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支刚刚收复失地的部队,已是功高盖主,怎么可能被派去再立大功。
若是背嵬军主帅直接占据朝鲜,把辽东朝鲜合二为一,岂不成了天朝的心腹之患?
所以贵族们断定,大明皇帝一定会勒令背嵬军回辽。
凭借天朝上国的军驿体系,调兵的命令十余天就能通知到背嵬军主帅。
贵族军也做好了死守南方城池的准备,再坚守半年不成问题。
只要天兵被天朝调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坚守求明派”。
当然,也有人觉得寄希望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天朝实属愚蠢。
万一大明的调令刚到,他们就被天兵灭了呢?
万一求援的船只至始至终都没抵达目的地,他们的希望从没实现的可能呢?
求人不如求己。
无论是哪派的贵族都知道,靠山城堡垒“大阵”拖延不了太久时间,在朝鲜这块地盘上没人能在陆战中打败天兵。
那么何不转变思维呢?
陆战打不过,那就打海战啊。
众所周知朝鲜国小兵弱,当年被倭寇长驱直入,短短数月几乎全国沦丧,但水师力量仍有一战之力。
朝鲜水师不说跟倭寇五五开,袭击倭寇的补给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同理,贵族们知道这支明军的陆战能力极强,但海战船只几乎没有。
只要贵族军全面退到沿海城镇,以及沿海岛屿,便能凭借岛链与明军周旋。
朝鲜与日本沿海别的不多,岛屿最多,他们手底下坐拥七八万兵卒,难道就不能复刻当年的大海贼汪直么。
这是“出海自立派”。
从出海中分化的还有一派,“出海求日派”。
朝鲜近邻就是日本,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距离朝鲜最近的对马岛、日本九州只有短短两日航程。
他们觉得逃到沿海岛屿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出海的船只不多,也没有足够的兵器粮草供给他们持续袭扰。
所以必须借助外力的支持。
天朝上国的调令远在天边,但日本德川幕府却近在眼前。
想要德川幕府出兵的希望不大,但是经常与日本商人来往的两班贵族清楚,日本当前掌权者德川家光是个独断专权的“强人”,与朝鲜的暴虐新君不相上下。
德川家光严格管控大名与武士,时常没收、改易大名的领土,导致无数武士成了无业浪人。
饶是德川幕府声威正强,也很头疼这些浪人的生计。
这时候朝鲜贵族们适时出场,帮助德川解决“武装流民”问题,想必后者很乐意准许一群无业炮灰前往朝鲜谋生。
虽然到时候,逃往海外的两班贵族没钱雇兵,却可以许诺封地
只要浪人助他们推翻暴君,南方各地要多少领土就有多少领土。
尽管这有点委身倭寇的意思,算把数十年前祖宗抗倭的脸面丢尽,但两班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暴君出卖国家利益换取明军支持,他们找倭寇来驱逐明军也是以牙还牙。
不过三派人马谁也说服不了谁,
选择求明就得留下来死守,选择自立,或是求日就得放弃钱粮家产逃往海外,毕竟船只有限,没可能带上所有钱粮和奴婢。
于是,三派始终争论不休,就这般形成僵局。
就在这时,一名传信兵丁急忙冲进屋内,跪在一众贵族面前报告,“殿下来信……”
“不看!”距离较近的贵族抬手打飞信件。
“可是……”
“暴君残害忠良无数!还想说什么花言巧语诓骗我们!”郑家栋直接上前数步,把信件踩在脚底蹂躏,“我与暴君势不两立!”
不多时,另一名传信兵跑过来,哭丧着脸嚎道,“天兵杀过来了”
“什么?”
满堂贵族皆是一惊,他们仔细追问才知道,明军与朝鲜官军合兵三万五千步骑杀来。
前线要塞砺城竟被联军两日半攻破,这可是贵族们精心打造的山城要塞,就算是鞑子也要围困一个月才能打下来。
联军竟然光速破城?贵族们甚至搞不清联军用的什么法子破的山城。
这么说联军距离贵族军主力所在地已经不足一百五十里。
这下糟了,众人瞬间没了方才争论求生路线的坚定不移。
“郑老,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天兵要来了……”一名年轻贵族的声音里夹杂着颤音,犹如孤身一人在深夜摸黑回家,吓得浑身哆嗦。
“我知道天兵要杀来了!”
郑家栋只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直冲头顶,但随着一声怒吼喷出体外后,他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疲软下来,紧随而来的是深深刺骨的恐惧。
郑家栋颓了,方才对一切军务尽在掌握游刃有余的良好感觉完全消散,只剩下满心的不甘与恐惧。
一旦消极情绪嵌入脑子,脑子里源源不断产生的只有更加消极的绝望。
传信兵说天兵距离此地不到一百五十里,就是三日的脚程。
可要是传递的是滞后消息,天兵实际上后天,甚至是明日就会兵临城下!
