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102节

  “匈奴另抽兵马上前,是否派甲骑下马支援左翼?”郭问道。

  “不急!”

  张虞手搭在腰带上,语气里充满信心,说道:“今弓手箭矢未绝,步卒固守木栅,我军得有地利之优,敌寇兵马虽多,但难以施展拳脚,郭府君勿忧!”

  今时刚派出孟宁之与两百名勇士,以孟宁之的骁勇足以带动汉军步卒。若受匈奴调兵而调兵,岂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况且五百甲骑是张虞的底牌,今不到危机时刻,或是说用兵之时,岂能轻易派出去。

  闻言,郭瞥了眼张虞,心中感叹张虞年纪虽轻,但用兵却格外细腻,或是说格外沉稳,自己果然没举荐错人。

  感叹之余,郭不免惆怅。张虞尚是青年白身之时,还是自己举荐他至王宏门下读书,一晃多年过去,张虞不仅与他同为两千石大员,甚至今时自己还要配合张虞将兵。

  待守住今日,冯博调度太原人力、物资而来,张虞大概率可以力挽狂澜击退匈奴兵。是役之后,张虞说不准会升迁至他头上,届时就好笑了,举主变下属。

  但郭稍微宽了下心,今日张虞如能击退匈奴兵,他具有举将与退敌之功,大概率也会升迁封爵,换到大郡任官。

  左翼的争夺甚是惨烈,不管匈奴兵怎么冲锋,汉卒死死固守住木栅,即便拒马被毁,汉卒都极力将战线控制住。

  

  两军缠斗之余,却听见天空上雷声骤然而响。因‘轰隆’之声震耳欲聋,扣人心魄,不仅吓住战场上的众人,连让交手的士卒都受影响,迟缓了下来,又重新投入战斗。

  张虞寻声上看,却见天空已是乌云密布,雨滴打到他的鼻上。

  “下大雨了!”

  张虞惊喜交加,大声说了下。

  郭摸了下脸上豆大的雨滴,蹙眉说道:“今天降大雨,我军箭矢难用,将不利我军矣!”

  “不!”

  张虞笑了下,说道:“我军箭矢虽说难用,但匈奴却是披甲登山,今天降大雨,山岭受雨水冲刷泥泞,敌军登岭岂不艰难。”

  说着,张虞指着河谷,说道:“河谷为低洼,四野之水注入,匈奴兵马数万,连营下寨,绵延数里,岂能久居。如我所料不差,匈奴不日将撤矣!”

  “匈奴撤军?”

  郭与左右众人无不欣喜,以事先的悲观估计,众人本以为会血战上几日,今战事仅持续至第二日,便因大雨天有了转折。

  王柔瞧了眼张虞,神情中流露出了嫉妒之色。他本以为是烂摊子,故没有接手主帅之位,若知今日会下雨,他早就接手了,毕竟有兵六千多人,死死守上两日又有何困难?

  王柔的想法,张虞并不在乎。今对他而言,大雨来临利弊皆有,利则是匈奴撤军了,他率领败军退敌的任务完成了;弊则是匈奴撤军了,他想借机大量杀伤匈奴的计划落空。

  大雨如雨幕般而下,张虞的眼睛微眯,手已搭在剑柄上,他可不满足于眼前的退敌之功啊!

  “叔父!”

  张虞有了主意,朝张杨挥了下手,凑到其耳畔嘀咕了下。

  张杨快步上前,侧耳倾听张虞的吩咐,而后冒着大雨快步而走。

  “督帅,今时大雨,不如暂避雨水!”李晋说道。

  张虞神色沉了下来,指着左翼战况,说道:“今士卒于雨中奋战,我身为主将,岂能畏雨水而避之。”

  “今匈奴兵不撤,我当亲自坐镇于此!”

  此番言语一出,众人肃然不语,皆随张虞淋雨,不敢避走入营帐。

  大雨倾盆,水线层层叠叠,雨水肆意流淌,在低洼的地面积起了一片片小水塘。

  而在左翼的战场上,两军士卒浑身上下都已湿透,鲜血融入雨水之中,冲刷到岭下。因地势愈发泥泞之故,登岭而攻的匈奴兵难以站住脚,甚至都有人差点跌倒。

  岭下,去卑见步卒受大雨影响,放缓了攻势,望着雨水越来越大的天际,长叹了口气。

  “下令撤军!”去卑无奈道。

  “诺!”

