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得便有失,“无限制格斗大赛”打伤百余名,打死数十名两班贵族,导致大量贵族对世子产生厌弃情绪,纷纷带兵离开。
……
寒风呼啸的官道上,数十股大小建制的部队排成纵队前行,接连数日都有附近的朝鲜正军、贵族私兵赶来会合。
赵四郎亲率黄海左道的数千兵马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远望队伍的前方,或是扭头看向队伍的尾部。
原本两万人的规模逐渐膨胀成三万五千大军,数万人构成的长队几乎首尾连天。
赵四郎很骄傲。
他作为朝鲜北人派的士林领袖,昔日被政敌打败,并赶出王都回到地方,也由此躲过“蛮夷夺政”的风波,没有落下投靠鞑虏的污点。
朝鲜国家虽小,但党争起来比大明还要酷烈。
各种党派层出不穷,即使党争的胜利者也会内部分裂继续斗争。
赵四郎心说世子果然还是太过稚嫩,行事简单粗暴,为了一群贱民殴打两班,导致两班寒心,不然他还抓不到重新起复的机会。
毕竟是年仅二十的年轻人,在鞑虏那做过三年人质,如今没了鞑虏束缚,又骤得“权摄国事”的特权难免得意忘形。
赵四郎本身对李世子并无成见,但他不会“投资”一员蠢货,尤其是企图撼动“四民制度”的大蠢货。
等级制度是朝鲜的基石,不知有多少两班、中人因此制度得益,就连如今国王坐稳朝鲜也得益于此。
只有贵族的儿子当高官,贱民的儿子当贱民,这个国家才能世代安泰,否则必将天下大乱。
如今世子表现望之不似人君,即便国王要死保仅剩的继承人,也不得不看一众两班的脸色。
毕竟国王当初便是在两班的支持下推翻了“前任”,二人的辈分按照大明的剧本就是,朱允在士绅的支持下推翻了朱棣。
前例在此,国王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不过赵四郎也知道,政变只是最终手段,不能轻易使用,而联合其他高官、两班逼宫,也只会激起国王的抵触心理。
他必须另想他法,劝说国王下定决心废除世子之位、改立其他宗子。
这支仓促集结起来的军队,不能实打实为他所用,只是给他提供一个晋升之阶而已,好叫国王看见他的忠心他一听说鞑虏撤退,便组织“义兵”南下勤王护主。
不过擅长党争的赵四郎没思虑多久便想到“必胜法”,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国王暗中赋予世子国家大权,同时也使得聚集在世子身边的文臣武将愈发膨胀,就连义兵也越来越多。
世子与国王首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
哪个做君王的愿意看见臣子愈发壮大,不说李唐太宗逼父政变,就说朝鲜开国君主李成桂,也被儿子架空尊为了“太上王”。
他只要稍加暗示,国王便能联想到开国架空之祸,乃至十余年前推翻王叔的宫廷政变……
言语便是如此,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有时候却能致人死地。
望向远处的天空,赵四郎不由自主地露出坏笑,似乎重回王廷掌握权力的时候又要到来。
就在他满心谋略之际,忽然发现行进的队伍逐渐停下,胯下马儿打了个响鼻,几名将官不由得咒骂前军几句。
赵四郎环顾四周,大军侧翼恰有几处丘陵山脉呈南北走向,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是遭遇了贼人的伏兵?
好在他的担忧并未应验,一群探马跑回来报信并未遭遇敌兵,而是发现一些木箱子。
木箱子?
他正疑惑间,却见精明的武将早已派人将箱子驮运回来,足足十三个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封口处有纸张书有大字:内有多尔衮、济尔哈朗首级。
另外十二个箱子各写有某位满蒙王爷的首级,以及内藏金银珠宝无数,并留言:请朝鲜大军莫要追击,留给他们一条生路。
一看见箱中有首级与财宝,武将就想将其献给赵四郎,以便搭上高官的人脉,日后在朝中必定蒸蒸日上。
赵四郎起初很想以“军需的名义”收下珠宝,但转念一想,要是献给国王殿下,自己的地位只怕更加稳固,于是打算分离首级与珠宝,但把财宝暂时看管起来。
可谁料这箱子像是着了魔似的,好似驮运过程中触发了某种机关,忽然有声音在内部发出咚咚声响。
难道是箱子里藏匿了伤人暗器?
“停手!”赵四郎刚要出言阻止,却见得令的武将已然完成任务。
十三个箱子逐一被打开,可是映入文武眼帘的并无首级与珠宝,反而是数百只鸽子扑扇着翅膀飞向天空。
清脆的铃铛声随着鸽子翱翔传遍方圆数里。
叮铃,叮铃,叮铃。
紧接着赵四郎身边的文臣武将都是一片死寂。
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唾液顺着喉咙向下流淌,鸽子飞走后的天空也是静悄悄的。
没有首级和珠宝,这只是鞑虏耍他们的玩笑?
短暂的小插曲吓了众人一跳,大伙很快恢复镇定,赵四郎也没了继续赶路的兴致,当即吩咐军队就地扎营。
随着一声令下,三军将士们慢慢收拢队伍汇聚一处。
可是就在扎营半个多时辰之后,稳坐军帐的赵四郎忽然听见帐外有将士们在聒噪叫喊。
他连忙带人冲出营区,白雪的尽头忽然冒出数十个黑点,接着模糊的黑点越来越多。
赵四郎忽然觉得心中涌现一股不详的预感,强烈的负面情绪反馈到现实产生幻觉。
他仿佛看见成千上万的鞑虏铁骑从山林后涌出,犹如洪水般冲着他的营区袭来。
不!
