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也就明白,这是天子在称美于他。
杨廷和这种人虽然骄傲,对天子也要求苛刻,但儒家忠君教育打在他思想上的钢印,还是让他虽然对高官厚禄不敏感,但对天子称赞之意还是难以抵挡的。
所以,杨廷和在拿著这幅字后,心情难以平静,不禁双臂微颤,二目垂泪。
“陛下对臣恩深似海。”
“臣唯有尽心养病,将来早作陛下舟楫,鞠躬尽瘁,方能得报皇恩一二!”
杨廷和还不禁如此说道。
所谓舟楫亦是出自《尚书》“汝作舟楫”里的话。
现在,杨廷和用到这里,自然是表达愿意继续辅助朱厚治理帝国的意思。
朱厚在知道杨廷和的反应后,自然是暗喜不已,他就是要一边麻痹住杨廷和一边拆他的台。
事实上。
当朱厚在明面上依旧表现的对杨廷和礼待非常后,守旧派们对朱厚是一点都没有失望和埋怨,反而真的对杨廷和失望与埋怨不已。
“杨廷和想干什么?!”
“那些张口闭口要护礼的清流们想干什么?!”
大太监丘聚就因此在知道杨廷和又自称病重后,而在与一干相交甚密的权贵于别院中坐著闲聊时,重重地摔了茶盏,仿佛满脸都写著“失望”二字。
安边伯许泰在这时沉著脸说:“这时文臣们还真是靠不住,凡事都想别人出头,他们在后面渔翁得利,难怪刘瑾当年能代先帝压得他们无法招架,也难怪处置江彬都还得内廷的魏彬和张永出手。”
说后。
许泰就问著丘聚:“要不我们也同魏彬、张永一样,顺从天子了吧。”
丘聚呵呵冷笑,叉著腰道:“我可不是魏彬、张永这些人,虽然我们这号人没有根,但老子还是有骨气的!不会什么样的主子都认!”
“别提了,我不久前才知道的消息,太后已下懿旨,不准我们去见她了,找她有紧要的事,也只禀皇后。”
这时,太监张忠也是一脸沮丧地说了一句。
丘聚听后不由得站起身来,声色俱厉地问著张忠:“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
张忠呵呵一笑,然后回道:“反正据我所知,自新来的这位皇爷去了一趟仁寿宫后,太后就下了这样的令。”
“定然是哪里除了岔子!”
丘聚听后不禁皱眉。
然后,他就看向诸人说:“另外,也不知道,我们这位新皇爷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话,竟让太后不愿意再直接见我们这些执事太监。”
……
“皇爷,这些孤儿如今长得可壮实了,而且,别看他们没有爹妈,但他们比那些有父母的孩子都要懂事。”
“但孩子越懂事,其实越让人心疼。”
“好在奴婢已按皇爷您的意思告诉过他们,君如父,后若母,他们的父就是君,母就是后,以后就是大明皇家的养儿养女,宫里以后就是他(她)们的家。”
朱厚这一天来了被他安置在皇城内的孤儿营。
而一直替朱厚看管这些孤儿的还是黄锦。
黄锦现在的职事就是打听消息与照看这些孤儿,另外就是有空去诏狱看看魏彬的情况,向魏彬取经学习如何更好管理内廷。
在朱厚来到孤儿营时,陪同朱厚一起来的黄锦就向朱厚讲起这些孤幼的情况来。
但现在的孤儿营实际照看者其实原兴王府教授叶廷芳与其妻陈氏。
这对夫妇皆已年迈,所以无法参与报刊事务,也就主动选择了留在孤儿营,照看这些孤幼,顺便由叶廷芳自己来教授这些孤儿读书。
朱厚其实早在王府时,就开始收养孤幼,尤其是收养王府世袭护卫的绝户孤幼。
这样没什么犯忌讳的,毕竟是对自己王府自己人示恩。
外人只会觉得朱厚仁义。
而朱厚还为此专门设立了义学,培养这些人。
如今这些人已经有长大的成了王府新护卫。
其中,不少还进入了锦衣卫体系,跟著骆安、陆松等做事。
还有已经成人但还没成为护卫的,则留在孤儿营帮著叶廷芳与其妻子做事。
这些孤儿在听天子要来看他们后,早就集合站立在了院坝里,默不作声,很是规矩。
不过,当朱厚来时,这些孤儿们就活跃起来,有不由自主咧嘴笑的,也有抿嘴的。
曹琪此时就激动地无法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一会儿天子要是和自己说话怎么办?
但朱厚在这时还是朝他走了来。
他不由得把脚紧扣在地上,仿佛松一下,双脚就要在地面上滑倒似乎,并在心里后悔为何站第一排。
朱厚走到他面前来,倒是没有与他说话。
这让曹琪猛地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快乐。
朱厚这时只严肃地扫视了眼前的众孤儿,而点了点首,接著就笑著说:“很好,都很健壮精神,是朕想看到的样子!”
“朕让针工局给他们做的鞋都合适吧?”
朱厚这时问起叶廷芳来,还瞅了眼前这些孤儿们的脚面一眼。
这年头用车马的时候少,最费的就是鞋,朱厚便早就让针工局给这些做了新鞋。
叶廷芳回答说:“都合适,只是不少都舍不得穿,因今天陛下您来,他们才穿上的。”
朱厚点头。
而曹琪这时已与大多数孤儿热泪盈眶。
“这就是恩重如山的君父!”
