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的有人在队列中拼命拥挤,失态地惊声痛呼,沙哑的喉咙随着咆哮声不断破音。
将士们循声看去,那竟是原保定序列的总兵陈景和,还有其他数十名出身辽东的将官。
他们奋不顾身地拨开人群,眼角滑落的浊泪隐隐泛着血色,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的浓烈血腥气味,仿佛在血肉堆里泡了大半夜。
陈景和甚至不等有人让开,拼了命压前身子,哪怕一不小心跌下去,也要快速爬起来继续前突。
终于数十名辽籍将官来到了身前,他们一面举起颤抖的手,锁定方一藻、祖大弼这些罪魁祸首,恨不得当场把罪人折磨致死。
可当棺材映入眼帘,他们还是忍不住先去“探望”那位故人,扑到棺材前嚎啕大哭。
亲人故去,就像你的人生里永远失去了这个人的存在,你再也见不到会笑,会闹,会与你一同创造人生回忆的她了……
章大帅没了,他彻彻底底消失在茫茫人间,远比剜去心脏的一角更痛。
“这些是章帅生前的遗物,还有答应送给你们的赠礼……”
几名背嵬军士兵捧着一些物件走出来,有几副万国地图,地球仪,章献忠的银币勋章,几把章帅生前贴身使用的小刀,水壶等等道具。
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球仪,陈景和心如刀割。
他多想修改先前的立功奖赏,改成章大帅莫要去参加那害命的宴会。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痛啊,真是太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景和等人捧着章帅的遗物,好像看见大帅模糊的身影站在点将台的一角,冲他们微笑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我要走了,兄弟们,江湖再见。
这熟悉的音色与语气就在身边!
大帅!
陈景和切实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位背嵬军副帅直挺挺站在那。
那人不是章帅。
人死不能复生,章大帅始终躺在棺木里……
“大帅啊……你为何抛下我们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校场,有人情绪过于激动,直接哭晕过去,被一旁的副帅们赶紧抬下去平复心情。
就连台下观摩一切的兵士们也不禁动容,纷纷留下悲伤的泪水,整个校场仿佛哭成一片。
“是他们!是这些奸贼谋害大帅!他们不容忠臣,不容良将,一心只知道贪赃枉法,欺辱百姓!杀了他们!剐了他们!”
忽然某位副帅指着台下的一干囚徒大喊,顿时激起将士们的报复之心。
副帅号召将士们一人一刀,把这帮狗贼千刀万剐,不能让恶贼死的太痛快!
此言一出,陈景和第一个响应,他掏出备用的短尖刀,飞扑似的落到台下,第一时间锁定祖大弼。
对方已经被打的连他老妈都不认识,仍在嘟哝着,是方一藻干的,方一藻把门窗封死,与他完全无关。
而方一藻则在一旁不断重复,是祖家人暗中放的大火,他只是想押送章献忠入京,他没有害死章献忠的动机……
可陈景和哪里管这些人如何自辩,握紧尖刀便刺入祖大弼的胸口,犹如削切大骨上的牛肉一般,硬生生切下一切血淋淋的肉来。
“啊啊啊啊啊!”
血水惨兮兮地淌下肚腹,祖大弼登时犹如被捅伤脖颈的猪一般痛呼嚎叫。
一刀下去虽然解气,但陈景和心中的滔天怒火犹未平息,仍想着给祖大弼再来一刀,却被身后的某人攥紧了手腕。
“谁!”陈景和双目赤红,犹如被下了咒的恶鬼,恨不得把阻拦他的“碍事人”生吞活剥了。
谁料来者比他更横,竟是背嵬军副帅之一的『安陆山』。安陆山怒目圆睁,强健的披甲体魄正如一座高山投下伟岸的阴影,“一人一刀,谁也不许贪多!”
安陆山话音刚落,陈景和不得不收敛杀意,泄气般的退到一旁,旋即死死盯着该死的狗贼们,看着他们被乱刀加身……
其他泄愤者吼叫着补位,人人握紧小刀在罪徒身上扯一块,拉一块。
一片片染红的血肉裹着血珠抛高落下,不断激起愈发高亢的惨呼声。
报复,公审,亲自动刑……将士们从未有过今日这般酣畅淋漓,好像全身上下的所有淤塞、血栓、结石都被排出体外,一身轻松舒畅。
痛快,真是痛快!
屋外的高呼声、惨叫声、叫好声、欢呼声混在一起,就像一场欢乐的新年庆典,鞭炮烟火在空中齐鸣。
此时,已然晋升全军统帅的『何鲁司』仍在室内。
晨曦的光芒投入屋内,他伸手触碰温和的光柱,五指轻柔地弹奏光影的琴键,仿佛与昨夜触碰月光的章献忠完成了历史性交接。
一缕缕发丝从头顶掉落,玩家兄弟替他割掉发髻,剃光所有头发。
他捧起一块木盒,从中拿出一枚像是钉子,又像是管子的金属物体,放置头顶。
只见神奇的变化迅速覆盖全身,他像被一只铠甲蠕虫寄生。
那虫子迅速膨胀,四处扩张,很快变作一具庞大的盔甲,将他吞进肚腹。
何鲁司只露出一颗格格不入的脑袋,颅顶“插”着数根深入其中的管子……
这般变化艳羡旁边的诸多玩家,锤佬爱好者们不由得高声呐喊,“战帅归位!回来了,战帅回来了!”
