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五二人原本逃出一二里远,却没想到一群山贼像是打了鸡血,很快追上他俩的背影。
体力充沛的山贼正在身后拼命追赶,兴奋的叫骂声在冷风中回荡。
“快跑!”金五听到结伴的天兵声嘶力竭地大吼,他也竭力发挥着属于朝鲜民族的奔跑天赋,努力拉远与山贼的距离。
他只觉一股强烈的死亡恐惧凑从心脏泵入全身,好似一团寒气熄灭血液的光热,让他的身体都冷了下来。
他拼命地逃,身后的山贼时不时发出要把他撕成碎片的死亡威胁,或许是他强烈的求生欲使然,亦或是山贼之间存在竞争关系,时不时在中途互相殴打起来,由此拖延了追击速度。
眼看着原本缩短的敌我距离逐渐拉远,熟悉的道路地标近在眼前,金五心想快了快了,再坚持一段距离,就能向外派天兵求援!
可是天不遂人愿,金五听见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响,一支箭矢牢牢钉在树干上。
山贼开始射箭了!
持弓的山贼有很多,就这惊诧的功夫,金五已经听见数支箭矢破空射来。
他与天兵努力躲闪流矢攻击,谁料天兵脚下一个不稳踩中凸起的石块,整个人飞扑向前滑行了半步。
金五甚至没动过把天兵留下来送敌的念头,下意识转过头来,辅助天兵重新站起身。
“你小子……”天兵浅浅一笑,颇为感动地拍拍金五的肩膀。
然而这一耽搁导致两人的速度骤降,还没跑出一里就被几名山贼追上。
只听咻咻的几声,金五顿觉左小腿后部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吼一声摔倒在地。
金五绝望地扭头看向身后,几名山贼正张弓搭箭锁定了他。
金五下意识闭上眼睛,随后听见箭矢入肉的闷响。
他抬头一瞧,却见天兵挡在他身前,口吐一股残血,踉踉跄跄走到他跟前瘫软着坐下,整个上半身被脊椎的弧度吊在前方。
天兵咧嘴苦笑,握着腰刀直插地面。随着更多箭矢刺入后背,天兵嘴角溢出的血水犹如挤牙膏一般一下子涌出一些。
金五不可置信地接过倒来的天兵,后者的腰背被七支箭矢贯穿,几乎成了人形刺猬。
天兵气若游丝,冲着他笑,“给队友挡箭的成就,我终于拿下了。”
天兵说罢便闭眼死去,金五顿觉心口有什么东西被剜去大半,捧着天兵的尸体大喊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天兵用命为自己挡箭,他却连天兵最后的遗言都听不懂!
他很想对那些天兵说一声抱歉,他真的跑不动了。
看见进一步缩短距离的山贼搭上箭矢,金五绝望地闭上眼睛,暗想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天兵接连用命断后、挡箭换来的生机被他白白浪费掉。
或许天兵一开始就该抛下他断后,或许还能逃出一二人。那么多珍贵的性命换他这样的废物,他还没法逃出去。
金五深深为死去的天兵感到不值。
金五静静等待死亡的宣判,却只听见箭矢零散的飞驰声音,接着就听到一连串的怪声。
他睁开眼,箭矢没有扎在他胸口,那个距离他最近的山贼胸口被什么钻开了一个血洞,间歇涌出的鲜血逐渐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我没死?”
金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连小腿箭伤传出的痛觉都遗忘了。
难道自己幸存下来的现实,只是自己临死前的幻想么?
金五回头望了一眼,恍惚间看见许许多多身影穿过树林。
他们的身影熟悉又陌生,甲具兵刃五花八门,刀枪剑戟,矛棒刀弩,还有鸟铳模样的长杆武器端在手中,
他们的体态自信,体格健硕,身后跟着略显松垮的朝鲜官军。
“是天兵!援兵真的来了!”
