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恐怕也知道若是没了坚城,他一定挡不住大清的强军,本王倒是想看看,他见了棺材,到底落不落泪!”多尔衮被一番吹捧之后,嘿嘿笑道。
多铎听着几人的话,脸色阴沉,并没有插话。其实,他有种感觉,大军强渡过于顺利,实在奇怪,但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第163章 朱慈的真正意图
长江南北两岸,战鼓军号声此起彼伏,岸边的旷野之上,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潮水从北岸的各个营地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流到渡口,穿过浮桥,朝着南岸已经被谭泰控制的道人矶而去。
满清的十几万大军和近十万强征的民夫冒着洞庭湖水师的袭扰,在短短五天时间内,便完成了全军从北到南的转移,包括兵马火炮,粮草营帐等在内的大大小小军械辎重,都悉数撤到了道人矶北面的临湘城。
不仅如此,多尔衮还下令屯齐组织了上万民夫,在道人矶开始扩建原本的渡口码头,并计划打造数个坚固的营盘。
只等武昌城内和襄阳城内正在打造运兵船和粮船一南下,他便能拥有足够的运力,一方面确保粮道畅通,另一方面也保证自己随时能撤走南下的大军。
但此时的临湘城,在朱慈的命令下,早已经被撤退的军民一把火烧毁,不仅仅是粮草民宅,便是原本残破的城墙,也早就荡然无存。
多尔衮和多铎此前在北岸组织兵马强渡时,甚至在夜幕下,看到了火光冲天的临湘城。
他们自然明白朱慈的意图,多尔衮见状,更是亲自来到了白螺矶前线,指挥大军强渡。
等到他领兵强渡,来到南岸的时候,原本在周围袭扰阻击的明军,已经全部撤走,只留给了他几座残破的营地和一座正在熊熊燃烧,不断朝着天空冒出黑烟的城池。
看到如此情景,多尔衮虽然恼怒,但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智,而是立即部署防御,并派出兵马,往明军撤退的西南方向追击而去。
这个时候,他在南岸已经汇聚了上万大军,兵力十分充足,而弃城逃跑的明军,即便是加上赶来增援的,也只有不到万人,在谭泰的打击下,必然不敢埋伏阻击。
不过,道人矶南面虽然河网密布,但明军早有计划,撤得十分迅速,而谭泰的追击并不快,根本没有机会咬住天骑军的尾巴。
在大军强渡长江的五天时间里,多尔衮一边派出塘马哨骑往西南方向探查军情,一面派多铎前往临湘,看看有没有砖石材料,可以用来在道人矶建设营地。
但朱慈不仅仅烧了城池,那些砖石,也都早就已经成为了岳州城外新工事的建设材料,不仅仅是临湘城,为了确保坚壁清野的效果,岳州府城周边的小城镇,堵胤锡也全都直接下令地方官员组织民夫拆除。
如此一来,缺少坚固营垒的清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在大军南下的关键枢纽,真正站稳脚跟,一旦遭遇大的损失,便难以立足乡野。
但朱慈为了阻滞清军,打击这些八旗马甲的锐气,特别是延缓其行动的速度,所做的准备还不止于此。
且说,岳州城西面,北面临湖临江,东面又都是起伏的丘陵和山岭,除了南面的平原之外,都不合适大队兵马的调度。
但即使是往南到长沙的平野之中,依旧分布着不少的丘陵山坡,平野之上河流密布,原本那条一路延伸到长沙城,可供大军行进的宽大官道,早已经被破坏,如今雪一化,便泥泞不堪。
不过,无论是多尔衮,还是多铎,看到朱慈在岳州府和长沙府所做的一系列破坏之后,都没有丝毫惊讶。特别是多铎,这样的情况,他在江北,早就经历过一次了。
说到底,这不过是任何一个有着基本军事素养的统帅在面对强敌进攻时,都必然会做的事情罢了。
当然,这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官僚体系作为支撑,否则同样无法完成这样彻底的“坚壁清野”。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朱慈在这些地方的破坏,其实也是将自己陷于十分不利的地位,若是清军不继续南下,修复官道,南面的明军很难北上增援。
朱慈在长沙府,衡州府部署了数万兵马驻守,在防御上其实已经是万无一失,特别是长沙城早已得到加固,而衡州府的大军,还能策应袭扰,完成牵制和阻击清军南下获得补给的任务。
当然,等到洞庭湖水师悉数南返,明军可以通过水路,往北面投送部分兵马。但清军必定不会忽略这一点,通过湘江水道行动的明军,必将不可避免的,遭到清军的阻击。
