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这个就别出来做官!”
“何况,震泽公乃君子,他再恨我,也最多就是辱骂几句,而不会真的害我,故就更加不用畏惧了。”
“总之,只要能让天子看见我们的好,什么羞辱都值得!”
“回家吧,这事别跟你姐说,她性子急!”
严嵩说着就云淡风轻地走出了宫门,恍若无事一般,还主动跟一些朝臣打起了招呼。
这让一些朝臣对严嵩反而不由得佩服起来。
朱厚没多久后就的确知道了这事,而因此笑道:“这严嵩的确是个妙人啊。”
随即,朱厚就吩咐说:“传旨,召对严嵩于文华殿。”
“是!”
严嵩这里到家后,才刚脱下官帽,茶都还没喝几口,就见内廷来了人,得知是天子要召对他于文华殿。
这自然让严嵩喜不自胜。
同在这里的欧阳必进,一时不禁对自己姐夫露出敬佩之色。
他这时才真的承认,自己姐夫的厉害之处。
因为他知道,挨王鏊一次骂,换一次天子召对,是真的不亏!
至少,如果可以由此换得召对机会,他也愿意被王鏊骂一次。
严嵩自然是忙戴上了官帽。
欧阳必进也忙笏板从婢女手里夺了过来,双手捧在了严嵩面前,笑道:“姐夫!”
严嵩则挺直了胸膛,接过笏板,在来人收了馈赠后,就笑着对来人说:“请带路。”
没多久,严嵩就在文华殿见到了朱厚。
而严嵩则在行大礼参拜时发现,天子身边处太监黄锦外,没有他人。
严嵩便知道,这是天子要对自己传授机宜。
这让严嵩脸上奋意更加明显。
朱厚这时也对开口言道:“朕让你做京师观风整俗使,是看你在湖广任观风整俗使时做的不错,所以才望你能在京师也做好这事,毕竟京师乃首善之区,若京师风俗不正,则天下风俗如何能正?”
“陛下说的是,臣唯有竭忠尽智,使得京师风气大善,方能对得起陛下栽培之恩。”
“然臣才智终不及陛下远矣,自然难免有疏漏之处,而陛下乃天降英主,聪哲绝于天下,故还请陛下指正不足之处,臣自当严遵圣意,纠偏补漏。”
严嵩回道。
朱厚颔首。
他不得不承认和严嵩这种人还真是会提供情绪价值,让他听着舒坦,明明是自己要他办什么事,但他这么一说,却变成了他求自己教他做事。
故而朱厚也语气和气许多,笑道:“朕也没什么可补之处,但只有一件事要你去做,这件事便是将陶谐等谋害皇嗣的事写成传奇话本和戏本,让人讲说巡演,让京师的人都知道,他们有多坏!朕的中兴之业有多艰难!要上至花甲老人,下至十岁孩童,皆知道非朕不仁,乃逆臣不义。”
“这样的事,本不需要陛下提醒,臣就该竭力去做,以使风俗纯正,而免有毁谤朝廷之音影响风气。”
“如今陛下既然提醒,臣自然更加竭力去做。”
严嵩回道。
朱厚点了点头,又说道:“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知道,要做好这样的事,光靠嘴号召不行,还得以利而引,故朕拨内帑五万银元给你,作为教化专项款,由你支用,年终汇报用度给朕即可。”
“臣等受国恩厚重,本有为君父训教愚民、而改良世风之责!如今还要因此再受陛下厚恩,自是更加感佩陛下礼士之德,臣等若不能正世风,则抄家受诛已不为过!”
严嵩含泪大拜在地,说道。
“跟着司礼监的黄公公去领银款吧。”
朱厚说了一句。
严嵩叩首称是。
接下来,严嵩就真的领了五万银元的帑银,而做起这事来。
一直由他这个观风整俗使养着的文人墨客们也就按照他的安排积极创作起来。
“汝忠啊!”
“你创作的那本书也先放一放,跟着先写个奸臣谋害皇嗣的话本出来。”
严嵩还将吴承恩叫到了自己面前来,特地嘱咐了一句。
吴承恩因严嵩在他举业上对他多有帮助,便拱手称是,没有拒绝。
何况,创作话本小说对他而言,比考科举容易,就如同让李白写首诗一样。
在这方面极有天赋的他,只听严嵩口述了大概的真实情况后,就脑补出了整本小说的框架和相应的人物关系,以及有趣的地方,且在当晚就开始写了起来。
第341章 帝意不能违,嘉靖变废为宝?