第125章 单于纛

  去卑率浑身浸湿的匈奴兵归营后,因突发大雨之故,匈奴营寨位临河谷扎营,即便大军回了营,不少匈奴兵亦要被积水所侵害,故劳累一日的胡卒多有抱怨。

  去卑听着手下的抱怨,勉强安抚了几句,带着烦闷的心情,浑身湿漉漉的前往牙帐,会见须卜单于与。

  牙帐虽居高而建,但帐内依旧能感觉到潮湿的气息,铺在地上的毛毯已是浸满泥水,去卑用脚踩了下去,隐约感觉到泥水被挤了出来。

  “呦!”

  见到去卑无功而归,栾提莫车阴阳怪气,说道:“右贤王督帅各部精锐,不知是否破了汉军?”

  去卑冷哼了声,心中憋着火,但碍于今日铩羽而归,实在不想和栾提莫车计较。

  占了下口舌之利,栾提莫车心里舒坦了下,说道:“我早说那张虞不可小觑,然右贤王却不以为然。今两日登岭强攻,俘虏折损殆尽,部兵死伤惨重,可见我昔日之语不假,仅恨诸君不听我言,使有今日之败。”

  栾提莫车的心胸谈不上宽广,那日他被张虞击败,惹得众人嘲笑的场景,他可是记在心里。今去卑败在张虞手里,栾提莫车心里舒坦了下,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很多,至少不是他菜,而是对手张虞很强。

  去卑脸色红温,起身怒视栾提莫车,说道:“今因大雨之故,我部才不得已撤军,非败于张虞之手,而是平手而归。”

  栾提莫车冷笑了下,刚想说什么,却被须卜单于打断。

  须卜单于神情不满,沉声说道:“是战兵败也好,亦或是平手也罢。今天降大雨,山道泥泞难登,而我军营寨低洼,将会受积水所害,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石周朱邪迟疑了下,说道:“单于,我以为今下不如撤军。”

  “撤军?”

  “正是!”

  石周朱邪点了下头,担忧说道:“今雨水不知何时能停,我军营寨低洼,军士忍忍倒能过去,但我军数万马匹若长期被积水浸泡,恐马蹄会被泡烂,届时怕就打不了仗了。”

  战马厌湿而喜燥,马蹄若被雨水连日浸泡,很容易滋生细菌,从而让马蹄腐烂。而马蹄一旦坏了,则就难以修复,今后将会失去其乘骑功能,沦为一匹废马。

  须卜单于微微颔首,问道:“雨水不知何日能止,我军已无速破汉军希望。今为军中部民考虑,我有意撤军,不知右贤王、左谷蠡王二位以为如何?”

  “我无意见!”

  情况摆在众人眼前,去卑明白当前形势,失去了速破张虞所部的机会,之后汉军恐会有源源不断的兵马、辎重支援张虞。今下即便他不想撤军,但受限于天气与形势,他也不得不撤军。

  至于栾提莫车,今连去卑都同意撤军,更别说他了。

  见众人意见统一,须卜单于说道:“我部大军若是撤退,恐汉军会追击,劳右贤王率部殿后。”

  “好!”去卑应道。

  撤退的重要性,须卜单于怎会不知,自然将重任交于去卑。

  是夜,匈奴各部得知明日撤退,部民无不欢喜,对连日伤亡,以及积水带来的怨言自是消散,纷纷收拾行李,准备次日的撤军。

  三月十日,张虞成为临时主帅第五日。

  匈奴部民们忍受了一夜的潮湿,在天将亮之际,诸部便相继拔寨撤军,而去卑率精锐殿后,防止汉军追击。

  而匈奴兵撤退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汉军斥候。汉军斥候见匈奴兵拔寨撤退,匆忙将消息上报于大帐。

  而郭、王柔、王泽先后等到消息,赶往大帐时,不见张虞的身影,却仅见庾嶷、李晋等文吏。

  “张校尉呢?”见无张虞身影,王泽问道。

  庾嶷苦笑了下,拱手说道:“君侯昨夜料定匈奴将会在今日撤军,在天色朦胧之时,已率义从骑出征。”

  王泽满脸的疑问,抱怨道:“知匈奴撤军,而不告诉我等,单独率兵马追击,岂有张校尉这般用兵!”

  见王泽误会张虞,庾嶷解释道:“君侯非贪功,而是军情从密,恐我军大举用兵,恐会让匈奴察觉,故君侯率骑追击,留嶷向诸君解释。”

  王泽神情不悦,今不管庾嶷怎么说,他已先入为主,认为张虞担心有人和他抢功,故不告诉他们,率先率骑追击匈奴。

  相比王泽的心思,郭比较信任张虞,问道:“试问庾主簿,张校尉追击之余,可有其他吩咐?”