多尔衮在之前的军议中,便已经和一众将领分析出了各种情况下明军可能的行动。
与此同时,多铎根据此前在江北大战的经历,也料定了明军此番会想尽办法,坚壁清野,并不会派出主力,更不可能会在沿途设下埋伏,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而事情也确实如多铎所料,多尔衮派出的追击大军,前锋仅仅只有数百马甲,在追过城陵矶的时候,才终于遭到了接应明军的阻击。
谭泰在遇到了接应明军的阻击后,并没有后撤,他仗着自己此时领着的数百精锐护军,特别是后面还有源源不断,马上就能赶来的主力骑兵,不断朝着明军发起进攻。
随着清军的增援骑兵不断赶来,在这些久经沙场的八旗精锐轮番攻击下,接应的天骑军也渐渐露出了破绽。
他们在前期还能在平野之上,应付兵力相差不大的八旗马甲,但随着清军后续的兵马一批批赶到,很快便支撑不住,立即按着原本计划往岳州城撤去。
谭泰一路追击而来,又击败了明军的接应部队,此时已经十分膨胀,自然不会就此停下脚步,而是要求麾下的骑兵继续追击,一直到岳州城下。
他南下湖广已经有一个多月,和多尔衮,多铎,博洛,尼堪等人反复推演了多次局势,并最终敲定了围攻长沙府城的战略。
谭泰很清楚,自己远远地将明军逼回岳州是远远不够的,他虽然不是要在岳州和明军决战,但依旧想要大大威慑城内的明帝。
不过,多尔衮并没有放下警惕,现在他虽然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事情已经基本上都在预料之内,但还不至于膨胀到轻敌冒进,不首先刺探军情。
而朱慈也并没有让谭泰如愿,对方的追击兵马刚刚进入岳州城外的平野,就立即遭到了天骑军的反击。
多尔衮虽然延缓了谭泰的行动,但清军首先进抵岳州城下的,是千余名前锋,而谭泰的领兵经验其实也算不上丰富。
于是乎,在巨大的兵力劣势和不成熟的指挥下,清军前锋完全难以抵挡天骑军的反击,一直到后续援兵赶到,才勉强维持住了局势。
但到这个时候,多尔衮已经不甘心就这样撤军,他迅速增派了兵马东进,增援谭泰。
谭泰等到后续的增援兵马抵达之后,又接连组织起了两次上千骑兵的进攻。只是不出意外的,都被天骑军依托城墙的掩护,迅速击退了。
这倒不是谭泰统帅的八旗马甲不强,而是追击了数十里,途中又跨过无数河流水渠之后,清军面对以逸待劳,还占着兵马优势,有城池掩护的天骑军,丝毫不占优势。
毕竟,在谭泰这个骑兵指挥水平确实不强的将领指挥下,这些八旗马甲面对强军,自然很难有超常的表现。
清军没有大举围城,而是派出了骑兵袭扰进攻,朱慈自然要坚决反击,一方面是为了振奋己方士气,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多尔衮能留下更多兵马,减少长沙的坚守压力。
而随着前期的失利,多尔衮,多铎等一众满洲亲贵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不敢再轻易冒险。
他们此前由于强渡成功,一度信心倍增,但遭到朱慈的迎头一棒后,又全都冷静了下来,尤其是多尔衮。他现在必须要巩固南渡成功这个来之不易的成果,进一步增强他在军中的威望。
随着清军开始稳妥部署,筹备南下长沙,朱慈也随即开始部署荆州的战事,传令陈福和李过,确定荆州城外留守清军的真实兵力。
清军南渡十分困难,要想北渡,其实也同样不简单,这就使得朱慈利用天堑,以极小的代价拦截清军主力的设想,成为了可能。
但这需要有足够的陆军和水师,用以击败把守白螺矶的清军,然后迅速破坏清军的浮桥和运兵船,达到阻击清军的目的。
当然,所有的一切行动,还需要等到多尔衮领着清军主力南下长沙,将注意力全部放到长沙城的时候,才能展开。
与此同时,多尔衮的行动也十分迅速,大批清军陆续南下,进抵长沙府城,并有部分兵马被派往南面,长沙府城与湘潭,衡州等地的联络。
多尔衮此前部署的追击虽然并没有取得长驱直入的效果,但清军在南下长沙的过程中,攻势凌厉,谭泰这个多尔衮的心腹,再度得到重用,戴罪立功。
毕竟,这是他一手提拔的人,若是最终证明不堪重用,其实打得也是他多尔衮的脸面,这自然不是多尔衮愿意看到的。
而且,谭泰这个时候毕竟年轻,此前也没有丰富的领兵经验,就算是早先被明军阻击的时候,表现得有些拉垮,也情有可原。
在多尔衮的照拂下,谭泰很快又找回了面子,对于多尔衮在军议上的决策,也毫无保留地表示支持。
