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了,不单单是武力超群,能让手下的士兵心服口服,眼光和谋略更是不俗,能在关键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在战场上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还能反杀敌人。
京营多次抽调兵马,参与了中原的剿匪,陈福就是从大头兵一路厮杀上来的,因为杀人太多,手段狠辣,才被称为“陈阎罗”。
正是因为有了战场上的成功,这支三千营溃兵才会在只剩下了两三天的口粮的时候,依旧对他唯命是从。
朱慈自然也从刚刚陈福的一系列表现中,猜到了他的这些小心思,优秀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他是如此,陈福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是大明的皇太子,有着陈福这个三千营中层军官永远不可能具备的价值,这也就决定了他才是这场博弈的主导者。
“陈将军是聪明人,本宫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军中的情况,你最了解,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自己定夺便可,不必再请示本宫。”
说着,朱慈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道:“本宫这次南下,果真是有列祖列宗护佑的,能得陈将军这样的忠臣,实乃我大明之幸啊!”
“末将能追随殿下,为殿下效命,才是三生有幸!为殿下鞍前马后,末将万死不辞!”
陈福此时心中欣喜若狂。毕竟,朱慈现在就差明着告诉他别担心,本宫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聪明人!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局势下,就算是到了应天府,任何文官都不能给他带来确定性的结果,就是皇子也不成,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被牵连获罪。
但皇太子,一国储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真正可以改变时局,掌握至高权力的人。
他自然不信李邦华说的崇祯已经走海路南下这种鬼话,哪有皇帝南迁,不带上皇太子的?
换言之,陈福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护着的人,就是大明的未来之君,只要成功南下,那他便是大明的第一功臣。
这就是他的如意算盘,相比起来,挟持文官投闯算得了什么?
当然,若是没有朱慈在,他便会考虑挟持李邦华南下,然后带兵劫掠运河沿线的官库粮仓,并裹挟纤夫,那些才是一等一的兵源。
而一番君臣之间相见恨晚的真情流露之后,朱慈才终于摆了摆手,这次是真的让陈福下去处理李老二麾下的残兵了。
在平野之上待得越久,就越危险,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朱慈又必须先把军心安抚好。否则,他只会更加危险。
陈福对手下的人具有绝对的控制力,又请示了一遍朱慈之后,随即就将李老二在军中的另外五个心腹以同党罪斩杀,而剩下的二十一人,他也全都缴械,押到了朱慈的面前。
此时,寂静的平野之上,茫茫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大地,周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响。
火光映照下,朱慈看着跪在面前的二十一人,缓缓摘下头盔,露出了那张年轻的脸庞,他一手握着染血的刀,一手提着李老二的首级,看得这些跪在地上,原本想要求饶的三千营骑兵悚然无声。
“今日在这里,本宫有一句话,是必须要和你们说的。”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二十一人立刻将头伏低,甚至叩在了地上,站在他们的面前的,是刚刚一刀杀了他们的顶头上司,现在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大明皇太子殿下。
“记住,你们都是京营的兵,是大明天子的亲军,今后便是本宫的兵,本宫的亲军,绝非任何人之私兵。
上级的军官谋反,从犯也都已经伏诛,这事和你们自然是无关了,本宫有罪必诛,但也绝不会滥杀无辜,所以你们无须忧惧。
按理说,你们一直忠心耿耿,没有跟着叛将去投闯,又即将护送本宫南下,本宫是要赏赐你们些什么的。但南下仓皇,本宫也没带什么金银,若是以江南的水田,白银许诺,未免显得本宫太没有诚意了。”
朱慈停顿下来,环顾左右的间隙,周围的数十名三千营将士,脸上都露出来惊恐又欣喜的神色,那二十一名原本以为自己必死的士兵,更是傻了一般,甚至有几个在那咧着嘴,也不顾鼻涕水都流进了嘴里。
李邦华,周世显,常登贵,以及陈福几人看着朱慈的一手握刀,一手提着首级,一边威慑这些甲兵,一边收买人心,心中都不由得感慨殿下果真有成祖之风啊!
