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在何进与诸卿筹备拥立刘辩之时,宫内的宦官已是吵成一团。
张让负手踱步,神情阴沉,已无往昔胸有成竹之神色。
“怎么办啊?”
段头大不已,说道:“蹇硕小子非成事之辈,竟让属下司马潘隐走露消息!”
“早知今日,你我岂能与蹇硕谋划,今招惹何氏,令其动用兵马,恐难幸存!”赵忠哀声说道。
“何必这般忧愁,昔陛下险废何皇后,皆得赖你我出资力保,何皇后才不至于被废。且何进之所以能拜大将军,与你我谋划多有关系。”
郭胜对众人说道:“何进来信言,他之所以聚集禁军诸将非为讨我,而是为拥立皇子辩为帝。蹇硕假传陛下遗诏,按汉律需诛,你我若能诛杀蹇硕,将陛下棺椁运至前殿,则诸事与你我无关。”
郭胜与何进有同乡之情,在何氏上位期间,诸常侍里郭胜出力很多,这让郭胜很信任何进的来信。
韩悝神情微变,说道:“陛下器重你我,故委遗诏于蹇硕,让其扶皇子协继位。今若谋害蹇硕,恐有负陛下之托。”
赵忠冷笑了下,说道:“非你我不助蹇硕,而是蹇硕难成大事,他在诛杀何进这般关键事上,竟让属下走漏风声,此事若不怪他,莫非能怪你我不成?”
见众人有争吵迹象,张让停下脚步,呵斥说道:“你我势单力薄,若不想被党人所诛,需齐心协力方可。”
“愿听张公之语!”众宦官齐声说道。
张让沉吟少许,说道:“何进亲近党人,但皇后与车骑将军、舞阳君却亲近你我。你我若阻何氏立刘辩为帝,势必与何氏为仇。故为今之计,同扶刘辩继位,并用皇后、车骑将军二人以来庇护你我。”
“至于蹇硕,非你我不愿顺陛下遗诏,助他扶刘协为帝,而是蹇硕难成大事。”
四月十八日,张让、郭胜、段等常侍听从何进之言,伪称商谋大事,诓骗蹇硕入侧殿,刀斧手齐出而杀之,遣送蹇硕人头、印绶与何进。
次日,何进与诸将外披麻衣,内着甲胄,以三十名甲士开道,率文武至前殿,祭奠刘宏。而董、何二皇后各携刘协、刘辩并列在殿内。
何进满脸得瑟,跨步行于阶梯之上。
因手上拥有兵马之故,张虞位次居前列,披麻戴孝,与曹操、袁绍等西园校尉并行于人群中,紧紧跟随在何进身后。
“今下已入外廷,不如扶立新君之后,将诸常侍投入狱中问罪。”为了与自己的先人切割,曹操对诛杀宦官很是积极。
第150章 被忽悠瘸的何进
“宦官牵扯甚广,今扶新君继位,不宜大动干戈,以让新君惶恐!”张虞微动嘴唇,说道:“孟德兄莫要急于一时,需为朝廷社稷着想。”
曹操趋步上阶,皱眉说道:“宦官之恶在于诸常侍,待扶新君继位,凭廷尉足以清禁省常侍。”
袁绍瞥了眼曹操,低声道:“孟德莫忘皇后与车骑将军,大将军虽有意除奸,但皇后与何车骑却与宦官关系密切,今需让大将军好生规划。”
张虞之语,曹操尚敢出言反驳,但袁绍所说之话,曹操却不敢不听。
曹操微叹了声,他不明白诛宦这种事为何这么磨叽,何进顾虑何家与宦官深厚的联络尚能理解,但作为反宦的袁绍、张虞二人嘴上喊着诛宦,但行为上却让众人莫急,实在让人搞不懂。
曹操的无奈与不理解,仅能说曹操正儿八经心怀报国之念,愿诛杀宦官,以清朝廷风气。
然可惜的是,对众人而言,诛宦是口号,以此来帮助他们达成目的。如何进以反宦为旗帜,拉拢受迫害的党人,与袁氏合作协力,以求将外甥扶上皇位。
对袁氏而言,‘反宦’的口号乃是用于团结士族,以维持他在士族中崇高的地位。而今下诛宦的口号,则是希望引董卓入京,钳制何进,以让袁氏更进一步。
而对张虞而言,无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仅有董卓入京掀翻桌子,激起袁、何二族,以及关东士人的不满,天下才能说陷入纷争。而他所用的‘反宦’口号,自然是为了竖起为天下奔走的人设。
政治口号有时仅是浅层表象,其目的往往是隐藏在政治口号下,当目的达成时,政治口号自然随之而改变。
“噔~”
金声轻响间,何进、袁隗二人领头入殿,朝殿中的刘宏棺椁叩首。
何进眼眶湿润,哀哭说道:“陛下年少继位,为我大汉清除贼寇,今下早崩,实为天下之不幸。”
“陛下~”
连声呼喊下,何进、袁隗叩首三拜。
由二人领头,张虞屈膝而跪,口中悲呼,似乎对刘宏的去世很难过。
与此同时,刘协、刘辩二人依旧跪在刘宏的灵柩前,独自垂泪,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而何、董二后屈坐在棺椁两侧的孝帐之后,望着殿中的文武,神情各有不同。何皇后望着何进、何苗二人,悲伤的神情中带有欣喜;董太后见董重势单力薄,悲伤之色中暗藏有愤恨之色。
“礼毕!”
