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胤植转身匍匐前进数十步,随后翻转过来静静躺在地上,厚重的衣袖砸在地上发出啪嗒声响。
他终于回到陆地活下来了!
他自由了!
孔胤植望着冬末春初的太阳,看着晴朗蔚蓝的天空,感慨蓝天白云多么清澈美好啊,他过去怎么就没发现呢?
数十名成功上岸的子侄在耳边庆祝逃生。
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孔胤植只觉得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就想小憩一会。
“爵爷!”侄儿的惊呼声驱散孔胤植的困意。
他翻转身体,以跪坐的姿势直起来,赫然看见二百多名头戴怪异面具的武装分子。
他们形象怪异,神似西游小说里的妖魔鬼怪。
“我红巾军恭喜诸位获得游泳大赛的胜利!”
贼人走上前来,握住一个个孔家子弟的右手高高举起。
“为这些游泳胜者鼓掌!”
周围顿时响起激烈的掌声与欢呼,有人摘下头盔用力敲打,有人吹响唢呐演奏喜乐,还有人举起长杆武器重重砸下,像是用另一种方式为孔家人喝彩。
“孔胤植!孔胤植!孔胤植!”
人们高呼着衍圣公的本名,宣布他是本场“最高贵”的胜利者。
贼人也与其他孔家子侄勾肩搭背,一群人好似久别重逢的老友相拥在一起,询问刚才求生游泳的感想。
“来来来,一起拍个大合照!”
孔家子弟也不知贼人要做什么,只知道按照要求老实排成一块方阵,前排的半蹲,中间的屈膝,后排的挺直身板。
“来!看镜头!”
几名贼人站在方阵之前,好似人手拿捏一面无形的照妖镜对准身后人。
“大家一起跟我念茄子!”
“茄子!”
在场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同一个词语,只有玩家才能听见的拍照声发音数次。
“啊哈哈哈,史诗级限量版历史大合照到手咯!”
“拍完合照”的贼人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数十人联合举起孔胤植,将他抛飞到高空,每一下抛飞都伴随着异口同声的欢呼尖叫。
饶是孔胤植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前死后生的反差情绪叫他难以压抑,眼角涌出两行泪水,忍不住喊叫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下一秒喊叫声戛然而止。
贼人一时疏漏没接住下落的孔胤植,导致后者重重摔在地上。
两三米的高度虽不至于摔死人,但却能剥夺孔胤植的行动能力。
短暂昏迷的孔胤植很快苏醒过来,浑身各处传来骨折、内出血的剧痛。
他缓缓扭动着身子,如同一只爬上树叶的肥虫,痛苦的哀嚎声断续渗出喉头。
“都怪你没接住!”一名贼人率先发难。
“放屁,是你故意退了一步,都是你的锅!”
贼人顿时争吵起来,甚至有人拔出腰刀捅人,然而贼人骂的是队友,那锋利的钢刀捅的却是孔家子弟的肚子。
贼人骂的越狠,捅刺孔家子弟的刀子就越多。
一时间和谐欢乐、庆祝胜利者的笑闹场面,变成血腥惨叫的屠宰场。
鲜血喷淋到脸上,难以动弹的孔胤植绝望地看着一个个孔家人悲嚎着倒下。
“为什么?你们答应游到对岸就放过我们……为什么……”孔胤植一字一顿,语气里充满震惊与疑惑。
这时一名贼人走到他脸前,忽然开始深蹲动作。
贼人的深蹲姿势非常标准,几乎不会碰到孔胤植的鼻口。
贼人还时不时悬停屁股,左右扭动一番,好让孔胤植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猛男的美臀。
孔胤植重复着询问,这次多了一丝绝望与哀求,乞求贼人遵守承诺饶他性命。
然而贼人一边做着深蹲动作,一边放出一个臭不可闻的闷屁,接着三十七度的嘴说出令人如坠冰窟的话语
“我们只说了落后者死,可没说先上岸者活呀!”
完成羞辱的贼人,最终一屁股坐在孔胤植脸上,用巨臀与臭屁将他活活闷死。
所有孔氏家族的嫡系、旁系,无论男女老幼皆被处死。
孔家成年男女的首级被砍下插在矛头沉入河底的尸体也会被打捞上来斩首,脑袋挂在矛头。
所有挑头的长矛全部站在城门,公府门匾,街口等等显而易见的位置。
杀光孔家人还没算完,两千余玩家分出一部分玩家留守县城,另外大部分依照孔府的“庄户账册”全部下乡到庄,数十人一队组织庄户、佃农审判这些老孔的狗腿子管庄。
若是官庄害人无数,就给他宰了,若是管庄还有点良心,就交给佃农自己发落。
自称红巾军的贼寇瞬间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他们攻破曲阜,杀死所有孔家后裔的消息很快传遍兖州、乃至整个山东。
驻扎在附近的刘泽清、倪宠顿时发现立功的机会。
要让他们去打“满万不可敌的建奴”,他们万万不敢。
可要是去杀几个打破县城的反贼,并趁机侵吞公爵财产的胆子是有的,还很大。
于是两位“跑跑将军”顷刻间化身“忠君猛将”,一人统兵四千,一人率部三千,分别从自己的驻地出发直扑曲阜。
都不想被对方抢先夺得更多的财产。
第167章 大明柱石黑旗军
红巾军造反,衍圣公全家暴毙、曲阜孔氏灭族的消息,第一时间通过急报传到济南。
颜继祖傻了。
这可是堪比凤阳皇陵被烧的大新闻。
不,是比皇陵被毁更加严重的政治事件!
