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鞑子打到了江南来,你们有本事保住自己的小命,保住自己的土地,妻女吗?
如果鞑子打到了江南来,你们还有退路吗?关外到关内,京城到畿南,畿南到山东,山东到江南,还有哪里可以退?”
现在,清军马上又要南下了,这一次,可不是欺负一下他们的问题了,而是要来杀光他们,将南直隶劫掠一空。
这些来自山东,来自北直隶的士兵们,都知道鞑子有多凶狠恶毒,所到之处,根本就是尸横遍野,鸡犬不鸣。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张煌言,想要从对方嘴里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不被欺负,如何才能打败南下的鞑子,保住自己的家人和土地。
而张煌言也丝毫没有停歇,又继续道:
“陛下有一些话想和你说,陛下想要我告诉诸位:
你们已经在训练场上竭尽全力,已经忍受军官的棍棒,忍受艰苦的训练半年之久,已经学会了兵书上的大部分作战技巧.
你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只有当初那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同乡,你们的背后,是大明,是御驾亲征的陛下,是千千万万并肩作战,一同训练,即将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是你们手上的刀枪盾牌,是无坚不摧的火枪火炮。
这些,就是你们对付鞑子的倚仗,鞑子要杀的,不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是咱们殿前军的一万将士,是大明朝廷,是陛下。
你们出征北上,和鞑子浴血奋战,也不是为了保卫朝廷,保卫陛下,更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不杀死鞑子,死的就是你们!
鞑子不仅会杀人,还会把分给你们的土地全部占了,然后把你们的儿子头发剃光,让他不能穿咱们汉人的衣服,把他从头到脚,变成奴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要给鞑子种地为奴,让他死了也认不到祖宗。
你们还有退路吗?这样的事情,你们能让它发生吗?”
“不能,不能,不能!!!”
台下两千多名天武左营的将士们听得激动不已,齐声高呼道。
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代表那么多东西,自己拥有那么多支持,这段时间逐渐培养起来的归属感,荣誉感,自豪感,一时间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一点他们的身份和命运,从他们南下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发生了改变。
张煌言继续吼道:
“从你们加入殿前军的那一刻,你们的前途就是光明的,只要打败了南下的鞑子,将来咱们还会有更多人加入殿前军,你们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小兵。
伍长,队长,旗队长,百总,千总,甚至是营官,只要你们有本事,有军功,谁都可以升官,谁都能光宗耀祖。
明白了吗?只要你们有本事去打流寇,杀鞑子,把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北直隶,甚至是辽东收复回来,官职,军饷,赏赐,房子,媳妇,这些都会有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张煌言已经深谙鼓动人心的演讲技巧,他的宣讲也确实是有感而发,但与此同时,每一步到哪里,该说什么,都是事先已经有了计划的。
这些农户佃户出身的纤夫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义,但是他们懂得自己吃了很多苦,过得很惨,懂得自己要吃饱饭,要娶媳妇,要传宗接代,要房子住.
换言之,对于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纤夫来说,不需要你说话多有逻辑,也不需要语言多华丽,要的是你说明白为什么,有什么好处,他们就懂得自己要不要拼命了。
吃苦不怕,受罪不怕,甚至死也不怕,就怕土地没了,就怕没饭吃,就怕子孙后代变成鞑子的奴隶,剃发易服,认不得祖宗。
“那军功从哪里来?”张煌言又大吼了一声。
台下的情绪已然都被调动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阵山呼海喊的回答:
“战场上!战场上!战场上”
“为陛下效忠,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林昌峰此时也是心情激动,台下刚刚动静小些,他就猛然大喊道。
随即,又是一阵山呼海喊:
“为陛下效忠,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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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祸水西引
十二月的第一天,全军吃过午饭之后,各部军官立即开始按照往常演习的惯例,强调行军纪律,行军途中的注意事项,以及每日要抵达的目的地.