随着礼官吟唱,祭奠事毕,众文武起身分列左右。
寂静少许,何进向孝帐之后的何皇后拱手,说道:“今陛下不幸驾崩,而无留有遗诏,依照祖宗之法,当请大皇子继位。”
不待何皇后说话,孝帐之后的董太后率先开口,说道:“陛下驾崩时,朕在左右服侍,陛下留有遗言,由二皇子协继位。不知大将军所言无遗诏之语,出自何处?”
何皇后声音清脆,冷声说道:“陛下在世时,还曾向朕有言,他若不幸弃世,当由大皇子继位。”
“哼!”
董太后冷哼一声,说道:“我为陛下生母,莫非我所言有假?”
“且蹇硕手拥陛下遗诏,今可交由诸卿分辨真伪。”
何皇后轻飘飘说道:“蹇硕假传诏令,今已被治罪。其手中的伪诏,岂能视为证据?”
为了不陷入与董太后无休止的争辩,何皇后仅淡淡说道:“储君之事,因陛下所留遗诏存疑,故非你我妇人所能商榷。朝堂之事,当交由诸卿料理,今袁公在此,何不如由袁公主持。”
董太后恶狠狠瞪了眼何皇后,她怎不知道何皇后今下在堵她嘴,一旦她不能说话,在话语权上,董重怎会是何进的对手?
袁隗咳嗽了一声,趋步至殿中,向众人拱手,说道:“陛下驾崩于嘉福殿,臣与诸卿未在榻前服侍,实为隗之罪。据臣下所知,陛下多宠信诸常侍,诸常侍得闻蹇硕伪诏,今已将其处决。”
“蹇硕已亡,其手中诏书真假难知。故为求江山社稷稳固,但依礼法之制,需由皇后所生嫡子继位,以免废长立幼,乱我汉家天下。”
宦官与其党羽臣服于何进,袁氏与何进达成协议,朝廷中除了欲言又止的董重外,无人敢开口反驳袁隗。
很快,袁基趋步而出,应和说道:“袁公之言有理,今不宜废长立幼,乱我汉家天下。”
“不宜废长立幼,乱我汉家天下!”
群臣齐刷刷下跪,洪亮的声音响彻宫殿。董重孤身而立,手脚不知所措,神情中充满了惊慌。
刘辩顿时惊骇了下,不由转头看向何皇后。而刘协见众人这般,倒无其余感觉,仅是对着刘宏的棺椁,哀声哭泣。
刘协的哭泣声中充满了悲戚,以及对刘宏的思念之情。纵是张虞心机深沉之辈,亦不由微声而叹,毕竟在人家老子面前篡改遗愿,扶刘辩上位,张虞难免有些惭愧。
但又实在没办法,汉朝继承制度就是这样,太子需要在先帝灵柩前登基。当初制定这项制度时,或许出于让亡灵为证之意,让朝臣不敢行违遗诏之举。
然今结果证明,不要高估政治家们的底线,为了各自的利益,根本不会在乎什么先帝亡灵。不得不说这很讽刺,当着尸体的面,篡改其生前遗愿,且个个还很悲伤。
见刘辩惊慌,何皇后赶忙指点,说道:“太子还不拜见国舅、袁公否?”
刘辩依照母亲的言语,起身向袁隗、何进行礼,说道:“辩拜见国舅、袁公,望今后多多指教!”
“不敢!”
袁隗拱手说道:“太子可尽快登基!”
“赤霄剑在此!”
何进奉上象征汉帝的赤霄剑,见刘辩不知佩戴,何进便主动帮刘辩佩剑,继而示意刘辩走向御榻。
刘邦剑斩白蛇起义,为了呼应刘邦起兵的合法性,于是后代汉帝登基需佩赤霄剑,以来代表他们延续刘邦的天命。
刘辩心情充满了忐忑,徐徐走向御榻。何皇后见他慢吞吞,心中不由着急,掀起孝帐,拉着刘辩上前。
而董太后见到这一幕,脸色很是难看,伸手招呼了下刘协,便拉着刘协退场。
何进、袁隗顾不上董太后,当即下跪而拜,说道:“臣拜见陛下,愿陛下节哀顺变!”