那不是幻觉,而是冰冷刺骨的现实。
鞑虏怪叫着骑马冲来,就像一群饿狼直扑毫无防备的羊圈。
“东边!东边!鞑子来了!”
警告全军的铜锣与号角声接连响彻,大量文臣武将狼狈逃窜,但赵四郎已经呆呆愣在原地,仿佛被吓丢了魂魄。
鞑子北逃的传闻只是流言,他们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埋伏在南下王都的必经之路上,就等着倒霉蛋自己钻进埋伏圈。
悬挂铃铛的白鸽就是全军出击的信号。
数万鞑子与朝奸组成的步骑兵士从三面围拢过来,一片雪白的大地上瞬间增添许多暗红的血水。
赵四郎只觉心头一沉。
他上了鞑虏的当!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271章 中国有句古话
白雪覆盖的山脚下,身披白甲的多尔衮踏上一方土丘,身前的数百勇士排成一堵坚实的人墙,他熟练拉开千里镜观望远处的战况。
当数百只白鸽翱翔在天,所有埋伏山林间的清兵抬头望天,白鸽与铃铛声就是当前时代传播最广的瞬时命令。
马蹄踏动,勇士怒吼。
换做一般军队遭遇伏击必将一蹶不振。
伏击战之所以杀伤甚重,是因为遇袭者仓促间来不及披甲,更没法构筑防御步骑阵型。
仓促迎战之下,又会遭敌前后分割,导致首尾不能相顾,落得惨败下场。
但背嵬军不是常人!
当日八百黑旗军深陷埋伏,仍有拼死一战的勇气,差点直取他的项上人头。
背嵬军毕竟是黑旗军的分支,继承了黑旗营的悍勇强悍熊岳驿大战的惨烈画面至今犹如一把钢刀悬在喉头,多尔衮回想起来都叫人浑身一哆嗦。
多尔衮不敢在背嵬军面前生出“添油战术”的想法,就连保护自己的人墙也加派了两倍。
撤军谣言,移师迷惑,昼伏夜出,全军埋伏,白鸽传讯多尔衮几乎使出浑身解数,不顾兵法直接派出八成主力,分三面一齐迎战“明军”,只求竭尽全力打垮背嵬军,完成他入主朝鲜的梦。
即便伏击态势已成,敌军登时仓皇溃逃,多尔衮也不敢松懈。
他要亲眼看见背嵬军的主将首级送到自己脚边。
可奇怪的是这支“明军”战力显得很孱弱,两军接战还没打几回合就四散溃逃。
他印象中那个以一当十的背嵬军有这么弱么?
而且多尔衮观察好一会,都没发现背嵬军的“奇葩”战旗,更没有一面镶黑旗帜,难道这不是背嵬军?
等等!
多尔衮忽然意识到一种可怕的情况。
他能用计设下埋伏,背嵬军也能收起战旗,假装孱弱的败兵引他追击,而背嵬军从来不是按套路出牌的弱者!
多尔衮心说要糟,倘若这支弱旅仅是诱敌深入的佯兵,而背嵬军早已发现他的踪迹,只是将计就计,那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阵酥麻的电流般向上蹿升,湿润的汗水猛地透出后背的毛孔,多尔衮只觉眼前蒙上一片短暂的阴霾。
他身子轻晃数下,随后稳住身形,斩钉截铁地命令道,“速去警戒南北!”
多尔衮没敢动用身边的巴牙喇护卫,而是派人速去前线抽调两千人,不,抽调四千人!
他命令四千儿郎们向南北散开至少十里,若有背嵬军伏兵身影务必报回!
紧急命令下完,多尔衮的背后已被浸湿大半,一股深深的凉意席卷全身。
要是背嵬军算计了他的算计,完事皆休!
多尔衮只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会向前奔走数十步,一会垫脚伸脖远。
明明他设下天罗地网,拿下胜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这般浑身刺挠难耐,就像自己才是瓮中之鳖一样?
就在多尔衮被“心中恶鬼”折磨之际,忽然几名得胜的牛录章京骑马归来。
马背后犹如驮运野猪一般,横放着几位衣衫扯烂的老头,一身的明制服装与大明神似,却略有些许不同。
多尔衮心中默念,千万别是坏消息。
只见几名老头被牛录章京拥抱猎物一般扯下马背,掀翻在地上。其中一位牛录章京低喝一声,“大清睿亲王在此,还不跪下行礼!”
早已恢复王爵的多尔衮满目一凛,心中涌现一丝期盼喜悦的感觉。
难道不是坏消息?
几位衣着华贵的老头竟是朝鲜两班,所统帅的也是朝鲜北方三道的正军与民兵。
“背嵬军何在!”多尔衮只关心背嵬军的下落,一口汉语说的相当不错。
“回、回大王的话!背嵬军犹在黄海道逗留……”汉语最好的一个贵族满脸雪沫。
还在黄海道,距离此地起码两百余里?
哈!
多尔衮听闻此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支“明军”竟是朝鲜人的乌合之众。背嵬军根本没与朝鲜人一起。
背嵬军无形之中犯了分兵大忌,反被他抓住机会打垮一路。
哈哈哈,这一战是他多尔衮赢了。而刚才的内心争斗,全是他“自己吓自己”的精神内耗。
背嵬军虽然勇武过人,但也不是什么料事如神的军神。
此役朝鲜人惨败,入主朝鲜的天平总能向他多尔衮倾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