太快了!
真的太快了!
原本用来阻挡天兵步伐的山城竟如纸糊的一般,如此一来不能期待其他山城能拖延天兵脚步。
他们没时间再慢悠悠商讨应对策略了!
究竟要留下来继续死守其他山城,贯彻“求明之路”,还是立刻挥师南下,去抢夺港口的船只,成为与浪人为伴的海贼?
天兵的死亡威胁日近,各路贵族纷纷找借口离席,更有甚者连招呼都不到,直接飞速奔回自己的营地。
“郑老,咱们该怎么办?”
一群依旧奉郑家栋为领袖的中老年贵族围绕在一起,请求对方指引他们方向。
第303章 社交的手腕,拼好的米饭
郑家栋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北方六道半尽丧,精心打造的山城也被敌人迅速攻破,贵族们甚至连拖延时间的选项都没了。
面对势如破竹的天兵,他还能做什么!
贵族军剩下的有生力量仍有数万,正常来说八万贵族军打三万余官军绰绰有余,奈何敌人太强大。
即使只有一万天兵南下,他们这八万大军也不够看的。
况且暴君与天兵背靠大半个朝鲜,就算输个一两回,凭借抄家所得的钱粮还能组织兵力作战。
而贵族军只要输一次就会土崩瓦解。
郑家栋心知,许多贵族不打招呼就擅自离席,便是想着牢牢握住自家的兵员和财富,不愿再赌一把大的。
郑家栋不明白什么叫精致利己主义者,但也明白,这群各怀鬼胎的人根本无法团结起来,谁都希望别人拼老本,自己缩在后面收获最大利益。
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总算切身体会到此番道理的真谛这帮糊涂蛋从根本上堵死了“决一死战”的选择。
既然不能打,那要不赶紧挥师南下逃跑?
可是糟糕的是,郑家栋的人脉、财富尽在光州附近,哪里有布置船只的余裕。
真要傻乎乎冲到沿海港口,只能靠刀剑抢夺船只。
郑家栋询问周围一圈交好的老兄弟,他们同样没时间备好大船天兵主力南下的速度太快了。
各户手里合计起来仅有五艘小船,最多能载一百来人,外加一些细软粮食。
就这点船运物资,最多去周边岛屿玩“荒岛求生”罢了,还谈什么反攻半岛?
固守不行,出海也困难,难道只能待在这里等死了么?
郑家栋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与新君作对,仔细想想每年一成的税赋,哪怕把隐田也报上去,根本不多好嘛。
为了所谓的两班特权,为了所谓体面尊严,跟新君对抗到如此地步,真的值得吗?
等等!
一股念头在脑中闪过,郑家栋想起先前传信兵带来的新君信件,被人打飞在地上。
若是其中记录了新君的劝降条件,那他们就还有活路可走!
在一众贵族的疑惑视线下,郑家栋一面俯蹲下身,一面拨开一个个贵族,惹得众人开口询问郑老在找什么。
老郑沉默不语,只是闷头摸索着地上的物件,兀的瞧见一封沾染灰污的信件躺在矮桌底下。
他赶忙将信件拾起,小心翼翼拍打、吹拂信上的灰尘,接着坐回自己的软垫,拆开信件仔细阅读。
殿下的劝降要求并不复杂,但凡联军所到之处,三十六时辰未开城投降者,破城之后一律五一抽杀,幸存者做苦役三年。
而乖乖投降者,交出所有武器甲胄后可免除死罪。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所有参与叛乱的贵族、官兵,还要根据叛变造成的后果额外处以严罚。
贵族出身的叛军则要罚以……
郑家栋看到这里就被“污点”遮盖了。
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信件怎么会被湿气污染字迹!
郑家栋忽然猛拍自己的脑袋,想到这书信落地时被自己踩踏了几脚,应该是那时被坏了字迹。
老郑暗骂自己该死,遮挡哪里不好,非要挡住最关键的惩罚条件。
他当即将书信递出去,方便大伙传阅。
众人阅读到污渍之际,纷纷大骂污染字迹的人真是该死,惹得老郑心中的懊悔更甚。
虽说投降可以免死,但贵族要被加罚的条件根本不明了。
万一是没收所有家产,再被卖给天兵为奴一辈子呢?
众人顿时指着信件议论起来,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选择投降之际,一位贵族急匆匆跑来。
“是天兵,天兵的‘大风筝’来了!”
“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抓紧时间奔向墙头。
果不其然瞧见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椭球风筝”缓缓飘来,冷冽的北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老郑透过“千里镜”向上远望,竟瞧见风筝下面的竹篮拥挤着好几名壮汉,甚至连风筝顶部的“球篷”也站着几名壮汉。
是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