在木上。
“姚姬!”
苏嘉惊呼一声,朝着牛牢冲了过去,翻越前半部的围栏,走进后面悬山顶的牛舍。
细君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牛牢出现脚步声,陡然惊醒,一脸惊恐的向后退,不想被里民玷污。
当她看清来人的长相,先是一愣,很快流着眼泪呜哇大叫起来。
细君的嘴里绑着麻绳,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没有办法大声叫出来。
苏嘉冲进了牛舍,强忍着油渣枯饼堆放的时间久了,发酵出来的一股臭味,赶紧上前几步,拿起短剑割断了细君嘴里的麻绳。
细君白嫩的脸蛋,勒出两道血疤,遭受了虐待的她,几乎毁容了。
“燕奴?”
苏嘉看清了细君的长相,愕然道:“你怎会被关在榨油工室的牛牢,没有跟在姚姬的身边,难道说姚姬遭遇了不测!”
燕奴是唯一留在姚姬身边的小奴,其余小奴、大婢全被姚有秩三兄弟瓜分,只剩下腿脚不好,走路跛脚的燕奴一个人与姚姬相依为命。
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形同姐妹,一直都是形影不离。
牛牢内只有燕奴一个人。
苏嘉彻底的慌了:“不不可能,姚姬可是姚有秩的从女,不会被伯父杀死。”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却慌乱极了,认为姚有秩那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干得出来杀害从女的事。
苏嘉疯癫了似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一句不可能
承受不住姚姬被杀的事实。
“苏嘉!”
郭解大喝一声,就像是当头一棒,直接喝醒了险些疯癫的苏嘉,也看得出来苏嘉的重情重义。
“你怎会被关在牛牢。”
郭解提着燕奴的襦裙,看似已经及笄成年了,却轻飘飘没有多少重量,饿的瘦骨嶙峋,被他轻松提到了外面。
莽通走进了膏油工室,当着众多匠人的面,抢走了一个用来榨油的大釜。
等到莽通回来,牛牢门口堆起了一个临时的马蹄灶,底部放着容易引火的枯饼。
莽通把大釜架在马蹄灶上,点燃了枯饼,从随身的袋子拿出一捧粟米,又提来一桶清水,开始煮粥。
“贼子!你要作甚。”
家丞瞧见关押在牛牢的燕奴救了出来,满脸惊慌,拔出腰间的二尺剑,叫骂起来:“全都拿起五兵,抓住这伙跑到平山乡治所劫掠的群盗.啊!”
他鼓动周围一百多名匠人的话还没说完。
郭解拔出腰间的二尺剑,用力一掷,只听‘呼啸’着一道风声过后。
二尺剑直接贯穿了家丞的嘴巴,把他钉死在了木上。
膏油工室的一百多名匠人全都吓傻了,拿着各种榨油的器具,呆呆的站在原地。
吓破了胆。
被郭解的杀性十足震住了。
就算是平山乡一带的群盗,也不可能随意杀人,抢钱和杀人完全是两个刑罚。
汉律严苛。
杀了人是斩首弃市的死罪。
一百多名匠人一哄而散,吓得朝着四周跑去,不敢继续留在膏油工室。
郭解看了一眼家丞死不瞑目的尸体,不耐烦的说道:“聒噪!”
苏嘉走进牛牢救人,就已经撕破脸,没办法继续隐瞒身份,除非愿意放弃牛牢内的细君。
只可惜关押在牛牢的细君不是姚姬。
“呼哧”
郭解扯掉罩在脸上的布帛,看向了正在小口喝粟米粥的燕奴,询问道:“你可知姚姬被关押在哪里,或者说姚姬逃走以后,藏匿的地方在哪里。”
燕奴受到了虐待折磨,精神有些恍恍惚惚,沾着油渣的小手,捧着陶碗正在吞咽粟米粥,浑身没有多少力气的她,全是凭借求生的下意识喝粥。
当她听到女君姚姬的名字,一行泪水从瘦小的脸蛋流出来,滴在了陶碗的粟米粥上。
燕奴的神情恍恍惚惚说道:“快去救女君,求你了,快去救人,女君被关押在大牛牢,不在榨油工室,妾的牛牢还有油渣枯饼吃,大牛牢什么都没有,女君已经快三天没吃饭,再不把女君救出来,就要饿死了。”
“庸狗!”
莽通、虫皇柔、苏嘉几人听到燕奴,依靠牛牢腐臭的油渣活下来,全是一脸的怒容。
油渣是牲畜都不吃的东西,堆放在一起,沤成肥料,用来当成耕地的沤肥。
郭解反倒是神色一松:“清晨去了一趟大牛牢,没有发现姚姬的踪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被杀,要么逃走了,姚有秩如果狠下心来杀人,不会放过燕奴,如今燕奴还活着好好的,姚姬多半是找个机会逃走了。”
苏嘉听到恩师说了一句姚姬还活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是一脸的愤恨。
他取下来后背的短戟,拆掉包裹在外面的麻布,准备杀人了。
苏嘉还没成年,身体没有完全长成,使用骑卒的卜字铁戟不顺手,这是一种骑在马背上使用的长戟。
郭解找到官寺的工师,专门给他量身打造了一种长度合适的卜字铁戟。
苏嘉手中的卜字铁戟比起骑卒的长戟短,却远远长出二尺剑,杀起人来是一种难得的利器。
“就是他们杀了家丞!”
这时,姚乡佐带着上百名伍人赶了过来,此处是乡治所,拥有武备,上百名伍人穿戴着一副红绦扎甲,手持长矛,腰悬环首刀,排列成严密的军阵,一步步压过去。
姚乡佐的眼睛扫视着牛牢门口,视线依次从莽通、苏嘉、虫皇柔几人的脸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