这个时候,其他同样也十分想要进步的满洲亲贵们,自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纷纷在那些军政大事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军议之后,多尔衮,多铎,博洛和谭泰等一众南征大军的核心将领们,来到了浏水北岸,清军主力在今天一早,便已经开始南渡
“王爷,外围那些堠台里的明军在咱们的强攻下,不堪一击,已经有三个堠台被红衣大炮轰开攻破。
但那些尼堪甚是可恶,居然在突围的时候,将堠台烧毁了,里面还有很多没有搬运走的军资粮草也都一起被烧了。另外,还有一些来不及撤走的火炮,也同样遭到了破坏。
不过,明军应该是没想到咱们的红衣大炮威力那么强,撤得十分着急,不仅来不及在堠台中布下陷阱,许多军械物资,也没有烧干净。”
谭泰朝着多尔衮汇报着清军在长沙城外的最新军情,长沙城内的守军缺乏骑兵,攻击性不强,但是堠台基本上部署在城外的防御工事外围,或者就是江边,极大的阻滞了清军的围城行动。
“明帝骑兵有限,如今又全都集中在了岳州一线,长沙城内外,自然只能靠步军和这些防御堡垒,和当初明军在辽西没什么区别。”
多尔衮说着,嘴角微微勾起,冷冷笑道:
“这便是本王力主南下的原因,就算明帝这是诱敌深入,那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咱们现在虽然暂时被阻,但只要最终大军一汇集,红衣大炮一到,这些所谓的堡垒,必将不堪一击。
等到那时,本王倒是看看,是明帝的步军强,还是我大清的铁骑厉害。哈哈哈,和本王斗,朱慈他有这个实力吗?”
多铎听罢,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反驳,他看着逐渐转好的局势,还赞同地点了点头,如今局势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明帝绝对是失策了。
而且,多铎十分自信他当初在凤阳和朱慈斗智斗勇的攻城经验,能使得长沙城之战,以朱慈想像不到的速度,迅速取胜。
这些都使得多铎的心中,不免生出了期待,他同样渴望着一雪前耻,证明自己的实力。
“明日,等大军开进长沙城南面和东面的平野,再拔除几个堠台,各旗站稳脚跟之后,十日之内,只要火炮一就位,便立即开始行动,强攻长沙城。
长沙城内外的这些土墙,马面,想要突破并不简单,但只要听我的安排,三个月之内,必定能攻破外围的第一堵土墙,甚至攻破外围的两堵土墙.”
“只要能在半年之内攻破长沙城,明帝在岳州,荆州的部署,便不足为惧了。”博洛也当即出言道。
“到时候,明帝一定不得不从岳州突围,他只身或许能从水路东逃,但城中的那些明军,即使上了船,也必定插翅难逃!”谭泰得意道。
“哈哈哈,哈哈哈”
多尔衮,多铎,谭泰,博洛几人说着,不约而同朗声大笑起来,然后又齐齐扭头看向了江对面的长沙城,外围正是大片大片的平野,那里即将是八旗大军驻扎的地方。
他们进入湖广之后,从北到南,虽然只花了一个多月,但一路上波折不断,可谓是千难万阻,现在终于快要成功了,自然踌躇满志。
不到三日,多尔衮统帅的八旗南征主力大军,便已经在长沙府城北面,东面和南面的平野上扎下了十几个坚实的营盘,除了五万余八旗军之外,还有一万五多披甲包衣兵,四万余绿营军。
多尔衮在岳州城外,包括临湘的道人矶,江北的白螺矶在内,只留下了六千余八旗军和披甲包衣兵,一万五千余绿营军兵马驻守。
而荆州城外围,则是留下了八千余八旗军和披甲包衣兵,还有一万余绿营军,另外多尔衮还部署了三千余八旗,近万绿营军在承天府,襄阳府,维持粮道,尽管部分地区只是象征性地留下了数百兵马。
当然,这四个区域的兵马,都包括了分布各处,维持粮道和后勤通畅的部队,即便是长沙府城的主力,多尔衮其实也只是能集中八万左右,用于攻城大战。
为了确保攻城能够顺利进行,他需要派出兵马在南面防御,防范衡州和湘潭方向的明军,除了阻断南面明军袭扰的五千余兵马之外,他还需要部署北面,特别是湘江入湖口,阻击明军水师的行动。
朱慈在湘东北,湘中,放弃了除岳州府城,长沙府城之外的几乎所有城镇,大军全部收缩回了城中的据点。但在湘南,则是另外一种部署,那里有山河阻隔,清军无法迅速出击,只是仗着兵马强盛,对这些地方有威胁。
清军的哨骑从主力进入长沙府城外围平野的第一天开始,便不断开始不断往南袭扰侦察,试探湘潭,衡州等地明军的实力。
不过,坚固的城池,充足的补给,还有不久之前朱慈在江北取得胜利,都使得明军虽然节节收缩,但士气依旧得到了保持。
对于清军的袭扰,明军早有准备,多尔衮派出的哨骑被连连击退,明清双方没有在岳州府城,长沙府城展开激烈的哨骑战,反而在湘南每日都有十几人伤亡,旷野上不断倒下两边骑兵士兵的尸体。