“他是那么有威武,关键是,他那么繁忙,都还一直都在关心我们。”
曹琪心里如此感叹著。
此刻,仿佛对于他而言,哪怕是让他为天子献出生命,他都会觉得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这时,黄锦受朱厚的暗示,走到了前面来,大声问道:“孩子们,告诉咱家,你们最亲的人是谁?”
“是君父!”
“是君父!”
……
曹琪等孤儿大声回答著,以至于快要把肺腑都扯了出来。
朱厚见此微微一笑,还在接下来,说了些让他们好好学习与操练的话,接著在看了看那些还在襁褓中或在生病中的孤幼后,就心满意足地回了宫里,且在回来途中,对黄锦吩咐说:
“让戴仪从朕养的孤儿中选一批长大了的去京畿道巡防队,参与训练,跟著在剿匪捕盗中历练。”
黄锦拱手称是。
话说。
京畿道这边。
教学的事还没开展,因为教材还没有开编。
另外,增加婚配率的事也还没开始,主要是招买女子的事还在进行中,倒是巡防队的编练已经在开始进行。
因为眼下五月忙完,种了些杂粮后,要十月才种小麦,而水稻则因为目前北方农业开发效率有限,相应水利建设还没大规模进行,这些在历史上都要等到万历年间才开始出现,所以京畿道的民壮们,眼下倒也有的是时间进行训练。
都指挥使同知戴仪为不让天子看轻,现在也将这些巡防队的操练盯得很紧,也没敢克扣朱厚下拨给这些巡防队的饷银与赏赐。
民壮们倒是没想到,皇帝管他们吃,还给愿意参加巡防队接受操练的他们饷钱。
“敕曰:保境安民,匹夫有责,尔等既为朕直管,当竭力同心,共卫家园,故使尔等组建为巡防队,外防鞑虏,内清盗贼……”
在发第一笔饷钱时,戴仪把巡防队的民壮集中起来,给他们念了一遍圣旨,为的就是激励这些民壮操练的积极性,且让他们知道皇恩之隆厚,而不会把巡防操练视为一种以前在家乡时被强迫执行的苦役。
“给你分田的是天子,给你们饷钱的也是天子。”
“所以,现在来领饷钱的,都向圣旨磕个头,以后要记住,我们既然是京畿亲军卫的户,将来就是这京师城的第一道城墙,要护住我们的家园,护住我们的天子!”
戴仪还在念完圣旨时又说了一句。
因为巡防队的队员现在名义上只是民壮,不是军士,所以饷银不多。
但巡防队的队员们仍然很高兴,很感激天子,而在领饷钱时,还很感动地向圣旨磕著头,有性格敏感的还因此落泪。
韦长贵也在张斌带动下,加入了巡防队,也就牵著自己妹妹过来,拿了工钱,且也对著圣旨磕起头来,磕的砰砰直响。
他妹妹韦秀莲见此也跟著跪下来,磕的砰砰直响。
而也因此,虽说是炎夏时节,但巡防队的民壮的确没偷懒,也没有逃伍者,操练的很认真。
待到六月底,奉旨进京的周尚文就在进入京畿时,因看见一支巡防队的操练场景,就很惊骇地对来迎接自己的昔日好友戴仪说:
“天下人都说京师防备空虚,但今日一见,并不是如此,连这些民壮明显都精神抖擞,训练有素,其中甚至有精悍老卒,想来官军只会更好。”
“能有如此民壮,多亏陛下善文治,重武德。”
戴仪笑著说了一句,便把京畿道巡防队的由来告知给了周尚文。
“我虽耳闻天子爱民,但不知天子在武略上竟也有如此远谋!”
周尚文听后张口结舌,一时对如今这位刚即位就提拔重用自己的大明天子更加感到好奇,心道:
“难道自己这些武将的春天并未走远?”
第69章 朕要吃鱼,便先钓鱼
正德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
朱厚让内阁发上谕,令周尚文于明日平台召对,以了解边情。
皇帝平台召对没有任何限定。
武将自然也可以被召对,历史上,崇祯就平台召对过满桂、秦良玉这些武将。
文臣们对皇帝召对武将倒是不敏感,他们只敏感皇帝信任武将到绕过文臣,让武将直接掌兵权,或者让武将直接带兵进京,成为天子助力。
不少文臣甚至乐得皇帝了解一下边情,希望皇帝因此好生节俭与重视边备之心。
所以,当朝臣们得知朱厚平台召对周尚文,只赞叹皇帝的确勤政图治,重视边防。
“臣领旨!”
周尚文在闻知皇帝要平台召对他后,顿时瞠目结舌,而一夜不曾好睡。
他是真没想到天子会召见他。
这让感受到了天子对他的重视,也让他有种更好前程在向自己招手的感觉。
周尚文早就天子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在看见京畿道巡防队的民壮训练情况,得知天子清理庄田,让大量被裁军校被妥善安置,如今甚至让这些军校在京畿道训练民壮后,就对天子的深谋远虑颇为敬佩,也对天子的这种把武弁放在心上的行为颇为感动。
所以,他整个人亢奋不已,即便是一夜未好睡,但在次日也依旧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