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他可以把这部分成本摊到木柴价里。
但天津卫的市井百姓也没多少钱,他要是涨价太狠,许多市井百姓就会宁肯在这个冬天挨冻也不会买他的木柴,这会让他一点都赚不到。
所以,陈守贵只能自己独自承受来自抽分局的成本。
不过,因为利润太薄,陈守贵已经计划著等他在天津卫当小旗的长子成了婚就不做这生意了,而安心给他长子看家。
毕竟,他小儿子作为天津卫的小旗官,在巡街时一次的灰色收入也抵得上他这么来回奔波卖好几次木柴的收入。
陈守贵叹气后没多久,就听得跟自己押车的二弟陈守逵说:“大哥,抽分局到了!”
陈守贵听后就手伸进衣襟里,摸出了一坨用布包著的硬物,然后一层层的剥开包裹著这硬物的布,然后从拿出了一些银元,递给了陈守逵:
“去交了吧!省得他们来催时,给我们一顿杀威棒!到时候,还得多交罚款。”
陈守逵忙接过了银元,正转身要去交竹木抽分,就听见一声锣响。
咚!
接著。
陈守逵就看见一官员仪仗走了来。
随即,又是唢呐声,吹得他们心乱如麻。
陈守贵忙揣好银元,把车拉到一边,跪了下来。
陈守逵也忙把银元放进袖子里,跟著跪了下来。
直到敲著铜锣、吹著唢呐、举著旗牌和拿著刀枪的兵丁伴随著官轿离开后,他们才从雪地里站起身来。
咚!
但接著又是一声锣响。
随后,也跟著又是唢呐声。
两人只得忙重新跪了下来。
但等两人又刚站起身来,就又听见一声锣响。
两人只得重新跪下。
而当这第三波官员仪仗过去后,两人也就干脆不急著起身,准备等著所有官员都过去后再说,同时心里也犯嘀咕,不理解为何今天这么多官员从抽分局这里离开。
陈守贵基于好奇,也就微微抬眼看了看,然后就看见许多自己曾经见过的抽分局税丁书手都背著大包小包跟著离开,且一个个面色沮丧,不复以前的嚣张跋扈,不少更低垂著头。
这让陈守贵非常惊讶,且在这时站起身来,拦住了一名自己曾经认过亲的同姓书手:“三叔,你们咋都往外走呢,现在不是收竹木抽分的时候吗?”
“不收了!”
“皇上下了旨,以后不设抽分局。”
“我们这些人也就回部衙的回部衙,回府衙的回府衙!没在吏部册上的杂役,也直接回家!”
“你们的好日子来了!”
“但我们的好日子没了,有机会你也带带我做生意。”
这陈三叔一脸懊丧地挥手回道。
陈守贵听后心里又惊又喜,忙和自己二弟拉著木炭往抽分局而来。
不久。
他就看见抽分局的大门的确贴了封条,关卡也的确撤了,平时拿著鞭子和长枪耀武扬威的税丁也没见踪影,一张告示还贴在关卡处的四角亭里,有府衙的人正在那里通报著告示的内容。
陈守贵特地去认真听了听,听完后,就不禁老泪纵横地回来对看车和车上木柴的二弟说:“是真的,是真的!”
陈守贵这么说后,他二弟陈守逵也满脸堆笑,而真的相信朝廷撤了竹木抽分,不再收他们这些人的竹木抽分。
“那可太好了,没有了竹木抽分,我们就能多赚点钱!”
陈守逵为此说了一句,且向其兄长陈守贵感叹道:“大哥,当今皇上真好啊!”
陈守贵自然是很赞同此话,且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次子靠建造外城积攒下不少身家的事,也就跟著说道:“我们这是真碰到了好时候!趁著年景好,明年得继续干,毕竟说不准皇上心性一变,又恢复了抽分局。”
“大哥说的对!”
两人接下来就笑容满面地拉著一车木柴去了天津卫,且在卖完后更加欢喜不已。
同他们一样,以卖竹木为生的许多商贾皆因此大为喜悦。
而匠户们也非常高兴的是,他们今年也不用再交匠银。
京师的李铁匠就因为顺天府没再收他的匠银,而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还多买了一块肉和一篓石炭回来。
李铁匠的妻子娄氏见此非常惊喜地问道:“你不是去交匠银了吗,买肉买炭做什么?”
“不用交啦!”
“所以就拿钱买了肉买了炭,你吃好点,多出点奶水,也让咱们这个孩子烤暖和点,省得跟他大哥一样,在去年因为天寒地冻地买不起炭冻没了。”
李铁匠笑著说后就不由得神情有些晦暗,然后就走到榻边,握住了自己新生小儿子的手,搓了搓道:“你比你哥命好,你碰到了好皇上,把我们的匠银免了。”
娄氏接过肉和石炭后,就因听见李铁匠这话,问道:“是免几年吗?”
