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鹏顿时反驳道。
张璁冷笑道:“如果你要证明我没有血口喷人,那在这件事上,你这个礼部尚书就不要反对!”
“不要激动嘛!”
王鏊这时说了一句。
吴一鹏也坐了回来,没再怒目看着张璁,只道:
“我听震泽公的,不激动,也不反对了,你们议吧!”
“震泽公是让你不激动,不是让你任性!”
首辅杨一清这时说了一句。
吴一鹏道:“我没任性,我是真担心,这样一直竭泽于外番,会加剧外患的!”
“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同样也不是有强兵猛将就能威镇四方的!曰本本就因为民生凋敝才蜂拥来我东南为寇,如今,我们还要夺其利,无疑会加剧其贫困,这样会让其国更加不宁的,其国不宁,则四海不宁啊!”
吴一鹏说后就偷偷看了杨一清和王鏊一眼。
王鏊倒是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但这次毕竟是人家主动献的!再说,天下生齿日繁,不苦一苦外夷,就只能苦一苦百姓!可苦一苦百姓,难道就天下更加安宁了吗?”
“自然是不用苦一苦百姓的。”
“我的意思是还是节财为上!”
“如今,他们既已赔了款,也就罢了,适当拿出一些示恩于外番,平四海之怨,再节用所积国帑,以备不时之需,如此才是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
吴一鹏说道。
户部尚书席书这时插嘴言道:“但节用只能得一时之安寝,非真的能长治久安,宗室数量在与日俱增,缙绅数量也在与日俱增,哪里是节用就够的。”
“我只是说节用为上,没说不增国帑。”
吴一鹏回道。
“你说该如何增?”
张璁突然起身横眉怒目地看着吴一鹏。
“是该清丈田亩还是均徭役?”
张璁回道。
吴一鹏没有理会张璁。
张璁则呵呵冷笑说:“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还是要算到陛下头上!最终还是想委屈天子,牺牲君父的安危!”
“我没有!”
吴一鹏大声否决道,且也怒目看着张璁。
啪!
同时。
吴一鹏还将桌案一拍。
“如果没有,那公就是主张清丈田亩或均徭役、摊派丁税入田了?”
席书反问着吴一鹏。
吴一鹏很想来句“那是你们户部的事,与我无关”,但一想到天子昔日批评过他这种态度,也就只得回答说:
“当然!”
“整肃内政、做几件真正利民的革新改政的善政,才是关键,比巧取豪夺于外番强!”
而吴一鹏说完后就目光不善地看了席书一眼。
席书则已达到目的,故而笑着说道:“这里是文华殿,又有诸公为见证,吴公又是坦荡君子,希望吴公到时候真议起此政时,不要又不承认自己说过这些话。”
吴一鹏看向席书:“你!”
“好啦!”
“我们对自己的同僚要信任其品德,不能妄加猜度。”
王鏊这时劝了起来。
席书向王鏊拱手作揖了一下,随后就称了一声:“是!”
接着。
杨一清这时面色不善地开了口:“无论怎么样,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君父,这是为臣者想不都不能想的事!”
“否则,那还配做臣子吗?!”
众人颔首。
随后。
杨一清又道:“当然,将来也不能为了要增加国帑,就苦一苦百姓!而且,宁肯苦一苦百官士绅,也不能苦百姓!实在不行,苦苦外夷也比委屈君父更合为人臣为人子该守的忠孝之道!虽说,江山在德不在险,但外夷素来畏威而不怀德,何况,武德也是德嘛!要江山永固,是应为政以德,但不是说,只有文德才是德。”
“以仆看,对本国士民当以文德为主,武德为辅;对外番当以武德为主,文德为辅!”
杨一清说到这里就笑问着诸人:“诸公以为如何?”
“我不同意!”
这时,有人开了口。
第375章 时代变了,希望嘉靖改革的官员越来越多!
开口反对杨一清的乃是张璁。
张璁正色看着杨一清:“元辅此言,听上去有道理,但实际上是在避重就轻,不想对内革新除弊,而以对外巧取豪夺之利,姑息国内之弊!此举无疑是在舍本逐末,非为臣者致君尧舜之道!”