“常登贵,以本宫的名义,向你的弟兄们借一些金银珠宝,越多越好,本宫今日要在这荒野之中,犒赏三军,等到了应天,本宫从内帑中拿出金银,连本带利,三倍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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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军权
军队的控制权,朱慈是必须直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是他的底线,特别是麾下还刚刚收拢了这么一个在军中威望极高的猛将。
信任是一回事,但若是没有必要的举措,那就是愚蠢了。至于这个过程中尺度分寸的拿捏把握,则是对领导者能力真正的考验了。
而堂堂一朝太子,想要拉拢人心,单靠杀个人,开口勉励几句,绝对是远远不够的,真金白银的赏赐,必须要有,这是最基本,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与此同时,朱慈自然还想借着这次“犒赏三军”的机会,亲自接见一下这些新招入麾下的士兵,并让他们消除顾虑皇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就算借钱,也会给他们赏赐和发饷,其他的承诺,更不是空口白话。
这对于他在军中树立威望来说,至关重要。
李邦华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太子爷这是想要拉拢人心?当即戏精上身,拱手抱拳便上来劝道:
“殿下,荒郊野外,危险重重,不宜久留啊!若是让闯贼的哨骑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赏赐之事,老臣觉得还是等到天明之后再行为好。”
“怕什么?”朱慈闻言,立马会意。
这样的话破城突围那日,李邦华或许还会说,但现在,这个小老头已经完全信服他这个皇太子了,如今这么说,自然是另有深意的。
于是乎,他当即就和对方一唱一和起来:
“诸位将士都无所畏惧,本宫又何惧只有?若是这点胆魄都无,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本宫今后还如何统率三军,剿平逆贼?”
“末将以为殿下所言极是!”
陈福闻言,心中一笑,随即也拱手抱拳道:
“周边十里,末将已经派出四名夜不收,若是有敌情,他们会立刻发出警报,总宪不必担心。”
这一个个,全都是戏精!
“好,思虑周全,布置妥当,滴水不漏,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陈将军实乃难得的良将啊!等到了应天府,本宫必要好好提拔你,别说是区区营官了,便是一镇总兵官,一军提督,又算得了什么?”
朱慈一开口便是热乎乎的大饼,直接把陈福这种聪明人都给砸晕了,后者连忙单膝跪在了地上,不顾甲胄腰带勒身,直以军礼叩谢君恩。
如此一番表演之后,朱慈也随即将借来的金银悉数发了下去,除了李老二和他的七个心腹,其余的六十三人,以及朱慈原本的二十四个护卫,全都分到了一份。
而有了这次亲自发赏之后,朱慈和这些士兵的关系,也完全不同了。这可是君恩,在这个时代,不容小觑,更是朱慈此番南下最大的依仗之一。
很快,在陈福的亲自护卫下,一行人直接就在附近的一个荒村中休整了一晚,朱慈亲自安排了当晚的执勤警戒。
与此同时,朱慈迅速召集李邦华,常登贵,周世显,陈福,还有林昌峰五人,连夜召开了军议,借着护卫任务分配的机会,立即就对当前军中的三股人马进行了重新的分配。
陈福依旧统领旧部,李老二的兵马朱慈也直接划给了他,而陈登贵和周世显同样是继续统领旧部,然后根据护卫任务的分配,补充人马。
朱慈这就是赤裸裸的要拆分陈福的部下了,特别是陈福和常登贵两人分别负责队伍的前后两个方向,周世显负责两翼,他至少要从麾下队伍中抽出十个夜不收过去增援。
常登贵从京城突围开始,就一直心心念念的三千营夜不收,这次终于是到手了,尽管他有些担心陈阎罗对此心生抵触。
而由于李老二的部下还在陈福的麾下,这一去一来,他在护卫军中的绝对优势,便也就无形中化解了。
毕竟,他麾下也不过三十八人,当初李老二之所以一看到陈登贵和周世显麾下的二十几人便两眼冒光,争着要表现,把两人拉拢过去,便是想着自己的人马加上这支人马,便能压过陈福了。
其次,便是朱慈要重新组建自己的亲卫队,从各部中挑选兵马,陈福麾下,李老二的旧部,周世显麾下,自然都是抽调的重点。
