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你们拨粮赈灾,你们都说仓库里除军粮和两京所用之粮外,没有多余存粮。”
“可根据最近查抄到的帐目才发现,通州这边,节省下来的一百五十余万石漕粮,还在仓里,只是被你杨尚书和郑尚书等一起以补发运军欠粮为由瞒了下来,为的是暗中出售给边商,为此你们的子弟早就提前从边商那里支取了近三万两银子用于开销。”
“还有你们南京,存留的粮食,明明还有二百余万石,你们却捏造霉变,早已减价粜卖。还说所得之银,已补兴修苏州水利之亏空。”
“可结果从查抄的帐目发现,那二百余万石还在库里,准备留作明年的漕粮抵消,而为此你南京户部尚书陶琰、南京户部仓储侍郎李充嗣伙同南京吏部尚书廖纪的子弟已提前从当地大户借支银钱各达两万两以上。”
“再说你们都察院、工部,故意让御史清查仓库时帮著隐瞒,工部也故意瞒报工粮,以及大理寺卿俞琳,故意隐瞒你任宣大巡抚时还剩有五十余万石边粮未用。”
“朕不明白,你们为何不把朕的子民当回事!”
“宁肯眼睁睁地看著他们忍饥挨饿,人相食,也不肯把粮食拿出来,只为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朱厚说到这里就看向了蒋冕:“蒋阁老!”
蒋冕这时站了出来:“臣在!”
“你昔日对朕提到那一番两淮饥民之惨状,朕是犹记在耳啊。”
“可你看见了吧。”
“非朕不可济民,而是他们把朕的粮食要给私吞了,不愿意济民。”
朱厚这么说后。
蒋冕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得跪下说:“贪吏误国欺君,罪大恶极!”
“朕本来想著你们毕竟都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
“毕竟也是朕的臣子!”
“太过刻薄对待你们,朕也伤心。”
“所以,朕想著能给你们留颜面就留颜面,尽量让你们体体面面致仕。”
“故而,朕在你们以各种理由说没有存粮时,朕选择了相信,只让张孚敬带了三百万两现银去两淮买粮济民。”
“这个内阁与六部乃至整个天下都是知道的。”
“可你们呢?”
“连这三百万两现银都要私吞走一大部分啊!”
朱厚说著就再次看向了杨潭等人:“朕也不明白,你们为何这么做?”
“是那些受灾的百姓跟你们有仇吗,你们不让他们饿死一大片是不甘心?”
“还是说,你们与大明朝有仇?”
“也还念著前元?!”
朱厚厉声问道。
“臣等对不起陛下,对不起百姓,罪该万死!”
杨潭等呜呜哭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朱厚这样问实在是太伤他们了。
毕竟他们本质上不过是想捞点钱,顺便看看改制派的笑话而已,并没有想那么多,而巴不得大明朝早点亡,巴不得天下百姓都饿死。
“你们都烂了。”
“屁股也歪了,自甘为豪绅富商走狗。”
“朕的心都要碎了。”
朱厚这时又感叹了几句,然后特地摸了一下胸口,且看向朝臣等:“你们呢,你们虽然站在干岸上,但也那么干净吗?”
朝臣们都不由得把头埋的更低了。
“朕还能信任你们吗?”
朱厚又问了一句。
“陛下!”
内阁首辅梁储不由得立即跪了下来,泪落如雨。
吏部尚书石也满眼是泪的跪了下来。
接著。
其他朝臣也都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
有的也开始哭泣不已。
毕竟天子已经因此表示对他们这些文臣有了信任危机。
“朕曾在先帝灵前发誓,也在太庙诸帝灵前发誓,要励精图治,不使祖宗基业衰朽在朕的手里。”
“为此。”
“朕锐意开新政,革宿弊,殚精竭虑,常与元辅诸阁臣谈至深夜。”
“但你们很多大臣的行径,让朕的确很失望!”
“朕本不想如此揭露,毕竟过于揭露,也最终会有损先帝之德,但朕转念一想,如果任由你们这么烂下去,朕会更对不起先帝,而且不把你们当中一些祸国殃民之臣的罪责揭露,也会使天下人把前朝之失皆归咎于先帝身上。”
“所以,朕才要将他们都押到左顺门来,当著你们的面,由朕亲自处置。”
“同时,也给你们一个警醒。”
“你们这些没有牵连的人,不要心存侥幸,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思,也早忘了自己入仕之初心!”
朱厚这么说后,梁储等皆言道:“陛下用心良苦,臣等遵谕!”
