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换人,刑部再跟著换人,那除了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大家都能跟著上一个台阶,即便不怎么赞成王阳明此议的,此时也都不会再有异议。
而礼部尚书吴一鹏现在只想配合好皇帝,让皇帝尽快同意有南直人入阁,已猜到王阳明的意思肯定是皇帝的意思的他,自然不敢唱反调。
户部尚书席书本就是王琼门人,自然也不会太在意。
所以,其他九卿也没再言说。
阁臣毛纪和杨一清也都知道王阳明肯定是因为皇帝要起复王琼,自然也没有异议。
而除阁臣九卿外的朝臣们里,不少人眼下还都沉浸在山东巡抚周季凤、江西巡抚盛应期等被撤职的事而愤慨,甚至因为内阁只票拟“知道了”而埋怨内阁不作为,有蒙蔽视听、隔绝中外、排挤贤良之嫌。
另外,他们当中不少人还在对天子略作让步说缙绅缴纳八成就可免革功名的事讨论不休。
“果然陛下还是不敢硬来的,以我看,这说不及时缴足欠缴秋粮就革功名的谕旨,绝对是恫吓之旨!要不然也不会有下谕旨说缴纳八成就可以免革功名。”
“没错,我已给我亲友写信,让他们不要怕,不但要继续欠缴,还应该多欠些才好,让朝廷知道天下民怨很重!”
“我们也应该继续上疏,请直接撤废秋粮不如期欠缴就革功名的刻薄之旨!”
而如毛纪等所料,连朝臣中不少官员都反而觉得朱厚此时让步,是因为压根就不敢因为缙绅欠税就革天下缙绅功名。
但就在这些官员如此议论的时候,他们就听闻到了王琼要起复入阁的消息。
于是,这些人开始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此事上面。
“这定然是王琼余党在趁机为王琼造势!”
“起复王琼,还让他入阁,这不是让奸臣又有被重用的机会吗?”
“那天下缙绅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了!”
兵科左给事中安磐对此首先表示了不同意,而振臂一呼道:“我们应该上疏谏阻此事!让陛下看见天下不齿王琼之甚,以免真让王琼余党得逞!”
“上疏!”
“上疏!”
……
许多官员纷纷响应。
于是。
声讨王琼、谏言王琼不能用的奏疏如同雪花一样飞到了宫中。
反而没人再言缙绅的秋粮不能如期缴纳就革缙绅功名的事。
而王阳明则趁机,疯狂罢免相应不听话的抚按,且把撤掉的抚按都换成了军籍出身的人,也升迁了大量军籍之人,也没再有什么人注意。
江西巡抚盛应期在得知自己被革职令致仕,且继任者是福建军籍的原湖广右布政使方后,就非常惊讶和失望:
“朝中就没有人为之阻止吗?!”
“我好歹也是为天下缙绅而言啊,何况他们就真愿意看见江西巡抚也变成军户之后吗?”
第234章 大肆革缙绅功名,鞭抽僧尼!
事实上,虽然朝臣为王琼起复的事吸引了注意力,但天下缙绅对为他们说话的抚按被撤换还是在积极发声的。
湖广巡按柴文就在紧跟著被换掉后,黄文升等湖广乡宦就立即来湖广抚院请愿,请巡抚舒晟为民上疏请旨留任巡按柴文。
“你们的官爵功名已被革,按礼,该跪著见本院!”
但在这时,湖广巡抚舒晟告知了一个让他们很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翰林出身的黄文升更是不敢相信地问道:“中丞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
“吏部和礼部下了革官爵功名文书到本院。”
“夏税已过,你们和你们家人的官爵功名皆已被褫夺!”
舒晟说后。
黄文升和在场的好几个缙绅直接晕厥了过去。
没有晕过去的缙绅也呆滞在原地。
其中,邓墨就问著舒晟:“中丞,文书能否给我们看一下?”
“跪下!”
舒晟突然大喝一声。
邓墨等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然后。
舒晟才让衙役把文书发到他们自己手里,且道:“反正都要发给你们,现在就发了吧。”
“记住,你们现在是庶民了,所以役钱是要交的。”
舒晟接著还提醒了一句。
而邓墨这时在看见文书后则浑身一颤,然后问著舒晟:“中丞,能否代我们问问朝廷,我们现在缴齐,还能不能复我们的官爵功名?”
“家中子弟考取功名也不容易啊!”
“再说,好好的缙绅仕宦之家,突然变成了黔首,祖宗也无光啊!”
邓墨跪在地上哭诉了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赶紧先把欠缴的缴起来,包括已经该缴的徭役钱!”
