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142节

  满宠神情缓和下来,说道:“冯氏能借粮便好,记得立下契书。子弟与名册是为潞县之事,常君依照法度自理便好!”

  虽说张虞向豪强、士族以借粮为由,让众人交粮。但对豪强、大族而言,他们已经默认张虞口中的借粮其实就是在献粮,只不过是为了好听而已,美名其曰借粮,立契书。

  然问张虞的本意,张虞是真有还粮的想法。至于什么时候还粮,大概便是未知数了。

  说罢,满宠吩咐左右,说道:“将冯氏愿借粮之事,告诉于徐校尉,让他向陈氏施压。”

  “诺!”侍从拱手领命,乘马而走。

  满宠口中的陈氏非别人,为前任河间相陈延的家族。潞县以陈、冯二族为首,今下二族如能屈服,余者豪强、大族已是不敢顽抗。

  见状,常林心中喜悦,满宠、徐晃带兵帮他解决了陈、冯二族,那么潞县便好治理了。

  “满君率军重围坞堡多日,今下多谢满君了!”常林拱手笑道。

  “为君侯效力,为今百姓生计而忧,谈不上辛劳!”

  满宠指着冯氏坞堡,说道:“若冯氏出尔反尔,常君可向上汇报。”

  “善!”

  《江左遗册》:山阳满宠随神武帝起兵,时上党蝗灾,百姓无所食。而潞县冯氏殷实,为旧族冠冕。宠贪其钱货,以蝗虫一石,逼换一石米。冯氏拒守,宠将兵五百围之,令曰:“冯氏居潞五百载,今不从则亡。”冯氏惧,由是畏服。

第177章 白马将军,痛陈利弊

  上党壶关至广阳蓟县,二者之间路途约有一千五、六百里,日行百里需半月。

  庾嶷担心上党蝗灾问题,快马兼程,日行两百里,仅花了八日,便至蓟县。而刘虞得知庾嶷奉张虞之命前来出使,当即宣其入州府相见。

  蓟县,州府。

  庾嶷身着素服,头戴士冠,在侍从的领路下,趋步入了大堂。

  “嶷奉度辽将军之命,特来拜见大司马!”庾嶷恭敬行礼道。

  刘虞招呼左右奉座,面容和蔼问道:“济安遣君至蓟县,不知所为何事?”

  庾嶷面露悲意,说道:“君侯忧虑百姓流离,遂于上党招揽流民,授予荒田。然不料今岁丰收之际,先遭旱灾,再逢蝗灾,百姓无所食。眼下府库空乏,难以赈济百姓,君侯日夜忧思,特遣嶷前来拜会大司马,求粮援救上党兵民。”

  “若无粮~”

  庾嶷唉声而叹,说道:“郡内白波流民难遏,必会聚众反叛。而君侯帐下无粮,恐难以镇压流民。届时上党二十万百姓,将会与黑山贼联合,劫掠河北诸郡,河北恐将大乱尔!”

  庾嶷所言非假,历史上黑山贼屡次劫掠河北,甚至一度成为袁绍的心腹大患,与白波流民东迁,以及上党民众东奔黑山有关。

  眼下上党地区如果没粮,张虞为了让麾下兵民有粮可食,说不准会学刘秀起家一样,放手一搏,走上劫掠河北诸郡的道路,以劫掠为条件,招募军士,运气好或能成为‘黑山帝’。

  闻言,刘虞看向左右幕僚,问道:“今幽州可有蝗灾否?”

  “禀牧伯,幽州治下上谷、涿、渔阳等郡并无上报蝗灾。前些日子倒是雨下得少,但因河渠之利,旱灾影响不大。”从事程绪上报道。

  刘虞心中担忧消散,说道:“邵然,不知济安今下需要多少钱粮?如实说来,不必夸大,我当竭力相助。”

  庾嶷沉吟少许,说道:“不瞒大司马,今上党有兵民近二十万,君侯请求三十万石粮,用于以工代赈,以济百姓过冬。”

  “三十万石粮?”

  堂内幕僚不由交头接耳起来,三十万石粮可非小数目,换做后世度量衡,约为一万八千吨粮。

  幽州虽说经刘虞治理,粮草每石价格低至三十钱,但幽州依旧难改贫寒,可非冀州这种富阔之地,一口气拿出三十万石,可绝非易事!

  程绪皱了下眉,看向刘虞,说道:“牧伯,府库虽有余粮,但出三十万石粮予上党。若突发兵事,恐粮草不够,不如省之。”

  幕僚有意让庾嶷识趣,少向刘虞要粮。然庾嶷神情却是不变,静静候着刘虞的讲话,毕竟真正做主之人非幕僚,而是大司马刘虞。

  刘虞神情微正,沉声说道:“我与济安于雒阳时,本欲清君侧,然不幸先帝驾崩,何进乱政,董卓入京,致使天下崩乱。今主上蒙尘,诸君各据州郡,能与我同行者,唯张济安也!”

  “济安招揽流民,扫平白波,令上党骤兴。若非蝗灾临郡,上党谷物已丰。今百姓饥荒,人将相食,来人有求于我,我岂能见危而不救!”