  庾嶷沉吟了下,说道:“君侯言,我军虽凭山势击退胡寇,但若平原用武则非敌寇之对手。今敌寇撤军必留重兵于后,诸君若是追击,必遭败绩。而诸君如欲相助,可衔尾随行。”

  王泽冷笑了下,暗讽说道:“张校尉倒是心善,告诫诸部切莫追击,自己倒是不畏险峻,亲自率兵追击。”

  庾嶷皱了下眉头,对王泽这么说很是不满,但碍于身份差距,今时不好多说什么。

  王泽看向王柔、郭二人,说道:“今匈奴撤军,我欲追击,不知兄长、郭君有何打算?”

  王柔犹豫了下,念及张虞之前有分功于他,过往看不出张虞是这般贪功之人,而见自己弟弟有心追击建功,王柔决意留守营垒。

  “营寨不可无留守之人,二位若是率兵追击,我愿率步卒留守黄芦岭。”王柔说道。

  王泽看向郭,淡淡说道:“我欲追击匈奴,不知郭君愿随否?”

  郭沉吟了下,说道:“我以为张校尉所言不无道理,今时追击匈奴兵恐会危险,今不如衔尾追击,以观匈奴兵马动向?”

  王泽撇了撇嘴,说道:“我为前驱,郭君可随我后。”

  “善!”

  见王泽态度强硬,郭因过往很多公务上,多依仗雁门太守王泽的配合,今下所属郡兵又少,只得配合王泽行事。

  且不言王泽、郭二人率部追击匈奴兵,而张虞所率兵马并没如王泽所想那般,赶在他前头追击匈奴兵,而是率八百精骑在山岭中赶路。

  今时的雨水渐变小,天空中细雨朦胧,在山岭中因树木阻挡,汉骑没有感受到天空所下的细雨,反而是树林里的雨滴时不时打了下来。

  昨日大雨倾盆,山岭中土地泥泞,因幸有草木固水,不至于被踩成烂泥潭,但有雨水之故,行军时难免湿滑。

  “哗~”

  张虞牵马而行,因土地松软,半边脚滑了下去,幸手中的长槊拄地,撑住了张虞的身形,不至于身子倾倒。

  张丰帮张虞牵过马,不解问道:“兄长,今追击胡人为何走山路,而不走河谷大道?”

  张虞找了个高点停下了脚步,望着随行的数百人队伍,反问道:“今时若你率部撤军,可会提防我部追击?”

  

  “会!”

  张丰不假思索,说道:“大军撤退之时,各部行军,兵马不整,若是敌寇率部突击,必能取胜。”

  张虞笑了笑,说道:“既然连你都知防备追兵,匈奴人若是不傻,怎会没有防备?”

  张丰蹙眉问道:“那我军走山道,便能突袭成功吗?”

  “哈哈!”

  张虞卖了关子,大笑几声,拄着长矛,便快步追上行军的队列。张丰留在原地,满脑的疑惑。

  郝昭拍了下张丰的肩膀,笑道:“你若能知君侯想法,怕你不就是君侯了吗?”

  张丰看向满脸笑意的郝昭,问道:“伯道,你可知兄长想法?”

  郝昭笑道:“这还不简单,匈奴既有防备我军追击,而我军既要追击,故唯有潜行于山岭。”

  张丰白了眼郝昭,说道:“你所说之语,我如何不知。但如兄长所言,匈奴提防我军追击,那我军如何追击才能取胜?”

  “兵法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是而已!”郝昭沉吟了下,说道:“具体何法,需看君侯布置了!”

  张丰看问不出所以然,遂放弃了打探的念头,专心放在赶路上。

  土地湿滑,树木丛生,林间雨水不绝,这让行军的汉骑浑身已是浸湿,但因见张虞带头闷头行军,抱怨之人倒也不多。

  为了急行军,赶至目的地,张虞很少让部下休息,反而不断让军士加快行军速度,而幸马匹帮军士驮运甲胄、兵器,众人行军虽累,但还是可以坚持。

  从上午走至中午,中午用胡饼、肉干垫了下肚子,便又重新出发。中午出发时,天空虽不作美,雨水渐渐变大,但汉骑行军速度不减。

  不知走了多久,临近黄昏时,行军的队列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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