“别等到朝廷下旨,让你们家中子弟一辈子也不能再考功名,乃至三代都不能考。”
舒晟呵呵冷笑后就说了起来。
且说。
同朝中,许多不支持对未如期缴足秋粮的缙绅革除官爵功名的官员一样,天下缙绅们在知道朱厚让步,下旨表示只需缴足八成就可以不革官爵功名后,天下欠缴秋粮的缙绅们也的确如毛纪等所言,反而以为朱厚是不敢来硬的,不敢真的革了他们的官爵功名,很多也就没把圣旨当回事。。
但事实却是,待到夏税开征时,凡事没有如期缴纳秋粮的缙绅家中的官员士子,都被悉数革职削功名。
吏部尚书王阳明就按照户部报上来的欠缴秋粮的致仕官员名单,将这些人直接革官爵!
礼部尚书吴一鹏这里,也奉旨悉数将这些欠缴秋粮的士子革除功名。
京师。
“安磐,你已被削职为民,因四川巡按报,你家未如期缴足秋粮!”
“这是吏部奉旨将你削职为民的文书。”
“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待在皇城内,否则必以乱贼处置!”
正积极进言说王琼如何奸诈不能用的兵科左给事中安磐,就在六科廊,收到了自己被削职为民的文书。
“不是,朝廷来真的吗?!”
安磐在看见吏部给自己削职为民的文书后,一脸愕然。
“赶紧离开!”
而皇城值守亲卫在这时已经开始驱赶他。
安磐只得先出了皇城。
而他一出皇城,安磐的弟弟安钦从礼部的方向跑了来,哭著道:
“哥,我的举人功名被革了!”
“我整整考了五次乡试才中啊,十五年的光阴啊,结果我又变成白身了!”
“呜呜!”
“都怪你,不让我们缴足秋粮!”
安钦随即就蹲地哭了起来。
安磐听后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也一脸怅惘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朝廷来真的。
但朱厚不但是来真的,还对毛纪吩咐道:
“传旨,凡欠缴秋粮的缙绅若不能在七月之前补缴完成欠税和新增的徭役钱,就永不准参加举业,且押解来京,等候问罪!”
……
……
“什么!”
“还不缴就要永不准科举?”
“朝廷明显是来真的了,我们赶紧补缴吧,别真的连重新考都没资格了!”
被削了官爵功名的缙绅们在看见这旨意后彻底丧胆,且也真的人心惶惶起来。
于是。
在嘉靖三年的七月,去年秋粮和今年的夏税,明面上欠缴的缙绅皆已完成缴纳,这让朝廷去年的秋粮和今年夏税收入合计折粮依旧达到了三千多万石,而避免了岁入不足导致开支无著落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东莱金矿也在夏言如实奏报没有矿尽后,而得以继续开采。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
东莱金矿作为直接由中央朝廷管理的矿场存在,就同遵化铁厂等官办工场一样。
在大议礼中有突出表现,与张璁、桂萼等一样是真正帝党成员的户部员外郎霍韬,成了主管东莱矿场的第一任总管。
在霍韬去东莱之前,东莱的矿工们正处于惴惴不安之中。
因为有同情他们的东莱知州衙门的善良胥吏杂役,向他们透露了闽地豪右勾结官僚侵吞矿产,还要将他们发卖给西夷为奴的事。
这让他们因而非常不安,担心有一天,朝廷真的让他们去开垦荒田,而实际上却被闽地豪右和贪官污吏卖给西夷为奴。
“我们在这里虽然日子过得苦点,但好歹也有个家的样子了,不少还成婚有了子女,可为什么苍天还要这么对待我们?”
“那些豪右贪官为什么就这么没有良心,我们不少好歹也曾是他们一样的士大夫,他们就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被流放在这里的徐阶从兄徐,就因此在霍韬来到东莱的这一天,颇为愤慨地在一众南直同乡面前控诉起来。
徐一开始来东莱的时候,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尤其是他在看见渺渺茫茫的大海后更是感到极度恐惧。
等到他被押到了东莱金矿矿区后,更是夜夜以泪洗面,晚上做梦都在喊要回江南,说这里的日子好苦,挖矿好累,经常被砸到手,弄破皮,吃的也粗糙的很。
但到了现在,他已经渐渐适应,甚至还和一来自昆山顾氏的女子成了平民夫妻。
所以,当他知道他好不容易适应的矿工生活又要被打破,乃至要过上更惨的生活后,自是非常不能接受和不安。
他的妻子顾氏更是抱著为他新生的婴儿哭泣起来。
徐在这么说后,同被流放至此的顾履坦则跟著叹气道:“这都是我们该承受的罪孽!谁让我们自己先欺君欺国了呢?”
说到这里。
顾履坦说著就站起身来道:“现在沦落为被流放戍边的草芥之民,我才明白,说什么也不该跟朝廷作对,因为这是违背天理的!所以,我们才会如今遇到这样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