殿前军天武左营作为前锋,率先从新浦口大营出发,他们将沿着官道,穿过滁州,往北面凤阳府城的方向而去。
而后,南京城内外的殿前军,京营,水师共七营大军,水陆超过两万名将士,还有江南各州府征发的三万七千多民夫,九千多骡马,都按照一早就规划好的路线,一个营伍接着一个营伍出发。
南京城墙上的几个水关,一时间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江面上千帆竞渡,而江北的官道上,则是人马混杂,连绵十数里。
各部大军将会在凤阳府城完成集合,在那里,朱慈也将会再次检阅麾下大军,同时召开军事会议,根据最新的军情,确定大军接下来的攻防计划,完成大军最终的部署。
大战在即,周世显近两个月来,都在不断加派人手,而麾下锦衣卫在河南的军情刺探工作,终于已经取得了积极的进展。
这个时候,不仅仅是关于许定国的情况,便是率军南下的多铎大军,锦衣卫也打探到了一些风声。
但也仅仅是知道后者在出京后,南下途中停了两日,然后又继续行军了,其他的军情还是一概不知。
而十月份发生的“怀庆之战”,锦衣卫已经基本打听清楚,顺军击败清军,又重新占领了怀庆,定武朝廷的一众文武大臣都猜测这势必会对大局产生影响。
至少,顺军重新控制了黄河以北的这个交通枢纽之后,清军当前控制的山东,北直隶等地,直接受到了威胁,后者必然不能视而不见。
不过,朱慈当前在江北和原本历史上完全不同的部署,清军极有可能已经有所了解。
他并不敢笃定多尔衮还会和原本历史上,直接让多铎领着南路军全部西进,这需要更确切的军情,才能做出判断。
而除了南下清军主力的消息之外,关于归德府许定国所部乱兵的军情,也源源不断传到了朱慈的案上。
许定国此时已经开始和清军联络,但看着南边的定武朝廷逐渐步入正轨,甚至隐隐迸发出勃勃生机,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人又纷纷臣服新帝,加上怀庆之战清军大败,他不禁又产生了两边押注的心思。
但朱慈多次让李邦华发出调令,让他率兵南下,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至还屡屡攻打归德府域内已经重新归顺大明的州县。
归德知府桑开第无力抵抗,最终在兵部的调令下,率领归德营兵南下亳州。
朱慈虽然同样在豫东封了不少督抚总兵,但并没有想要依靠他们阻挡清军的意思,这些人马绝大部分都不堪一击,别说是清军了,便是面对许定国聚拢起来的数千溃兵,都无法守城。
在原本历史上,这些弘光朝廷分封的督抚,总兵们,大半都直接投降了清廷,专防河南一府的李际遇在多铎西进的时候,甚至还主动归附,为清军引路西攻。
朱慈为了迷惑清军,安稳人心,虽然也对这些地方势力进行了封赏,但同时也都以充实地方为名,要求他们率部南下。
而最终的情况也丝毫不出预料,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正在观望局势的墙头草。
其实,不仅仅是许定国畏惧清军,在原本历史上,史可法指挥高杰北伐的时候,还特地让对方给率领少数清军留守黄河沿线的肃亲王豪格写了一封信。
高杰信中一再强调自己率大军北上,是“会师剿闯”,以“分道入秦”夹攻大顺军。
史可法此举,自然是向清廷表明弘光朝廷并非如对方指责的“三宗罪”那样不出一兵一卒,幻想以此为自己在将来的和谈中,增添一点筹码。
这便是朱慈要带着殿前军和京营御驾亲征的原因了,如果他不亲自坐镇,恐怕江北的防线会因为大量叛军的出现,自行瓦解。
换言之,他不仅仅只是站在大军的背后,更是一面旗帜,只要他不倒,江北的大部分非嫡系军队和各地民团,都不会轻易投降清军。
而现在,随着定武朝廷的一众文武大臣,主力大军汇聚到了大明的中都凤阳,北面的局势又突然发生了变化,暂时被当作了行宫的凤阳府衙内,主战主和两派大臣之间,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陛下,闯逆奇袭清军,奴酋踌躇不前,必定是兵力有限,我朝当趁此时机,与鞑清陈明利害,引其西征,到时必可坐收渔翁之利!”
“闯逆乃是我大明之死敌,若是能借鞑清之手除掉,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事。若是二者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更是千载难逢之盛事啊!”
“没错,鞑子大军南下,来势汹汹,若是能避其锋芒,而后坐观虎斗,待到时机成熟,我大军北上,定能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直接收复中原失地!”
“陛下,史阁老说的不错,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啊!”
“闯逆乃是国仇,此番陛下挥师北上,不仅要驱除鞑清,更应剿灭逆贼,为先帝报仇!”
在得知“怀庆之战”顺军大胜的消息后,史可法当即联通了一众随驾的大臣勋贵出言,想要劝说朱慈向清军示好,谋求合作,想要祸水西引,然后再徐徐图之。
“联虏平寇”这四个字虽然不能直接说,但这些畏清如虎,一心避战求和的官员们,却是一言一行,都在贯彻着这一方针。
不过,朝堂之上,只要高弘图这个激进的主战派还没有说话,史可法,马士英,赵之龙等人的心,就得一直悬着。
“陛下,万万不可,若是与鞑清乞和,我大明体统何在?陛下乃是大明之君,天下之主,绝不可做出如此有失身份之事来!”
高弘图之后,兵科给事中陈子龙也当即出言:
“高阁老所言极是,鞑清素来野蛮,与之讲道理,必然是行不通的。对付这种豺狼虎豹一般的敌人,只有足够强硬,他们才会有所畏惧,便是要引鞑清西进灭闯,也不能由我朝主动求和。”
“此言差矣,正所谓兵不厌诈,既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动求和也并非不可?”兵部左侍郎吕大器也趁机出列,拱手抱拳道:
“依老臣之见,陛下应当趁鞑清西进,与闯贼鏖战之机,发兵北伐,到时山东一片空虚,人心又都向着大明,定能传檄而定,陛下届时直捣燕京,定能毕其功于一役!”
“纸上谈兵,祸国殃民,鞑子必定留兵在黄河以北,到时若是被阻,西进的鞑子兵一定会回师,届时我大军是该进,还是该退?”