吴承恩的创作速度很快,似乎没有卡文的问题。
所以,没一旬,他就创作好了一个篇目不长,涉及当朝宫廷朝堂斗争的政治话本初稿,且拿给了严嵩看。
严嵩本来是抱着审阅的想法,打算随便看看的,结果,他一看就看了个通宵,没有控制住。
这让他也越发佩服吴承恩在用文字撩动读者情绪上的卓越天赋,还颇不满足的让吴承恩把他正创作的和已创作的都给他看。
因为,他突然开始对,沉迷吴承恩所作话本而废寝忘食的感觉,上瘾。
那种专注感与心潮澎湃感,会让他忘记很多现实中的烦闷和不甘,以及枯燥。
同时。
严嵩还特批了一千银元让人去刊印吴承恩的书,也以观风整俗使的身份代表朝廷给吴承恩本人奖赏了五百银元。
吴承恩本要推辞。
但严嵩说这是为朝廷做事,为君父尽忠,理应取此利,为天下标榜,又说他眼下要回江南举业需要钱财,便要他必须收下。
吴承恩因眼下的确还热衷科举,最终也就还是没有推辞。
而吴承恩这话本一经刊印推广,就很快在京师打开了市场,惹得许多说书人纷纷开始说此书。
再加上,严嵩也主动组织说书人说此书,使得许多只听了一片段或者忍不住想知道后续的听客们,也开始纷纷去打听购买此书。
然后,口耳相传之下,这书就顺着各交通要道,从京师流传到了其他大城富镇。
吴承恩创作的这种把陶谐等写成大反派的话本,自然也让很多文官士大夫知道。
而且他们还通过各种渠道,知道吴承恩就是受了严嵩的指使,才创作了这话本。
严嵩亲近王鏊,本就让文官士大夫们不喜,现在严嵩又主动把文官们的丑事以话本的方式揭露出来,下沉到市井,要广大庶民也知道的意思,自然更加让文官士大夫们不满。
“他严分宜想干什么,烧王鏊的冷灶,以求进达,也就罢了。”
“他竟然为了讨好陛下,连这等坏天下士人声誉的事也干!”
“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副都御史闵楷就在从国子监祭酒吴荆这里看见这吴承恩的话本后因此大怒。
国子监祭酒吴荆道:“兑斋先生让我来给你这话本,只是让你知道这事,兑斋先生的意思,他严分宜固然无耻,但短时间内还不足以对天下造成太大的影响。”
“眼下的关键,还是皇商要随巡视大臣去东洋交流贸易这事,这件事才真正的关系天下的局势!”
闵楷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海贸之利将会彻底为陛下与朝廷所有。”
接着。
闵楷还说了这么一句。
同时。
闵楷又补充道:“但我们除了坐观其变,是不能再乱来的!”
“陶谐等人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为此。
闵楷还看向吴荆举了陶谐的例子,把吴承恩的话本还放在了吴荆面前拍了拍。
吴荆也看了这话本一眼,而咬牙道:“公没有说错,当今天子是可怕的,他要办的事,谁也不能阻止。”
“这就是了。”
“帝意不可违,也不能违呀!”
闵楷颔首感慨道。
吴荆则看向闵楷:“但兑斋先生的意思,真要是眼睁睁看着,陛下把海贸之利垄断而富国,最终还是会让百姓来承担这个代价,因为失去海利的大户,最终会转而更加过度的克削小民,而不会轻易就让自己节俭起来,也节俭不了!”
“再有,国富后必然强兵,那时九边乃至两京各部都会被整顿,这对天下官僚而言,无疑会是大的劫难,狗急跳墙之时,恐也是流血千里之时。”
“这么说,难道兑斋先生还要对抗圣意?”
闵楷大为惊讶地问道。
吴荆笑道:“兑斋先生怎会做不忠之事?不过是有所言而已!但持他这样的见解者不少,陛下吹皱的这一池春水,不是我们想平息风波就能平息风波的,真正能平息风波的只有陛下自己。”
“哎!”
闵楷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可陛下怎么就不明白,非要真的图治中兴呢!”
“是啊!”
“更为恼恨的是,还有很多只为己的奸邪小人一味逢迎顺从天子。”
“严分宜就不提了!”
“现在,就连王鏊也开始宁让天下官僚难堪也要保全圣德,而这也还算不上什么,真正让陛下眼下感觉自己图治中兴颇为有望的是郭勋这个不敢得罪天子的鼠胆之辈,还有寿宁侯、建昌侯这两个蠢货!”
“郭勋握有京师兵马,却一味畏首畏尾,天子让他认真排查,他就认真排查,使得武勋不敢再配合朝中君子。”
“而那两位国舅,不念孝庙武庙之恩,为了好处,帮着天子在南方放低息贷,逼得南方大户纷纷降低利息,不好再以高利贷实现兼并之事,大量小民因低息贷没有破产,也就导致卖田卖地、卖儿鬻女的越发少,流亡的小民也越来越少,使得小民逋赋的情况大减,税赋也跟着大增。”
“然后,这才让陛下觉得中兴有望,而陛下又没有体谅天下大户的难处,进而才没有放弃图治中兴之举。”
吴荆说道。
闵楷点了点头。
接着。
闵楷又颇为感慨地说:“但这也正说明陛下的厉害之处!可谓睿哲天成,有用人之明!要不然,陛下也不会知道用武定侯和两国舅来奠定自己中兴的基础!明明他们的名声早就被我们文官缙绅宣扬的臭不可闻,何况,他们本身也的确不正,结果陛下还真的变废为宝,让他们发挥了奇效,没有听我们文臣的,不用他们。”
“公说的没错。”
“所以兑斋先生也说,陛下乃英明坚毅之君,触逆不得,而要真的让陛下接受现实,体谅天下大户的难处,就当盯着这武定侯和两国舅,拿他们嚣张跋扈、敛财害民的事不停向陛下反应!”
“当一个人的缺点被说的多了,谁都会怀疑这个人可能十恶不赦,而犯天下公论,即便陛下现在不厌恶他们,将来也会厌恶,即便陛下一直不厌恶他们,将来的天子至少会厌恶他们。”
吴荆笑着言道。
闵楷也笑着颔首:“众口铄金!可能他们自己也会有一天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而越发肆无忌惮,最终也就会主动惹怒陛下!”
“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