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去挖掘壕沟困死贼军……”
然而他的命令传达下去,将士们却并无平时的执行效率,拖拖拉拉犹豫好一会才驱使乡勇前往贼寇三面挖掘壕沟。
杨世恩见状暗骂,妖道的邪术还是给全军造成了负面影响,就像手脚被打伤神经,开始不听使唤。
就在他感叹之际,兀的瞧见贼寇的中军后方喷出一团团白烟。
是火炮!
杨世恩并不意外贼寇会有火炮,但没想到他们能到现在才用。
炮弹射程不远,够不着官军阵线,但那些挖掘壕沟的辅兵乡勇就惨了,被实心弹打个正着。
落地弹跳的铁弹犹如一颗颗巨型网球,打穿一个又一个血肉之躯。
即使滑膛炮的命中率不高,也没人敢在头顶炮弹呼啸的状况下,赌命挖掘壕沟。
万一炮弹擦过来,侥幸不死也是一辈子残疾的命运。
他们一个月才挣几个钱,玩什么命啊!
于是辅兵们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向后奔逃,甚至有人灵机一动,径自逃脱战兵的掌控,向西飞奔钻进山林。
无论谁输谁赢,等到战事结束,他们还能活着逃回家乡。
杨世恩冷冷地注视战场,暗叹贼寇的兵法愈发老辣,远比西贼、闯贼的军事素质更加优秀。
若乞活军不是反贼,他都要以为遭遇哪国的正规战兵。
火炮被摧毁,挖沟长围的战术也被破解。
为今之计只有一路可走。
狭路相逢勇者胜,调集重兵压上去跟贼寇斗狠!
“出击!”杨世恩的军令化作一阵阵悠长的号角、战鼓声。
六万大军略有松动,数位副将、参将统帅三万余官兵、乡勇出列前进。
“枪来!”身处右翼的王参将翻身上马,接过亲兵递来的长枪。
他站在马镫上远望贼兵相对薄弱的中军阵地,大吼一声,夹着长枪慢慢驱马前行,身边数千步卒跟着主将向前涌去。
三万官军分从三面夹攻贼寇,精兵压阵在后,辅兵乡勇分散在前。
他们可不是遭受几轮炮击就溃散的弱鸡。除非贼寇把炮管子塞脸上轰击霰弹,否则接敌近战之前,他们绝不会溃散。
就算辅兵溃散了,战兵拔刀砍死懦夫也能继续顶上。
“砰!砰!砰!”
贼寇的炮击响起,每一发实心弹都在官兵队列中刮出血痕。
或许是这支官军确实悍勇无比,亦或是贼寇的炮兵轰击频次较低。
三路官军竟然只经历两次溃散、重组,就顶着炮弹杀到还跟前。
在进入一两百米后开始提速慢跑,数万官军一齐狂奔的场面恍若荒原奔腾的雄壮牦牛,脚下的大地好似都在震颤。
乞活军左中右三翼的前排皆是历经数战的“老人”。
无论是玩家,侍从,还是老民兵,都是自『乞活军』创业以来就“从龙”的功臣。
他们早已习惯战场的喧嚣与鲜血的喷淋。
若明天还能看见升起的太阳,他们庆幸,若明日他们将躺入坟墓,他们也无怨无悔。
“举盾!”打头阵的军官依次叫喊战场军令。玩家、侍从、民兵放盾举矛,死死顶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饶是身处第二道防线,卢小武也不免心跳加速。
官军冲来了,他们要跨过壕沟的过道杀过来了!
就在官军冲到五米之内即将撞入阵线时,军官竭尽全力吼出命令:“长矛!突刺!”
轮番强训的动作仿佛变成生理本能,前排民兵反射式地刺出手中的长矛,刺中一名一跃而起的官兵。
长矛贯穿那士兵的脖子,就像鱼叉命中水中的游鱼,当场死亡的官军瘫软下来滚落到满是尖桩的壕沟里。
“有壕沟!”冲撞上来的官军大喊,可惜为时晚矣,这与小腿齐高的小土丘正好掩盖后面的壕沟陷阱。
后面的官军弹跳起身,企图越过壕沟,却因为浮空状态毫无抵抗能力,被一根根刺出的长矛刺翻在地。
“长矛!杀!”
民兵熟练地抽回长矛,再次向前刺击,无数鲜血顺着长矛拔出的位置四处飞溅,纵使有鲜血溅射到脸上,也没有余裕去擦拭。
乞活军左右两翼打得漂亮,中军民兵略逊一筹。
数万官军犹如海浪拍打在两颗坚硬的顽石上,任凭他们如何冲杀,也克服不左右两翼的贼阵。
更多的官军倒下成为挡路的尸体,血水浸透地面把泥土搅成烂泥,无数人抛洒的鲜血在壕沟里形成一片污浊的血池。
不断堆积尸体的壕沟渐渐失去作用,官军得以跨过“尸桥”猛击贼寇中军。
焦灼厮杀的战场忽然出现转机,乞活军民兵毕竟不是老练战兵的对手,没了壕沟的掩护逐渐落了下风。
第一队方阵被击破,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很快第一道防线都充满官军的身影。
“撤!”这时一声命令传开,第一道防线的民兵跟随玩家军官后撤。
眼见友军犹如泄洪般溃退,左中右阵线出现内陷破绽,卢小武登时生出转身逃跑的念头。
可是方阵队友把他夹得很紧,他根本逃不开。
“长矛盾牌!”