要知道,那些起伏的丘陵群,丘陵上生长着的灌木丛,以及河谷平原上分布着的荒废破败村庄,都是哨骑作战埋伏的极佳环境。
朱慈既然费尽心思,将清军引入长沙府,必然是早有准备,在多尔衮将注意力放在长沙府和衡州府的时候,陈福在荆州府,又开始了新的行动。
陈福此时策马立于虎渡口,遥望北面的清军大营。多尔衮刚领着清军主力南下,李过便开始了对城外清军的袭扰和试探。
多尔衮在城外留下了近两万大军,其实也是防着朱慈趁他南下,集中兵马突袭荆州,他留在岳州城外的兵马,同样有这样的作用。
不过,他对于朱慈的军力,终究还是低估了,特别是洞庭湖水师的实力,此前朱慈将水师分成了两部分,根本没有尽全力。
陈福举着手中的“远镜”,视野中北面的清军大营大门处,高高飘扬着数十面旗帜,那个大营驻扎着三千余清军,主要是绿营军。
荆州城外围的地形十分平坦,附近的树木早已经被明军砍光,运入城内作为燃料,清军只能到远处砍伐树木,所以建造营寨,也耗时颇久,尤其是冬天土硬。
或许是吸取了荆门州之战的教训,清军在每一座大营外围,都挖出了两道壕沟,内侧的那一道还特别深。
而除了挖壕沟的土壤之外,清军同样还有利用了附近的荒村土石作为建筑材料,构筑营墙,十分坚固,明军不动用火炮的情况下,几乎没有攻破的可能。
陈福在等到李过派人送来的塘报时,时间已经来到傍晚,天色早已大暗,从远镜中只能看到北面连绵的清军大营发出了的金黄色光晕。
李过已经基本打探清楚了清军的实际兵力,包括绿营军在内,不超过两万,八旗马甲可能近万,绿营军中也有部分骑兵。若是有殿前中军和天骑军的支援,这一仗完全可以打。
想到这里,陈福又抬头看了看北面的光晕,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局势的变化和个人的际遇碰撞出来的奇妙经历,使得他总觉得有些飘飘然。
两年前,他在北直隶遇到那时候还是逃亡太子的陛下,所幸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成为了护驾大军在的一员。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之后,往后的日子里,完全就是平步青云
到如今,陈福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殿前左军提督,在五军都督府的挂职,甚至高于常登贵,因为战功得到的赏赐无数,仅仅是在应天府的府宅就有三处,良田三千亩,手下如今还统帅着上万大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很明显得到了朱慈的青睐,这才是所有的一切事件中,最让陈福得意,但也最让他心惊胆战的。
毕竟,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从平步青云到阶下囚!
每每想到这里,陈福便会想到两年前,大明还完全打不过鞑子兵,屡战屡败的情景,他那个时候逃出京城,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逃,要往哪里逃……
瞬息万变的局势和个人身份,使得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特别是想到以后陛下北伐成功,收复北都,振兴大明,他的地位将会到什么地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突然响起,两匹塘马从黑暗中奔驰而出,很快来到了陈福的面前,“哒哒”的马蹄声把他从一个无所适从的“暴发户”那般迷离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报,提督,这是五军都督府派人传来的军报!”
陈福闻言,心中一阵激动,他等朱慈的军令,已经等很久了,特别是李过打探清楚荆州外围的清军实力之后,更是急不可耐。
“立刻回去禀报陛下,殿前左军早已准备就绪,陛下的援军一到,左军便可立刻渡河,对北岸的清军展开攻势。”陈福看完朱慈的传来的军报,立马拟了一封塘报,然后朝着两个塘马吩咐道。
两个塘马得令,又立即告退,然后策马出发,黑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马蹄声也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