何鲁司用左手握紧章献忠遗留的宝剑,在一众兄弟的簇拥下走过屋内的长廊。
他穿过光影分明的早晨,就像踏过一个个刻在记忆中的惨烈战场,炮火在耳边嘶鸣,鲜血在眼前飞溅。
当这位身体雄壮的猛男出现,一瞬间吸引了所有将士的注意。
他穿着将士们几乎没见过的“巨型装甲”,就像凡人穿着巨人的衣服,又像是凡人扛着一座高山。
所有背嵬军将官见他到来,都会礼貌性地点头示意,由此使得所有人确立了这人的身份。
背嵬军新任的大帅,何鲁四。
『何鲁司』轻抚着章大帅的棺木,旋即来到碎肉密布的点将台边缘,对着台下的所有将士高声喊道
辽东是被哪几位功臣收复的?是李大帅,是章大帅!是你们所有为国征战的勇士!
多少人死在收复辽东的路上,化作雪地里一座孤零零的坟包,连一个像样的大名都没有!
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挣来安宁日子,婆娘孩子热炕头,才享了几日的福,朝廷的兵马便要鸠占鹊巢。
他们夺你们的田,抢你们的妻,骑在你们头上拉屎作乐,还要骂你们没让老爷们尽兴,骂你们的反抗是以下犯上,骂你们为何没有乖乖饿死在家里!
鞑子都被打跑了,你们还得上缴辽饷,还得跪在老爷们面前继续卑躬屈膝!
我背嵬军士卒上能驱逐鞑虏,下能垦殖造屋,知道你们虽然分了数十亩军田,住上了温暖的小屋,但若是缴了辽饷和杂税,哪里够家人们吃饱?
关内百姓苦不堪言,自从贪官污吏来了辽东,你们的家人又过上一样苦痛的生活吧?
自己千辛万苦种来的粮食,自己却不能享用,成千上万的难民居无定所,狗官们却从来不闻不问,只能在寒冬腊月忍饥挨饿,光是冻死在路上的就不下万人。
我背嵬军看不得百姓受苦,自己出钱出力为难民造屋,赈济百姓,贪官污吏却说我们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他们不做,反而禁止我们做!如今更是害死章大帅,想把我们背嵬军赶尽杀绝!
这天底下的好人难道就该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吗!就该任由污浊当道,忠义退缩吗?
你们还要逆来顺受,还要等着下一批贪官继续欺压你们,蹂躏你们吗!
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得而复失的安逸日子,想想你们的拳头,问问它们还想坐以待毙吗!
朝廷不公,世道昏暗,贪污腐败成风,大明从上到下的根子都烂了,全烂透了。
如此腐朽的大明,如何值得我们效忠,如此大明如何还能中兴!
既然大明不要忠臣,那背嵬军今日决意反了!
杀入京师,踏尽公卿!
愿随我背嵬军征战的,露左袒,上前一步!”
何鲁司话音刚落,便有无数兵士们群起响应。
人教人学不会,但事教人一定终生铭记。
冯汉民,林迪,陈景和,乃至那些非辽籍的官兵,几乎全数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胳膊,坚定不移地踏前一步。
身后的战鼓适时响起,轰隆隆,恍若晴天霹雳为将士们助威。
何鲁司看向遥远的京师,他与所有锤佬同好会的人一起嘀咕着相同的台词
大叛乱本来不是背嵬军想要的,背嵬军从未想过发动叛乱。
他们曾与忠诚派一起驱逐鞑虏,收复辽东失地,一齐建设辽东新家园,本想着好好经营这片残破的土地。
但是奸臣、虫豸背叛了背嵬军将士,他们编织谎言残害了毫无罪行的章大帅。
现在是群雄并起的大航海时代,世界的版图早已被列强划分,华夏复兴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昏君和伪明抓不住它,那就由背嵬军来完成。
让战争开启吧。
从华夏的天空覆盖到世界的边迹。
让华夏燃烧,让世界陨落!
即使流尽背嵬军每一位将士的血,也要看到全世界被征服。
如果背嵬军不能从伪明与昏君中拯救华夏。
那就让天下燃烧吧!
“反明!反明!反明!”
数万踏步的声音犹如雷响,何鲁司高举大帅之剑,指向京师方向。
所有将士们也跟着一齐挥拳呐喊,化作一条条溪水汇聚成江河、大海,即将掀起一股滔天巨浪。
辽阳,沈阳,铁岭,辽海,海州,盖州,复州,金州,旅顺……
辽东十余座卫所城池,大小屯堡相继反乱,宣布归附背嵬军麾下。
四日之内,辽东皆反。
第326章 这不是真的
得益于背嵬军的渗透运动,大量文职、治安组玩家深入辽东各地,真正做到每一个卫所城,每一个基层屯堡,都活跃着玩家身影。
神圣的“碳基网络”在一瞬间共享所有情报,而在朝鲜战场锤炼数月的玩家,对通讯网络的运用也愈发熟练。
一群由军政大佬构成的“战略指挥室”仿佛化作虫后首脑。“它”遥控着每一只细小的虫子,快速且高效地横扫整个辽东。
背嵬军高举反旗的数日之内,辽东大地掀起轰轰烈烈的反明运动。
章大帅的死被玩家活用报纸与口口宣传,两日半之内便闹得全辽皆知。
大忠臣好人没好报的悲惨下场,激起每一位百姓心中朴素的是非感,更与贪官兵匪在辽东的暴行互相印证。
朝廷不仁,贪官霸道,那就反他娘的,夺了朱家的江山!
地方明军、民兵,在驻防背嵬军的带领下彻查亲明派,任何中上级文武都被盛怒之下的兵士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