马士英看到弹劾过自己好几次的死对头吕大器出言,当即严词反驳道:
“华北处处皆是平野,如今又是河湖枯水之期,最适合鞑子骑兵行动,我朝大军以步旅为主,运河此时早已经干涸,又难以调运军粮,大军北上,辎重如此繁多,如何防得住鞑子骑兵,又如何能闪击成功?”
马士英到底是知兵的,立马听出了吕大器话里的问题。
但吕大器也不是废物,他能当上南京的兵部侍郎,靠的也是实打实的地方治军履历,只不过没有和真正强劲的对手较量过而已。
“既然要闪击,当然是等鞑子军西进,与闯贼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了。”吕大器丝毫不怯,随即反驳道。
“况且,谁说我大军主力一定要从华北进军?”
“不走华北,难不成数万大军还能飞到燕京不成?”马士英冷哼道。
“山东,河南传檄而定,派出偏师虚张声势,将鞑子大军主力南引,而我大军主力直接由海路北上,直奔燕京,定能杀鞑清一个出其不意。”吕大器昂首挺胸,扬声以对。
“若是从南直隶北上,大军就算提前准备,所需的船只也数以千计,而且还需提前在渤海周边的岛屿建立前沿阵地,否则同样进退失据。
海路行军非运河可比,我大军又多是步旅,若是在海上漂泊数十日,恐怕到了天津,各部兵马的战力,也所剩无几了!”
朱慈抬手制止了作势正要反驳的马士英,但却是直接否决了吕大器从海路北伐这一异想天开的提议。
史可法,马士英,赵之龙等人原本眉头都要皱下去了,此时一听,就好像会变脸一般,各个点头赞同,一脸期待起来。
“陛下英明,走海路北上突袭,根本就是妄谈。”马士英得意洋洋,随即又补充道:
“况且,海路北伐,舟船粮草暂且不说,善战之水师大将,我朝当前也尚且没有,海上风高浪急,届时一旦发生意外,恐有全军覆没之险。
到时候,就算天佑王师,北上大军得以成功登陆,可天津同样是一片平地,无兵接应的情况下,数万大军孤立无援,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而史可法见状,也当即再度出言:
“陛下,当前局势未明,万事皆要小心,与其冒险突进,使江北大军陷入险地,不如静观其变,稳扎稳打。”
“这虽说是老成之见,但也确实符合当前局势,臣以为可行。”忻城伯赵之龙赶紧又出来表态支持。
“我看,那是坐以待毙吧!”高弘图看不得这些人畏清如虎的嘴脸,当即驳斥道:
“此乃是北进山东的大好良机,鞑清若是依旧路线不改,挥师南下,咱们就按原计划,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届时便是苦战一番,也能将清军逼走。
若是鞑子大军西进,咱们就趁虚而入,北上恢复鲁南,西进恢复豫东,至少能打出气势来,振奋振奋人心士气,让天下看看,大明国运未衰。”
“但现在最关键的,江北各部互不统属,朝中又是没有可以领兵出击的大将,若鞑清以逸待劳,我等贸然出击,必然使得局势恶化。”史可法横眉冷对,顿了顿又直接质问道:
“难不成,高阁老还想要陛下直接领兵北上,以身犯险不成?”
高弘图没了李邦华的相助,逐渐在朝堂上陷入了弱势,而朱慈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把这一群人全都带在了身边,为的就是让李邦华能够在后方不受掣肘,顺利调度兵马粮草。
他并没有打算贸然北上,除了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和陈福麾下的正兵营之外,殿前军和新组建的京营,都是新兵,让这些兵马和满清的骑兵在辽阔的华北平原上打运动战,绝对是自寻死路。
“此前既然已经议定了依托江北的河湖城池御敌,那朕便不会轻言改变,以我大军当前之实力,贸然北伐,也确实不妥,一旦清军发现不对,北伐之大军恐怕还没到真定,就被追上了。”
“陛下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所言极是!”史可法,马士英,赵之龙等一众大臣齐齐应和道。
“但与鞑清谋和,也绝对不可,否则一定会助长其南下之气焰。”朱慈语气坚决道:
“辽东祸乱已有数十载,朕希望你们都明白,对付鞑清这样贪婪无度,残暴不堪的野兽,若是不能将其打疼,打怕,那是绝对不可能使其退兵的。
如今局势确实有变,也极有可能变得对我朝有利,但最核心的一点却没有变,一场硬仗,是绝对免不了的,任何心怀侥幸,都要付出丧师失地的代价!”
“陛下是说.”高弘图倒是立即反应了过来,李邦华和他说过好几次。“鞑清早就惦记着江南的钱粮了,此番乃是势在必得?”
“没错,仅凭这一点,鞑清便绝对不可能愿意和谈,除非朕能领军将他们击退,让他们明白图谋江南得不偿失!”
朱慈点了点头,而后又面无表情道:
“鞑子此番入关,乃是倾尽全族之力,恐怕是不打算再退回辽东了。就算因为闯逆牵制,其原本南下的大军暂时西进,也必定很快又会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