当年凤阳巡抚杨一鹏只因救援不及时,被盛怒的陛下判处“弃市”,死相凄惨。
而如今“六省总理”熊文灿也因湖广剿贼不利,被陛下罢官加罪,眼看是要逮入诏狱论死。
什么巡抚、总督,总理,内阁首辅……圣上一怒之下说免就免,说杀就杀,不知杀了多少封疆大吏。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圣上行事急于求成,却又无耐心,对待臣属刻薄寡恩,疑心甚重。
办好差事无奖赏,犯下错误就得横死,长此以往谁还敢尽心效忠?
大伙不过是勉力自保、浑水摸鱼罢了。
山东巡抚颜继祖深知自己辖区发生“孔家人暴毙”的大事,已是性命难保。
就算他尽力平定贼寇,将功赎罪,能落得平安落地算是老天保佑。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天下文人都会在暗地里戳他的脊梁骨,把屎盆子扣他头上,写文写史辱骂他一万年,骂他保不住圣人血脉,是儒生的败类。
一想到如同刀剑的咒骂即将伴随他一生,甚至在死后也紧跟在后,颜继祖就想一头撞死在衙门里以谢天下。
颜继祖思虑再三还是忍住了,决定在朝廷得知“噩耗”之前尽力挽回山东的局面。
他年轻时便是怼天怼地的“肃贪先锋”,弹劾这个冗员冗费,弹劾那个侵吞军饷,巡抚山东以来也是尽力办事。
他虽说不上刚正不阿的“海钢锋”,起码不是贪赃枉法的虫豸。
既然陛下授予他巡抚之权,他就有责任讨平这股乱贼。
那红巾军逆贼能攻破曲阜,要么有贼寇内应外和,要么是贼寇众多,一鼓作气击败了守备队夺取县城。
若是前者倒不足虑,派兵碾过去就结束了。
可要是后者就很糟糕。
曲阜守备队少说一千余兵马,又有守城优势,依寻常贼寇的战力必须五倍,乃至十倍才能打破城池。
如此估算一番,颜继祖推测红巾逆贼至少在一万以上。
即使他统帅三千兵营南下讨贼,胜算也并非十拿九稳。
贼寇要是使用衍圣公的钱粮招募兵员,旦夕之间便能聚敛数万兵马,他三千兵马根本不够看。
至于驻扎在鲁南的刘泽清、倪宠部众,颜继祖并不敢相信。
这伙人无时无刻都在避战自保,鞑子逼近河间的时候,他们躲在鲁西,鞑子入寇山东的时候,他们退到鲁南。
除开这些“跑跑将军”,颜继祖只剩下一支驻扎于此的客军能用。
黑旗营。
黑旗营横扫东虏的悍勇战绩人尽皆知,但颜继祖也知道黑旗营损失惨重,精锐十不存二,其主帅又身受多处箭伤。
除非山东半省陷落,他是万万不肯“催逼”李总兵死战的。
更何况人家只是一心回乡的客军,就算能用也只有即将划到登州的一千黑旗军辅兵,战斗力或许一般。
然而颜继祖还在犹豫调兵之际,黑旗营一员部将已经找上门来。
对方名叫『李四』,是先前斩敌立功,如今就任游击的小将。
“我家将主听说鲁南惨案满心悲痛,深感逆贼嚣张。他纵使一身箭伤,也愿意为山东百姓带兵出征,踏平鲁南逆贼!”
“万万不可!”对方的主动反而叫颜继祖无地自容,“你家将主身受多创,切不可再动!若是伤口崩裂,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本抚如何向陛下交代,向黑旗营将士交代……”
“我家将主年仅二十便升任二品武官,可谓一身荣华。他时常教导将士们要时刻记住,我们吃的谁的粮,用的是谁的饷。
军饷粮食都来自穷苦小民,是他们用血汗撑起的整个天下,如今我们的衣食父母受难,为何不敢为民而战!”
“不!我不准!陛下言明不许李总兵再有不测。我麾下标营三千兵马精悍敢战,足以踏平红巾贼!”
“颜抚台不必再劝,我家将主已下令全军集结,即使抚台不许,也要南下讨平贼寇!
将主说:为国为民岂可惜身,就算战死在鲁南,也算为君尽忠,为民就义了,他虽只读过几本书,也知道圣贤书教导的仁义礼智信……”
“好!”
李总兵虽然二十岁就骤得高位,却从来不卑不亢,也没骄纵野蛮之举。
他明明可以躺在济南好好养伤,却仍要带伤出征讨贼。
李总兵真是如今当之无愧的“真义士”!
颜继祖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乎要在游击面前情绪崩溃。
李总兵真的,他哭死。
即使黑旗营士卒偶有交恶士绅大户的行为
比如当街殴打士绅的子侄、家奴,与吃饭不给钱的标营士兵打架闹出人命,亦或是冲到衙门里暴揍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