“不是免几年,是以后都不用交了。”
李铁匠放下自己儿子的手,开始拿起斧头来敲石炭,然后说了起来。
“真的?”
娄氏听后大喜,然后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爷有眼,真让我们碰到好年岁了。”
……
……
“这他娘的是什么年景!”
“钞关税要对难征税的商货加征六七成,对小商小贩十元以下的还免征,还要我们完成比之前多四成的税额,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谁敢对那些卖丝绸棉布的征税?还比之前多收六七成!让我收他们一文钱,我都得担心自己乌纱帽还戴不戴得稳!”
“果然朝中说的对,王晋溪一入阁,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还有那张永嘉,没事整改什么税政,他上下两张嘴一开,倒是博个爱护百姓的名声,却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人!”
而在崇文门钞关宣课司这里,户部主事许松却是双手拢进袖子里,在崇文门打开时,就看著即将进崇文门的大批商队抱怨不已。
户科都给事中熊浃也在这时走了来,且听见了他的抱怨,便厉声喊道:
“不愿意干就滚蛋!”
“难得圣君当朝,贤臣当国,你我这等小官应该高兴才是,却倒抱怨起来,真是白读了圣贤书,白受了国恩!”
熊浃这么说后,许松忙赔礼道歉:“给谏息怒,下官失言,还是给谏高抬贵手,不要参下官!”
“我现在没心思参你!”
“除非你要强行抗朝廷的命!”
熊浃说著就大声问道:“督税官来了没有?”
督税把总韦长贵走了来:“下官在!”
“让你的人著好甲,备好火种,今天是执行新税政的第一天,待会谁抗税就听我指挥,将其强制镇压,以儆效尤!”
熊浃说道。
“是!”
熊浃说后,就见一车队满载绸缎而来。
许松忙带人拦住了这车队。
而这车队中的一衣著华贵的大汉手持两光亮铁球走了来:“我们抚宁侯府的,你们也敢拦?”
“鄙人户科都给事中熊浃,今奉旨监税崇文门,请抚宁侯府予以配合!”
熊浃这时也走了过来言道。
“原来你就是熊浃!”
这大汉说著就把两铁球往手心里一握,然后撸起袖子来,且突然就朝熊浃骂道:
“熊浃!我你妈!”
“你一个七品给谏,靠跟著张永嘉屁股后面向皇上摇尾巴的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收我抚宁侯府的税,我家老爷镇守两广的时候,你连摇尾巴的资格都没有!”
“老子也不怕你参我,到时候,说不准谁先倒霉谁没事!”
第255章 武力打击抗税者,权贵震惶!
熊浃在这时铁青著脸,眸色阴冷。
他知道,这位抚宁侯的家人,是在故意挑衅自己,只要自己稍微软弱一点,今天在崇文门向奢侈工艺货物加征钞关税的新政,就会彻底泡汤!
“老朱,好样的!”
“没错,怕他个鸟!大不了把官司打到陛下那里去,就算把官司打到陛下那里也不怕,我们大家都会给你帮帮场子!”
同时。
也押运名贵商货的其他权贵家人,也在这时跟著起哄,称赞和怂恿这抚宁侯家人继续闹。
朱厚的祖母娘家锦衣卫都指挥使邵喜之家人邵庆就在这时跟著开了口。
这袖子半拢的抚宁侯家人,也就更加得意,嘴角歪得像在叼著茶壶嘴喝茶,而挑眉看向了熊浃。
可熊浃是什么人?
那可是昔日在正德朝谁攻讦宁王谁倒霉的时候首先告发宁王谋反的人!也是在奉命审核松潘边饷,不惧副总兵张杰倚仗江彬势力,受贿上万,并诱杀熟番千人,之后又率家众拦截攻击副使胡澧,且当地巡抚、按察使不敢进言时,敢于举报其事,得罪江彬的人物;更是大议礼时,敢同张璁、桂萼一样站出来,不惧护礼派威胁的人物!
要不然,朱厚也不会让他来给自己管崇文门的税。
所以,熊浃只在这时沉声吩咐道:“督税官!”
韦长贵拱手称在。
“此人抗税!”
“让你的人举铳,立杀此人!”
熊浃吩咐道。
“是!”
韦长贵答应一声后,就点了一队火器手,吩咐道:“点火绳,对准抗税之人和他的家丁!”
于是,该队火器手的队正立即取出火种来。
该队的火器手们也都训练有素地一字排开,将已经提前用通条通膛且也上了火绳的火绳枪举了起来,只等队正所带火种发下来,点燃自己的火寸条,然后就可以点燃火绳发射。
这时。
抚宁侯府家人也面色大变,随即就一边带著自己的商队后退,一边朝韦长贵大声喊道:
“兀那武将,你听他一文官指使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