  刘虞对张虞可以说很有好感,往长远了说,张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郎官。后头张虞还有意与他图谋大事,仅是没成功而已。

  自董卓入京,袁氏讨董,张虞至上党屯兵,不仅没忘昔日之诺言,且还与他保持同频的政治主张,即不讨董,不助董,免得天下愈发混乱。

  故在刘虞眼中,张虞可谓汉室忠臣,今若见死不救,当会让忠汉势力愈发孤立,而这可不是刘虞所愿见到之事。

  见状,庾嶷见缝插针,拱手说道:“牧伯,除求粮之外,另有一事欲与牧伯商量。今陛下西迁长安,不知陛下音讯,君侯担忧不已。故岁末朝贡之时,愿与牧伯帐下幕僚同行入京,参拜陛下。”

  刘虞点了点头,感慨说道:“贼臣作乱,朝廷动荡,我身为宗室老臣,不敢不朝。今道路疏通,当遣使以效臣节。”

  说着,刘虞看向主簿魏攸,问道:“若我无记错,府库中有粮百万石,对否?”

  “对!”

  魏攸苦着脸,说道:“三十万石粮草众多,需八千车,日行五十里,而蓟县至壶关一千五百里,需花费三十日。沿途所花粮草要由我军供给,此番为上党运粮需用六十万石。”

  上党距离幽州太远,所消耗的粮草也实在多,刘虞有救上党于危难的念头,但距离太远,实在让部下犯难。

  听到属下上报的数据,刘虞不禁心生迟疑,六十万石粮可非小数目。

  “六十万石粮太多了!”

  在刘虞犹豫之时,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外传入堂内,庾嶷循声望去,却见是一名相貌威仪,身形魁梧的劲服武人,按剑而行,行举间露出骄横之气,难以让人心生好感。

  此人非是别人,正是白马将军公孙瓒!

  “牧伯,幽州粮草虽多,但今支出半数赈济上党,不仅徒费民力,更不利我幽州安危。”

  公孙瓒虎步行至堂内,打量衣着简朴的庾嶷,语气带有不满,说道:“今天下崩乱,首在利己,次在利他。今调粮草支援上党,若幽州遭遇饥荒,若是突发兵事,库中粮草关乎幽州兵吏存亡。”

  公孙瓒之所以反对赈济张虞,其已是将幽州粮草看作自己军粮。尤其随着天下动荡,作为幽州军阀的公孙瓒,他的野心已是蠢蠢欲动,可不甘心为刘虞帐下的将领,故自是要反对赈济张虞。

  公孙瓒的心思,刘虞自是不知。但其所说之语,刘虞不能不考虑,故陷入沉思,考虑是否如额调三十万石粮草于张虞。

  庾嶷见刘虞不语,有被说服之风险,当即说道:“不知牧伯能否请嶷入侧堂说话?”

  刘虞看了眼庾嶷,又抬头扫视堂内众人,遂从榻上起身,说道:“随我入内!”

  “多谢牧伯!”

  待二人到了偏堂,刘虞与庾嶷坐于对榻之上,问道:“不知邵然有何言语,不可被众人所知?”

  庾嶷朝刘虞拱手,说道:“事关汉室兴亡,有机密之语,不可让外人所知。”

  “请!”

  

  庾嶷回忆张虞叮嘱之语,说道:“董卓作恶多端,京中公卿无不愤慨。王司徒有意除贼,与君侯联络,行内外呼应之事。而君侯兵马不足,已向王司徒引荐牧伯,并托嶷细言军机密事。”

  “待京中事变,君侯率三晋精锐,汇牧伯帐下幽州突骑,走上党破河东,以下关中。彼时清除董卓,扫清西军贼寇,二君便能迎奉陛下于雒阳,还于旧都,安抚关东诸豪,平息兵戈,兴复汉室。”

  庾嶷斟酌言语用词,分析利弊说道:“君侯居上党,招揽流民,意在兴汉。今受蝗灾所害,兵民无粮,则上党将乱,而君侯将无容身之所。君侯流离失所,讨董之业,汉室之举,恐无人能为尔!”

  “君侯在代,牧伯在燕,燕代二地唇齿相依,光武得燕代军士以中兴汉室,今世能否再兴,恐需仰仗牧伯所领幽州。”

  刘虞捋须颔首,面露喜色,说道:“子师在朝谋事,济安屯兵于外,内外呼应。济安与子师,为虞同辈人也!”

  若想要人帮你,自然要展现出自身的价值。刘虞虽说仁者,但不代表会无条件帮助别人。

  今张虞为了求得刘虞的援助,自然要将他与王允的谋划说出,添油加醋,展现出他不一样的价值。

  说着,庾嶷作揖而拜刘虞,恳求说道:“嶷非以救亡汉室为由,胁迫牧伯施手相救君侯。而是今下汉室衰微,愿为汉室效忠者少。关东诸雄名托义兵,实无仁义之心;益州刘焉名为宗室,实则有不臣之念。”

  “刘益州有不臣之念?”刘虞惊讶道。

  “然也!”