金五不知道援兵如何得知告警信息的。
他下意识便想与身前的天兵一齐分享喜悦,可双眼看过去才想起来,天兵早已为他挡箭而死。
数名天兵用命给他搭出一条求生之路,他们自己却死在了援兵抵达的黎明前。
一股无穷无尽的悲凉感犹如海浪席卷全身,金五的双眼湿润了,紧接着涌出大量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根本止不住。
极致的悲伤情绪下,金五甚至想发笑。
他捡起死者遗落的刀,像是接过天兵交托的使命,跟上这些前进天兵的队列。
他要好好活下去,带着这些死去天兵的份好好活着。
天兵们领着捕盗营很快与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遭遇,双方间隔一百来步。
尽管双方的人数对比起来,仍然是对方占大优,李亨九还是赶紧跳出来打圆场。
李亨九表示自己奉命剿匪路过此地,不想冲撞了天兵的巡视队伍,这就立马让开道路供天兵行走。
谁料天兵不跟他多废话,只是把死去的战友背出来让李亨九瞧得明明白白。
“准许你派人去通知你背后的主子,告诉他们甭管他是什么爷,哪里的贵族,心里打什么盘算,想在背地里对你们的国王干什么谋反的勾当。
既然杀了我背嵬军的人,你们朝鲜内政的事,就变成你们跟我们背嵬军的事。
我们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必须把主使者全家杀绝!朝鲜国王也留不住,我背嵬军说的!”
战狂玩家们听完指挥官的发言,便瞧见眼前一众武装人员的头顶名字,唰的一下全部变成刺眼的血红。
游戏玩家最喜欢的红名出现了。
第291章 好比是刚刚开饭,菜被端走
望着一片血红的名字,二百名玩家领着捕盗营士卒向前冲杀。
“杀啊!”『凶牛』一人当先怒吼咆哮,手中一把铁环大刀耍得是虎虎生风。
他挥舞大刀弹开山贼的兵器,在敌人兵器弹开的瞬间,他双腿扎步,灌注全身的气力扭动胳膊一百二十度举起铁环大刀,整个人犹如绷紧的床弩,接着骤然劈下。
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尖啸,撞在山贼的链甲上拉出零星的火点,铁环大刀从肩膀硬生生嵌入,直入胸口肚腹,鲜血与脏器粘液混合飞溅,染了凶牛一身。
凶牛抬起脚踹翻死尸,就像拔出嵌入牛骨的剁刀一般拔出铁环大刀。
硬质皮靴踩过敌兵的尸体,鞋跟溅起粘稠血花。
喊杀的怒吼声从身边飞速掠过,凶牛再接再厉,瞧见一人便挥刀斩出一地的鲜血。
噗嗤一声,凶牛顿觉腰侧传来一阵撞击的钝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撞来,眼前并无仇敌的局面使他第一时间探向腰侧,原来是一根箭矢。
正常来说甲具防劈砍弱穿刺,尤其畏惧箭矢这种近距离穿透伤。
不过凶牛身强体壮,一套布面甲外面还套了一层链甲背心,纵使箭矢射来也不过刺破内甲的棉外套。
他拔出箭矢朝着远处掷去,接着迅速飞扑上前,一刀披在弓手的脖颈上,鲜血飞溅。
突然间的遭遇战斗使得山贼、叛兵迷茫慌乱,只是凭借多年的战斗本能死撑。
临时拼凑的武装部队虽然有三倍于敌的人数,但在此刻尽显乌合之众本色。
有人知道应当组织反击,有人却觉得天兵不可阻挡,还有人觉得死队友,不死自己,转头便要逃走。
而临时组织的抵抗也支撑不了太久。
甲胄齐全、习惯杀戮的天兵实在太强。
你一刀砍在天兵甲胄上发出铿锵脆响,对方不痛不痒,甚至有余裕给你一拳,天兵的拳头装在铁手套里,一拳砸过来犹如铁锤轰脸,能打飞一半的好牙。
饶是有些天兵胸前插上十几支箭矢,鲜血顺着布面甲向下滴答,也依旧怪吼着挥动锤子杀敌,声称要把敌兵的脑袋砸进胸腔,再从屁股里喷出来。
金五也想参加战斗,但他发现中箭“瘸腿”的自己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等着“医疗兵”给他处理伤口,然后慢慢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天兵表演杀人技巧。
天兵战斗的背影实在太帅,那一招一式像是在战场浸泡十年的精锐老兵,给金五内心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看见一名天兵把乱兵脖颈夹在臂弯下,一手拽着敌人,还能一手挥刀劈砍来犯之敌,最后把夹在臂弯下的敌手按在粗糙的树干上使劲摩擦。
天兵打山贼,简直就像健硕的父亲暴打幼年的儿子,一拳一个小朋友,一刀一轮人首分离。
而敌人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刀剑砸在铁甲上只有奏乐的曲调。
天兵是一个个装在铁罐头里的猛男,嗷嗷叫唤着冲过去,就把敌兵全部碾碎。
这就是天兵真正的单兵战力!