“当然!”
“朕还是会信任你们的。”
“因为纵容有他们这些不忠之臣,而也还是有像梁储、王阳明、张孚敬这样的实心办事的忠臣的。”
“但正因为还要信任你们,所以朕对他们必须要更严,这样才能起惩戒之用。”
“该杀的要杀,该流放的要流放!”
朱厚说著就又看向了杨潭等人:“你们是没有救的了!”
朱厚就站起身来,神色严肃道:“听旨!”
第97章 当今天子真记仇真狠啊!
“户部尚书杨潭、”
“户部尚书总督仓场郑宗仁、”
“南京户部尚书陶琰、”
“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李充嗣,”
“隐瞒粮食实情,盗卖官粮,受贿乱政,按例当依祖制剥皮楦草,但朕念在尔等是先朝老臣,又在八议之列,故减罪一等。”
“论斩立决,家产籍没!”
“工部尚书李遂、”
“大理寺卿俞琳,”
“各自在任上盗取官粮,阻挠御史给事中查粮,还卖粮通敌,按例当族诛,念在亦是元老,减罪一等。”
家属流放澎湖,本人斩立决!”
“左都御史金献民、”
“南京兵部尚书廖纪,”
“故意不让御史和兵部官员查粮,意图阻挠盐政,按例当斩,念在尔等亦在八议之列,减罪一等,改为流放澎湖戍边,遇赦不回!”
……
朱厚在宣达对这些重臣的处置决定时。
杨潭、郑宗仁等皆瘫倒在了地上。
有的开始哭著求皇帝开恩饶命。
可以说。
他们之前在背地里有多猖狂,现在在御前就有多狼狈。
但朱厚不会因为他们在这时掉眼泪,就要心慈手软。
既然这些人早就有意让他在改革路上颜面尽失,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太客气,而对他们再留体面。
朱厚不但要当著朝臣的面奚落他们,还在这时吩咐说:“令工部刻罪碑于各衙门,记录这些人所犯之事!”
“古人曾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朕今日把这句话送给你们所有人,望你们谨记。”
“另外,对于你们这些已不把社稷苍生放在心上,做出如此大奸大恶之事的官,朕也会在你们行刑前,让你们先饿两天,也尝尝百姓饿肚子的滋味!”
朱厚这时已看向了杨潭这些人:“饿两天后,把感受呈奏给朕,若反省的不错,斩立决可变绞立决,流放可改远贬。”
朱厚说到这里又看向了其他朝臣:“你们如果也不知道百姓饿饭是什么滋味,也可以回去饿一下自己,知道知道,也可以写写感受,呈奏于朕。”
“退朝吧。”
“恭送陛下!”
朝臣们在参加完这次朝会后,心情都很沉重。
对于首辅梁储而言,他是没想到天子会来这么一出,竟如此动情地要告诫百官。
他对此深感欣慰。
因为他知道这说明天子还没有完全放弃信任他们文官,虽然提出了质疑,但没有像先帝正德一样,对他们彻底不信任,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反思。
这让梁储意识到他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天子的确英明非凡,胸藏大志,自己但凡因为自己是内阁首辅、元老重臣,起一点轻视之心和不敬之心,下场只会很惨,身死倒在其次,只恐颜面皆无,落得个被万世讥笑的下场。
没错。
在梁储看来,当今天子是真记仇!
惹了他的人,他是真的在变著法的收拾。
历经四朝的梁储,不得不承认,在整人这方面,当今天子是最狠最刻薄的,虽说嘴上常表示有意网开一面有意留颜面,但做出来的事却是比前几位皇帝狠多了,关键是狠的你没法诋毁。
比如前任皇帝正德,在梁储看来,虽然正德不信任文官,还会打人板子,但不会让文官下不来台,不会让文官颜面无存。
但当今天子不一样,每次杀人都要诛心,诛心不说,还要让人反省,让天下人反省。
好在,当今天子虽然刻薄但不寡恩,让他梁储现在乘肩舆,支伯爵俸。
虽然这些算不上大恩惠,但难得的是这背后那份愿意考虑自己这些大臣处境的那份心思。
所以,梁储仍觉得当今天子堪为英主!
吏部尚书石也心思沉重的原因,则是他是真被朱厚问文官们是否还值得被他这个天子信任的话给伤到了!
他是真有些觉得自己这些文臣士大夫的确愧对陛下,在明知新天子励精图治,而且表现出很信任自己这些文臣的姿态,为此撤回大量外派太监的情况下,竟然会做出这样欺君害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