军官的咆哮嘹亮且清晰。卢小武不得不举起长矛从友军身侧刺出去,形成矛林方阵。
一旦官兵打破第二道防线,再掩杀冲垮第三道防线,位于中军后方的大帅或将性命不保。
难道这一仗要输了,自己要死了么?
官军冲到十五米内,凶恶狰狞的怪笑,粗鲁的嘶吼,黑黄牙齿间飞溅的唾沫,无一不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威压。
饶是站在第二排,卢小武两腿也止不住地打颤,但是长矛却握得稳稳的,这是他在乱军之中唯一保住性命的武器。
“杀!”军官的呐喊声并未动摇,语气里透着钢铁般的笃定。
“啊啊啊!”卢小武叫喊着给自己助威,狠狠把长矛刺出去,顿觉矛尖刺中什么,定睛一看才知道刺中敌人的胸腹。
对方露出痛苦悲凉的表情倒下。
原来堂堂官军也能被他这样的懦夫杀死。
这一击恍若乱世良药,他只觉战前的恐惧胆怯消散大半,一股战场厮杀得来的勇气缓缓充盈全身。
“呜”
只听脑后传来一阵隆隆的号响,专心杀敌的卢小武没能回头,但他听见一连串犹如一窝蜂火矢起飞的声音响起。
咻,咻,咻。
数十支“火矢”凌空射出,飞跃卢小武的头顶,径自落在左右两翼的官兵队列爆炸。
第192章 胜利的法则已经确定
黑尔火箭,这种发明于十九世纪前中期的铸铁火箭弹,射程短,准头差,威力一般,适合轰击易燃建筑与船只。
它们就像一颗颗大号“窜天猴”,纵使缺点众多,面对敌兵的密集阵型也能大杀特杀。
数十发一齐飞天的黑尔火箭犹如陨石天降,轰入明军阵地,爆开一朵一朵黑灰相间的红莲之花。
一发黑尔火箭炸毁偏厢车的木板,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刺得辅兵满身皆伤,惨叫连连。爆炸冲击掀起的泥尘碎石将周身步卒杀死。
卢小武心中惊呼,法师的道术又在大展神威!
刚才榨干的法力,这会居然就恢复如初,真真是得道高人襄助大军,天命在乞活军啊!
第一轮轰击的余烟未散,第二轮火箭又开始呼啸,并且有意挑选骑马将官与辅助车辆。
忽然一发火箭击中一个乡勇脚底,那乡勇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被爆炸冲击震散内脏。
“稳住!不许退!”
王参将的命令刚吼出口,一发黑尔火箭在他身边爆炸,几个亲兵发出一声闷哼,晃了晃倒下去。
而他也没好到哪去,
战马的脑袋被几枚破片击中,飞溅的鲜血糊住王参将的眼睛,他只觉得身子猛地向前一沉,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横冲直撞。
强大的冲击将他震晕过去,待他再次醒来,惊觉自己被死马压在身下,腰部以下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禁咬紧牙关。
他脸色吓得刷白,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火箭的铁质碎片撕破甲片插进肚腹。
他稍有移动便会牵拉腹部肌肉,引起一阵剧烈疼痛。
“来人啊!”
硝烟与血腥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腔,他这辈子都没这般恶心想吐,恨不能拿把匕首割断鼻子,剥夺自己的嗅觉。
他被战马压住无法动弹,就像一只被订书针压中大腿的蚊虫。他无助地呐喊,声音却被四周喊杀与吼叫声所掩盖。
敌阵的火箭仍在抛射呼啸,随着周身步卒的数量渐渐稀疏,王参将明显感到官军冲阵的悍勇气势正在消散,更多哀嚎与悲鸣声在耳边回响。
步骑踏地、火箭爆炸扬起的泥土犹如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惹得他反射式缩了缩脖子。
他感觉自身仍有战斗的气力,只可惜被困马下的他无法观察战场全貌,只能呐喊几句吸引友军的注意。
“来人!拉我一把!”
然而周围的步卒都在慌忙躲避“邪术爆弹”,根本没人在意危险区是否还有活口。
王参将只能依靠自己推送马腹,生生将自己的双腿给抽离出来。
他缓缓爬起身,一股热流顺着眉眼与眼角缓缓流下。
晕晕乎乎的他扫视四周,破损的军旗斜插地面随风微微摆动,盾牌刀剑散落一地。
火箭爆炸过的区域恍若春季盛开的赤色花朵,死者静躺,伤者哀嚎。
王参将昂起脑袋远望,忽的瞧见左右两翼贼寇的旗帜围拢过来,这意味着左右杀敌的官兵阵型崩溃,已被贼军夺下优势。
是这妖法爆弹打散了官兵的阵型!
王参将猛地看向战场中部,官军虽然打进贼寇的中军,左右两翼却逐步丧失。
他恍然大悟。
中军贼寇故意败退,就是吸引官兵冒进引君入彀,再用这不似一窝蜂、更胜神火飞鸦的“妖术爆弹”轰散左右官军的阵线,促使左右贼军夹击数百步,包一个大大的饺子!
摧毁官军火炮,封死长困策略,逼迫官军只能强攻,再以中军薄弱阵型诱敌深入
贼军步步为营,每一步战术环环相扣!
官军上当了!
王参将扭头看向尾部,贼军的旗帜已在随风飘扬,官军主力被全员包围了!
……
“打得漂亮!”粟拉忍不住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