杨一清听后冷下脸来。
他和张璁的矛盾就在于此。
作为军籍出身的士大夫,又是在边镇靠军功崛起的文臣。
杨一清更希望依靠军事力量对外扩张为主,用牺牲外邦利益的方式实现国内的中兴,而不是在国内大刀阔斧的改革,得罪利益集团不说,还容易适得其反。
但手工业家庭出身的张璁,更希望依靠强大的皇权对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进而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王鏊见两人僵在原地,就忙开口劝道:“现在是议宗室的事,还是不要扯远了吧。”
“正是。”
王琼回了一句。
席书则看了一眼吴一鹏说:“本来没扯远,是大宗伯先扯到了别处才扯远了。”
吴一鹏再次怒目看向席书:“你!”
“不要这样。”
“同僚之间,要有雅量。”
“还是说说宗室的事,大宗伯说的拿钱鼓励外番这事,如今议了后,的确行不通,容易拒君子而招小人,还白费国帑。”
“节用归节用,君父也的确是不能委屈的,而不能委屈君父,这宗室问题还是得解决,不然天家如何安宁?”
“天家不安,天下各家也难安!”
王鏊说到这里就看向吴一鹏:“大宗伯,你现在觉得呢?”
“震泽公自然没有说错。”
“我没有想要委屈君父,委屈天家,要把管宗室玉牒之职归还宗人府自然可以。”
“另外,其他关于宗室的改制,我们礼部肯定也会全面配合。”
吴一鹏说道。
说到这里。
吴一鹏就看了一眼席书:“就怕户部因为要改革宗室而不舍得多拨钱粮。”
席书道:“这不会!户部虽然不敢糜费国帑,但不会视公帑为私财!”
“只是希望礼部以后不要又夸大其词,说什么不惠外邦就要四海不宁,两宋倒是惠外邦甚力,也没见其周边有多安宁!”
席书跟着阴阳怪气道。
吴一鹏听后再次怒火填胸,但因王鏊向他摇头挤眼睛,只得压着怒火,冷笑说:
“就算我夸大其词了,你们又有什么损失呢?”
“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何一直揪着不放!”
吴一鹏接着又控诉了一句。
“没谁揪着不放,只是革新改制,既是圣意所倡,也是民心所向,希望公等不要为私心而做糊涂事而已。”
席书笑着回道。
杨一清也不由得颔首,在席书这么说后。
因为他没有说错,自从又一大笔外财充实国库后,官僚们对守旧还是革新的看法也在发生改变。
许多因为深居内陆,不少更是生命的前半生一直在家乡寒窗苦读,后半生则在京师城里熬资历,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主流学术交流又是儒学,自然对海外情况知之甚少的官僚们,也渐渐发现,海外东洋原来会有这么多钱粮可充实国帑。
特别是年轻上进的官僚,开始心思活泛起来,在观念上开始发生改变。
再加上。
吏部改革的例子在前,其他中央官衙中,不少家境不怎么好的中下层官僚,认识到天子是真愿意施仁降恩于他们,也就开始希望自己的部衙也能像吏部一样改革,吏改官,杜绝制度性腐败,把腐败产生的灰色收入用于改善中下层官员的生活,使吏治更加清明。
吴一鹏在回到礼部后,礼部许多官员都兴奋地朝他看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明显是都想知道,朝廷是不是接下来也要像改革吏部一样改革礼部。
当然,也有礼部的人一脸担忧。
一脸担忧的自然是在礼部灰色收入中分得大量收入的吏部官吏。
礼部左侍郎刘龙和礼部右侍郎翟銮皆因此朝吴一鹏走了来。
刘龙先问着吴一鹏:“可是议何事?”
吴一鹏回道:“议改革宗室的问题,要将管理宗室玉牒的权力归还给宗人府,不再由礼部管理。”
刘龙听了这话顿时心里一凉。
他作为堂官,自然不希望朝廷削礼部的权力。
一旁的礼部右侍郎翟銮也喟然一叹。
但当礼部堂官把这个事宣达下去后,礼部员外郎史梧等中下层官员却非常高兴。
史梧就对自己的一干同僚们说:“陛下果然是励精图治的贤君!在国帑又大增一笔外财后,就真开启了新的改制,这样一来,我等将来像吏部同僚一样,有自己的小院可分,有米炭补贴可发的日子不远矣!”
“是啊!”
主事丁汝夔跟着附和,一脸期许地走来对礼部尚书吴一鹏拱手问道:“不知大宗伯可知朝廷在改革宗室制度之余,打算何时让礼部也同吏部一样被整顿?”
“着什么急!”
“朝廷的钱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