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4节

  “兵家常言势,有势者多能胜。儿窃以为势为利己,为战否于己,而不在敌。”

  张虞手腕撑在楼墙上,说道:“坞中乡人既是父亲乡人,亦是儿之乡人。今突袭破敌,形势在我,故我当察形势,利则进,不利则退,断不会行孤军深入之事,陷坞中乡亲于危险。”

  说着,张虞笑了笑,说道:“父亲若不放心,不如亲自统兵,率骑踏灭叱干。”

  “亲率骑卒吗?”

  张冀捶着疼痛的左腿,摇头说道:“我本欲亲自统骑出战,但今腿脚渐渐不便,怕亲征有所不便。”

  “不如这般!”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为稳妥起见,我与叔父率百骑先行,父亲率坞中余者在后。若胡人无备,百骑踏营,父亲率部重围,以防胡人走脱;若突袭不成,父亲率部接应,以防胡人追击。”

  “那就要召集坞中所有可战之兵了!”

  张冀俯瞰着坞堡,说道:“届时坞中男丁离去,需妇人操戈守坞!”

  “今距叱干部约有两百里,骑兵往来奔驰,三、五日便能来回。让妇人守坞几日,应无大问题!”张虞说道:“或是让叔父带十余人留下,我独率百骑。”

  “不成!”

  张冀摇了摇头,说道:“你初统百骑,若无你叔父在你身旁,我有些担心。坞中事务可交由你妗母负责,另外有老李负责守门,坞中乱不了!”

  瞧着熟悉的坞堡,张冀笑道:“为父打拼半生,仅留此家资。此番如能灭胡,参合坞或能更强盛几分!”

  “请父亲放心,儿当竭力取胜!”张虞保证说道。

  张冀拍了拍楼墙,吩咐道:“老李吹响聚兵号,点兵出征。”

  “诺!”

  断臂老汉吹响聚兵的号角,沉闷的牛角声在坞中回荡。

  坞堡内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各家男丁们着急忙慌起来,操矛握弓,上鞍牵马。有些人生怕来不及,仅随便吃了几口饭,在号声下赶赴坞堡大门;或是在自家婆娘的叮嘱下,赶赴东门集结。

  张冀治坞多年,为了防止胡人突然来袭,几乎是军事化训练坞民。而这些坞民在常年的训练下,有几分军人的雏形。

  在坞民集结之际,张冀正准备为张虞披上甲胄。

  望楼下,郦嵩将大盒子打开,露出张冀珍藏的玄铁甲。

  此铁甲乃张冀征战时所穿,甲片为铁制,样式上实在说不上好看。但铁甲上的刀劈剑砍的痕迹,却在说明着它的坚固。

  瞧着盒子里的玄铁甲,张冀露出追忆神色,双手将其提起,玄铁甲笔直地展开。

  在张虞身旁对比一番,张冀说道:“济安虽比我高些,但甲胄大体能穿!”

  汉代甲胄根据兵种划分,有骑兵甲与步兵甲,张冀所珍藏的甲胄便是当初他在度辽营服役时所穿的骑兵玄铁甲。

  骑兵玄铁甲以轻便为主,胸甲和背甲用绳带系连,为了灵活使用弓矛,故臂膀无甲片,不过张冀的甲胄或许为了增加防护,左右肩膀加了肩甲。

  骑兵甲的下身,非用铁甲防护,而是用皮质的髀保护大腿。

  至于头盔,则是粗糙的铁制兜鍪,为了增添威势,双尾竖插两边,样貌类似冠,却又有些不像,盖是张冀请人自制的兜鍪。

  拍着张虞的肩膀,张冀说道:“甲胄莫轻易脱下,有时能救你一命。”

  “记着了!”

  老父亲的殷殷叮嘱,张虞点头应下。

  “嘎吱!”

  张杨披甲按刀,推门而入,见到披甲的张虞,不禁愣了愣。

  “兄长不亲统兵马吗?”张杨问道。

  张冀摇了摇头,说道:“我率老弱在后,你和济安各率五十骑在前,如何作战由济安负责!”

  “济安统兵,我辅他?”

  张杨面露难色,他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决定自己侄子领兵,让他这名老兵辅佐。

  “不愿意?”

  “不是!”

  张杨满脸的不情愿,说道:“我打了这么久的仗,让我听命济安,这实在说不过去!”

  张冀眼睛一瞪,说道:“若不是济安机敏,怕不是财货都被叱干部所劫走。而且突袭叱干部的计策,也是由济安亲自提出。若有把握踏平叱干部,可交由你统领!”

  被张冀这一呛,张杨没有了理由,无奈说道:“我愿听济安军令!”

  “善!”

  张杨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说道:“兄长,坞中兵卒皆已集结,可以出发!”

  “走!”