而林昌峰,自然就是他的亲卫队统领,这个猛士还有亲弟弟的绝对支持。
陈福当然不是不知道他面前这个刚刚还一口一个良将,要给他总兵官,提督的皇太子殿下,如今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朱慈越是这样,他心里才越安稳雷厉风行,果断利落,这才是帝王风范,他没看错人。
如果这种情况下,朱慈还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他才是真的要考虑一下自己刚刚的选择了。他的命,现在差不多也是交在了对方的手上。
常登贵是听说过陈福有多硬气的,现在看着对方在太子殿下面前温顺服帖,唯命是从的样子,心中十分意外。
他刚刚在听到朱慈突然宣布调整兵马的时候,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殿下不愧是大明的皇太子!
一夜休整之后,第二日,朱慈带着这支近一百骑兵组成的护卫兵马,继续南下,直奔青县而去。他现在手上有了那么多骑兵,还是一人双马,就算是遇到了千人规模的顺军偏师,也根本不怕。
而一路上没有了必须要进的城,必须要获取的物资,加上路程也不远,在这日午时,他们便进入了青县地界。
青县位于冀东平原的东部,属河间府,北依静海,南接沧州,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还有大明王朝的经济动脉大运河在县域内穿过。
而得益于运河带来的便利,以及平坦肥沃的土地,当地物产丰富,商贾云集,在满鞑六次入塞之前,可谓是百业俱兴,人口稠密。
崇祯登基以来,各地的动乱愈演愈烈,在官兵羸弱,无力保护的情况下,青县,沧州等燕齐旧地,民风彪悍的地区,不少乡村宗族都选择了结寨自保,组织地方武装,和朱慈此前遇到的那些相差无二,只是规模大了一些。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人投身军伍的,比如到北面临近的京营当兵,这些自小苦练武艺,打熬身骨的乡民,在军中十分受欢迎,大多都会成为将领军官们的家丁亲卫。
而常登贵麾下的那个士兵,便是如此来历,朱慈也是在从对方那里了解到青县的基本情况之后,才最终打算在这里上船,走运河南下。
与此同时,他昨夜便已经派人探查清楚了青县的最新局势,如今青县县城内只有一个新来的顺朝县官,带着三百多名顺军士兵和七八百名就地投降的明军,全都是步军,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朱慈并没有进城的需要,他现在有近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想要买粮,大部分寨子都不敢不给面子,完全不需要去惊动那些守军。
要知道,青县北面不到一百里外静海县,可足足驻扎着数千顺军精锐,领兵的还是明末闻名的悍将郝摇旗,特别是对方麾下有骑兵,要是被这支兵马纠缠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第20章 时间紧迫
“青县”是大明洪武八年的时候,才开始有的称呼,至今不到三百年,这一块地方,和沧州一样,古属燕齐,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武建泱泱”的美誉,历代薪火相传之下,武风沿袭不衰。
要知道,漕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跑的,和这个时期因为商贸繁荣,时局动乱而兴起的镖局一样,都需要上面有人,手里有刀,“打”通押运货物途中的关键环节,否则寸步难行。
朱慈听完哨骑的回报之后,立即派常登贵领着十名甲兵,每人只穿一件轻便的锁子甲,外面套一件这个时期的达官显贵家丁常穿的袍子,护送主动请命的李邦华前往运河码头边上的林家寨,去和那里的林姓漕帮联络,接洽具体的运送事宜。
青县县城里的情况,他可以不用管,但是走运河南下,最关键的漕帮这一块,单单有一个引路人,是远远不够的。
李邦华为官多年,见多识广,派他负责此事,探明虚实,朱慈并不担心什么。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这个皇太子亲自出马,他只需要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消息即可。
什么时候要亲自动手,什么时候要把事情吩咐下去,交给手下人去办,其中的分寸尺度,同样是一个皇太子的必修手册!