  庾嶷添油加醋,说道:“刘焉之所以入益州,是因益州有天子气之语。其入巴蜀之后,招降米贼,攻杀郡守,封闭蜀道,绝蜀中之粮于长安。”

  刘虞长叹口气,说道:“我本以为刘君郎(刘焉字)与我为同道中人,不料今却行此不臣之事。邵然勿要担忧,今上党粮乏之难,我自会出手相救。”

  刘虞本来打点折扣,但今有了庾嶷这番利弊之语,让刘虞决意帮助张虞。毕竟依照庾嶷所说内容,如果张虞流离,幽州失去通往关中的道路,那么拯救汉室,铲除董卓的计划必将破产。

  “但今下难行之事,便是三十万石粮草,如何输送与上党?”刘虞说道。

  庾嶷沉吟少许,拱手说道:“牧伯为大司马,位三公之首,不如遣使持信于韩馥,以幽州三十万石粮,换冀州三十万石粮,这样便能省去中途损耗,对韩馥而言,并无损失。”

  “冀州牧韩馥?”

  刘虞捋须而思,说道:“我今写信说之,千里运粮,损耗众多,纵加上几万石粮,也好过转运军辎。若韩馥不同意,我当遣公孙瓒督粮送至井陉,由济安率兵接收粮草。”

  庾嶷笑了笑,说道:“君侯曾言韩馥怯弱,说不准韩馥畏兵过境,或会同意换粮赈济之事。”

  “邵然欲留蓟县,或是回壶关?”刘虞问道。

  庾嶷正色说道:“牧伯既已决心拨粮赈济上党,嶷需尽快回壶关,向君侯通报喜事,并让君侯向韩馥去信,以达成幽、冀换粮之事。”

  “善!”

第178章 三步方略,谋取太原

  “君侯,太原郡守李峻不愿借粮。”

  郡府内,吕范神情无奈,拱手说道:“且李峻得知上党遭蝗灾所害之后,命各县封锁道口,不准粮草出境。”

  “太原郡可有受蝗灾波及?”钟繇问道。

  “略有波及,但蝗灾影响小,远不及我郡所受灾害!”吕范说道。

  蝗灾持续时间不长,在上党郡内仅持续了数日,便消失在上党郡内。而今未能影响到太原,或许与并州表里山河的地理有关。

  毕竟上党本身就是盆地,四周闭塞的地理阻止蝗虫的传播,尤其是上党郡内刚结束一轮大规模扑杀蝗虫运动,算是让太原郡逃过一劫。

  张虞心中虽恼李峻不借粮于他,但神情却是平和,说道:“今从郡内各族手中借得粮草十万石,尚够赈济郡内百姓一段时间,太原指望不上,需看幽州消息。”

  “畿已命人加紧种豆、麦,如能在十月前出豆,加上三、四十万石粮赈济。熬至来年开春,便有麦饭可食,则上党无忧尔!”杜畿说道。

  “今下关键在于幽州是否会出粮赈济我军,幽州离上党有上千里,中途还需经冀州。若韩馥从中拦截,则幽州之粮难以至上党。”钟繇说道。

  趁着众人在商讨,吕范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上呈于张虞。

  “君侯,范至晋阳时,祁县王氏有信让某交于君侯!”

  “可知何事?”张虞问道。

  吕范神情微正,说道:“君侯有所不知,今定襄郡有变,定襄郡人张安杀郡守胡琦,并降服长史郦嵩,据善无城,自称定襄太守。而雁门太守郭率兵进剿,屡被贼人所退。”

  “郦嵩降贼?”

  堂内,张虞麾下旧部皆露不可思议之色,在他们的认知里,郦嵩可是张虞的铁杆心腹,率兵云中骑七百都护匈奴两部,并有参合坞兵,今怎会降贼。

  张杨神情顿变,问道:“子衡,消息可是探听有误?”

  “不会!”

  吕范摇头说道:“今晋阳城内官吏皆知此事,然范料其中应有缘故,否则王氏不会让某呈信于君侯。”

  张虞读完书信内容,抑制心中喜悦,笑谓众人,说道:“诸子勿忧,张安非外人,乃是为我亲眷。今之所以杀胡琦,实因胡琦贪图参合坞中钱货,屡屡命人相逼,故不得已杀胡琦而保乡。”

  “而伯松之所以降贼,并尊张安为主,实因若以我为号据定襄,天下人闻之,莫分曲直黑白。”

  堂内众人神情随之而变,之前还为郦嵩降贼而烦恼,今下骤知定襄被亲眷所据,张虞名下凭空多出一郡,实在让人惊喜。

  张杨兴奋捶掌,笑道:“不知张安为何人子弟,竟能占据雁门,且还击退郭兵马。”

  “好事啊!”

  钟繇喜上眉间,说道:“定襄虽说贫瘠,但北临边塞,南接太原,与上党仅隔太原。君侯如能下太原,三郡则能南北连通。”

  张虞针对定襄的谋划,所知之人甚少,钟繇因被张虞引为谋主缘故,故知张虞让郦嵩、什翼谋划定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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