他们一旦进入杀戮状态,便像文质彬彬的凡人,瞬间变成凶猛残暴的狼人。
金五紧握战刀走了上去,听见身侧的树旁有人呼救的声音,扭头看去才发现是一名身受重伤的敌兵,满脸乞求地看着他。
然而金五发现对方穿着加厚的布鞋,一看就是某位官府的正军。
堂堂朝鲜官军竟然与山贼为伍,简直不知羞耻!
金五提起战刀对准敌兵的胸腹狠狠刺了下去。
他接着抬起头看向天空,心中对那几位为他而死的天兵默念道,“诸位天兵老爷,金五为你们报仇了……”
……
白雪覆盖的山林里,一个男人在林中飞奔。
李亨九颇为机灵,眼见天兵发难的当口便溜之大吉,随后逃进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型山洞躲避一夜。
待第二天清晨褪去华贵的外衣,只留朴素的底衣服,扮作一副平民模样逃进咸镜道地界,然后精准走进一家酒肆。
他仿佛与酒肆掌柜早就熟络似的,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便告知对方自己按照吩咐激起了北方两班与官府的矛盾。
只是出了点小差错,误杀了几名天兵导致背嵬军下场……
酒肆掌柜闻言双眼半眯起来,一抹阴狠与恼怒一闪而过,“嗯,虽然事办砸了,但毕竟是办了事……给,这是预先答应的报酬。”
“噢噢噢!”
李亨九接过钱袋打开,白花花的银两映入眼帘,他伸手在钱袋中搅动一番,银块交错碰撞发出叮当脆响。
李亨九原是一名中层武官,只因触怒了两班老爷而被罢免。
这次接受两班老爷的授意,一来是事成之后的升官许诺,二来是最基本的赏银报酬。
有了这笔钱他随便找个地方躲藏几年,待熬过这阵风头就能凭借“大功”东山再起。
就在他纵享银两带来的试听体验时,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剧痛,生命源泉顺着疼痛处泊泊流出。
他猛地抬手向后一挥,没想到掌柜轻松避开他的巴掌。
李亨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满眼的不解很快变作遭受欺骗的憎恨与愤怒。
“你、你要灭口……”李亨九努力挥舞着双臂后退,打翻周边一桌的陈列。
掌柜抽出另一支备用短刀前刺,尖刀刺入李亨九的前胸。短刀抽出,刀刃染血。接着掌柜再捅进李亨九的肚腹,上下左右搅动一番。
李亨九临死前才幡然醒悟,那些藏在幕后的大人物就没想过给他活路,从一开始就当他是引爆“谋反”的棋子!
“该死……”
李亨九不甘地仰头倒下,心中懊悔地叹道,若是先前没有被官位与银钱蛊惑,而是加入新王新编的“捕盗营”,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终究还是他自己太过贪婪,瞧不上捕盗营的低下俸禄啊……
直到李亨九再无动静,酒肆内的其他伙计才姗姗来迟,按照掌柜的吩咐把死人抬出去找个地方埋掉,顺便把地上的血渍擦洗干净。
至于那袋充当报酬的银钱自然是“失踪”的李亨九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