相比起来,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朱慈现在更加担心即将降落的瓢泼大雨。
春夏之交,天气易变,不过是转眼间,半边天空便已经被一层浓厚的乌云覆盖,甚至还大有自南向北,滚滚压来的趋势。
沉闷的雷声一阵阵传来,天色也随之迅速昏暗,朱慈策马奔驰,在陈福的引导,林昌峰等人的护卫下,带着手下的兵马迅速找到了一处荒村避雨。
不过,这荒村早已经破败不堪,村中的那些土屋不是屋顶塌陷了一大半,就是四面墙壁倒了两面,剩下的两面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如此疾风骤雨,周世显,林昌峰,陈福这些人哪里还敢让朱慈在这种地方避雨,林昌平连忙从鞍囊中取出油衣和蓑笠,给朱慈披上,还把自己的那件油衣也给了他。
朱慈就这样,背后挨着一堵还算坚固的土墙,被铁塔一般高大的林昌平给壁咚了,后者身上穿着一件蓑衣,周世显还把一顶用油衣包着的斗笠,戴在了对方的头上。
原本,他们还想就地取材,就着两面看起来还算坚固的土墙搭一个简易的避雨棚子,给皇太子殿下遮风挡雨,但还没开始就被朱慈叫停了。
“成何体统?”朱慈一把推开林昌平,示意对方站到边上,这小子虽然身材高大,强壮如牛,但如此倾盆大雨,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全都躲好避雨,待会雨一停,咱们就直接去林家寨。”
“可是,殿下”
周世显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朱慈一瞪,就立刻退下了。
“是,殿下!”
毕竟,这个所谓的避雨棚子管用不管用还不知道,可如今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脸上都隐隐作痛,风雨交加之下,睁眼都困难,真要是让十几个士兵冒着这场携寒冬余威的大雨搭棚子,第二天恐怕得倒下一半。
不过,这雨势虽然凶猛,但来的快,去得也快,不到两刻钟,便停了下来,只是军中大部分人,身体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便是最终被五个披蓑戴笠,身着油衣的护卫挡在中间的朱慈,身子也湿了一小半。
“陈福,你派人先行一步,去林家寨联络,让孟翁尽快完成接洽,另外准备好御寒的衣服和姜汤。”朱慈一看到雨停,便立即下令道。
“其他人,现在马上整理队伍,即刻出发!”
“喏!”陈福领命,随即下去布置。
与此同时,周世显也立即安排哨骑,去联络刚刚散到两翼的夜不收,十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必须要随时掌握。
一行人快马疾驰,直接朝着林家寨的方向而去,天上的乌云刚刚散去一些,很快又重新形成了,看起来不久之后还会有一场大雨。
朱慈带着手下兵马刚刚奔出了二三里地,就看到了前方迎面而来的李邦华,这老头子虽然因为连日骑马,被颠得屁股生疼,骨头都快被震散架了,每天晚上都得敷药缓解,但依旧坚挺着,来去如风,没有一点拖沓。
“吁!”朱慈勒马停下,刚刚好停在了李邦华的面前,看到对方身上也有一些湿了,当即问道:
“孟翁,长话短说,谈的如何了?”
“启禀殿下,事情已经谈妥了,就是林家寨的船已经派出去了两批,剩下的船只一下子运不了咱们那么多人马,咱们可能得分批南下了。
不过,那些都是短程商运,最远的只是送到临清,等两日就能回到青县了,最后应该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朱慈听罢,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到徐州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