见众人跪拜,刘辩坐在御榻上,学着父亲刘宏的手势,颤抖声音说道:“诸卿请起。”
因声音太小,诸卿没能听见,只能继续跪拜。
何皇后瞪了眼刘辩,吸气沉声说道:“诸卿请起!”
“谢太后,谢陛下!”
众人顺势改了何皇后的称谓。
张虞离得近,加上眼神好使,一眼便看见刘辩身侧的何太后。
三旬左右的熟妇,其娇媚的脸庞在白巾的加持下,果然不一样风味!
“罪过!”
出于对刘宏的尊重,张虞偏头不敢多看,以免有绮念。
然偏头的余光扫过曹操时,却见曹操眼神老往何太后瞟,张虞不由暗叹曹孟德的不老实。
扶立新帝登基之后,便如何进所愿,下诏何进与袁隗共录尚书事,且何进为了保持相应的掌控力,将禁军归由他管辖。
而何进为了酬谢袁氏襄助之恩,拜袁隗为太傅,袁绍以中军校尉职迁为司隶校尉,袁基被封为太仆,袁术封都亭侯。张虞作为袁氏门人,因破葛陂贼与拥护何进有功,以中郎将之职,复领左校营。
自刘辩登基之后,何氏对朝廷清算逐步开始,先是董重被以贪污受贿为由,被下狱问罪,自杀身亡;董太后在前往封国途中,莫名其妙病逝。
在董氏一族被铲除之后,袁绍与张虞、曹操等人催促何进斩杀宦官。并为了让何进下手,众人不断以窦武密谋大事未果为前车之鉴,不断怂恿何进诛杀宦官。
在众人危机的营造下,且为了履行自己的政治诺言,何进不得不与何太后联络,询问诛杀宦官之事。
而何太后因在宫内,常年与宦官接触,加上多受张让、段等常侍的影响,自然不希望何进对宦官下手。
何太后遂以汉灵帝所留规矩,及刘辩年幼,宦官常执禁省为由,拒绝了何进诛杀宦官的请求。
何进无功而归,征求心腹袁绍意见,而袁绍为了完成袁隗布置的任务,建议让地方将领上疏,以逼何太后同意诛宦。
被忽悠的何进同意了袁绍的意见,示意河东董卓、河内丁原二人上疏,请求诛杀宦官。
而为了让董卓入京,袁氏将消息传与宦官,宦官惊恐不已,随即向何苗、何母(舞阳君)游说,以求庇护他们。
针对董卓、丁原二人的上疏,何太后否决了他们诛宦的请求,并警告何进不准诛杀宦官。
何进夹在党人与何氏之间,自是头疼不已。袁绍趁机进言,表示调董、丁二军入京,假以兵谏之名,恐吓何太后,从而完成诛宦之事。
病急乱投医之下的何进,采纳了袁绍的意见,下令让丁原以黑山军的名义焚烧孟津,并以平乱之名邀董卓进京。
第151章 阻董入京
“兄长,你糊涂啊!”
何苗拍着案几,愤愤说道:“我何氏之所以兴盛,可不是靠你身边的那些党人,而是靠咱们的妹妹上位。咱家妹妹险些被先帝赐死时,你身边那些人在哪?”
“咱妹能活了下来,不就是靠张让出钱力保吗?若咱妹身亡,你安能当上大将军?”
何进神情严肃,说道:“当初为了升官进爵,得陛下宠幸,不得已与宦官亲近。今下我何氏执掌朝政,不可用宦官治百姓,而是要靠士人。且宦官子弟党羽为非作歹,惹得天下士民生怨,如能将其铲除,则有利你我收买天下人心。”
外人蔑称何进为屠夫,可不代表何进家境贫寒,毕竟何氏在南阳大小可算作豪强,其目的在于用何氏所经营的家产贬低何进。
如类似曹操为阉党之后,或是张虞自贬为放牛牧羊,以及骂刘备为织席贩履意味相同。
何进因家境为豪强,其早年随杨赐进学,故何进学识尚可,可以称为士人。这也是为什么何进成为大将军之后,能征辟到那么多士人效力,甚至还与杨、袁二家关系友善。
故何进的想法在执掌大权之后,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更想做些大事,而不是与何苗、何皇后一样,着眼于钱财利益得失。
见何进想法固执,何苗不由起身踱步,说道:“兄长,宦官子弟纵是不好,但士族子弟就好吗?”
“今税收一年比一年少,不就是他们当官的士人勾结豪强,兼并土地,贪污受贿,以至于天下沸腾,难道这不是他们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