  张冀到了坞外,从三百多人里点出精壮的百骑,交由张虞、张杨二人统率。交到张虞的五十骑中,张冀点了名老兵杜升作为张虞的副手。

  

  因临时出征,众人抓紧时间整齐甲兵器械。

  弓、矛、甲、盾、刀等器械,这是大多数武人的装备。而这些东西足够让人费心思检查,如长矛是否够锋利,弓弦是否有备用,弓箭数量够不够。

  无盾而着甲者,看甲胄是否有缺陷;无甲而用盾者,需要看看盾牌是否牢固。

  坞中兵卒作为地方性武装,自然是多盾而少甲。三百多人里,连张杨、张虞身上的甲在内,仅有八副铠甲,还不如野猪皮起兵时的十三副甲。

  就不知道,自己若有基业,后人会如何记载这件事。

  做完这些,时间已到快到中午。

  张虞用过郦素衣带来的饭,见众人皆已准备完毕,便与张杨率骑卒先行。

  郝昭、张茂山作为亲骑,郦嵩有几分武艺,帮张虞背箭负槊,顺便出点主意。

  叱干部因南迁的晚,在参合陂以南的数十里地放牧,距参合坞约一百三十余里山路。

  参合陂为盐池,东南方向本有强阴县,隶属于雁门郡,但随着东汉缩边至平城,强阴县已被废弃,由南迁的鲜卑人填补上。

  有了叱干胡人的领路,张虞所部当头先行,张杨紧随其后,而张冀则与二人保持有十里路的距离。

  百余里的道路,百骑从上午奔驰到夜间,为了能速至叱干部,张虞除了中途休息片刻外,中间并未止步休整,而是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叱干部,从而发起最猛烈的突击。

  

  丑时时分,星辰闪烁,朔方天气大寒。

  叱干部落外围的丘坡,张虞裹着毡布,与张杨、郦嵩几人窝在丘坡后头,在那商讨着布置。

  首次带这么多人突袭,张虞心中七上八下,实在有些紧张。但因是发起人,张虞必须作出云淡风轻之色,依照所学的兵书布置。

  郝昭摸着黑,从另一方向跑来,压低声音说道:“叱干胡部如常,并未察觉我军动向。”

  “防备如何?”张虞问道。

  “营中防备很差,外头倒是有几条狗看着!”郝昭说道。

  “叔父怎么样?”出于对老兵的信任,张虞问道。

  目前不信任张杨,张虞怕不知信任谁,指望郝昭、郦嵩,不如指望自己。

  张杨已忘之前的矛盾,眯着眼睛,说道:“胡部无备,当下如济安所言,百骑冲锋便能踏破其营。”

  “拿图来!”

  “在这!”

  郦嵩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勉强照亮张虞之前所绘制的舆图。

  张虞摊开舆图,说道:“据俘胡所言,叱干部共有五百多落,往昔叱干普达居中,四面各有百余落营帐。其中西面安置所俘奴隶,北面多牛羊。”

  “如按之前计划,我率骑从西面杀入,叔父从北面杀入,用奴隶、牛羊搅乱叱干部,之后汇合于中央。如何?”

  张杨瞧着在火光下,若隐若现的画线,问道:“今距兄长多远?”

  “据之前来人回报,坞主慢我部二十里!”郦嵩说道。

  张杨沉吟片刻,说道:“不如等坞主将至时,率部突袭叱干部,以便坞主配合我部。”

  “成!”

  张虞思考良久,说道:“让杜升率二十骑从东面冲入,将南面留于坞主。四面合围,尽可能多俘胡人。”

  “好!”

第28章 吾矛利否!

  叱干部内,宽敞的营帐内。

  ebe手枕着脑袋,明亮的眼睛盯着帐顶,迟迟难以入睡。

  他非叱干部族人,其原先部族因草场纠纷被敌部击败,他被迫带着弟妹开始流亡。而后遇到叱干部,首领叱干普达见他箭术精湛,便留在部落里当武士,以换取弟妹的暂居。

  当下叱干普达意外阵亡,为了继承首领的位置,大儿子叱干户与小儿子叱干折翼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两方冲突几乎不可调节,除非二人分家,或是说一方杀死另外一方。

  同时,那天伏杀的商队让ebe心中难安,他觉得商队不会善罢甘休,今后肯定会找机会报复。

  内忧外患的局势,让作为外来人的ebe头疼,他不知要不要带着弟妹另寻部落栖身,以避免将至的灾祸。

  转头看着安静睡觉的弟妹,ebe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护住弟妹的安全。

  想到这里,睡意渐渐袭来,ebe困倦的不行,将一张脏黑的羊皮盖在身上,不久便响起了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ebe舒坦地翻了个身子,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睡梦的恍惚间,ebe梦见他拥有属于自己的牧场,自己在肥沃的草场上策马奔腾。

  仅感觉马蹄声是如此的真实,且越来越近!

  忽然间,ebe终于分清了现实与梦境,呼啦一下起身,听着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让ebe心中升起不安。

  为了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ebe迷迷糊糊走出毡帐,却见不知何时一支骑兵如旋风般闯入部落,挥舞手中的刀矛砍杀部落中的叱干胡人,火光骤亮,喊杀声震天。

  领头的披甲骑士,持弓冲锋在前,得见一名胡人,抬头开弓,破空声响彻,那名胡人捂着胸膛倒下。

  “敌袭!”

  ebe脑子瞬间清醒,象征性地喊了声,为了保护自己弟妹,当即回帐去拿武器。

  帐内,弟妹被ebe的动作弄醒,较大的男童揉着干涩的眼睛,问道:“阿哥,怎么回事?”

  ebe操起长弓,抓住长矛,说道:“敌人突袭部落,快随我走!”

  就在ebe带着弟妹走出毡帐时,正迎头遇见披甲骑士,定睛一看却是之前交手的俊朗青年。

  不待ebe举矛自卫,青年骑士的从骑便举矛刺向自己。

  “住手!”

  张虞勒住缰绳,认出了之前与自己交手的ebe,喊道。

  郝昭的长矛停在ebe的脸前半尺,锋利的矛尖差点将其戳成对!

  张虞用鲜卑语问道:“部落首领在哪?”

  ebe愣了愣,指着远处的营帐,说道:“自普达死后,部中暂无首领。他的两个儿子争当首领,其二人毡帐前头挂有白巾。”

  “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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