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238节

  朱厚道:“现在还不可!以免打草惊蛇,而让南边的闽地豪族提前知道林家的底细!”

  陆松称是,同时心里疑惑:“皇爷既然怕打草惊蛇,为何又让林达主动去对费宏和杨廷和泄密?”

  ……

  费宅。

  林达见到费宏后,就立即行了晚辈礼。

  费宏和林俊杰皆是正德朝有名的清流,自然相交甚深,也就对林达也很熟悉。

  费宏见了林达后就端起茶一边喝着一边问道:“你几时进京的?”

  “今日!”

  林达回道。

  费宏又问:“在来我这里之前,可有去过别处?”

  “宫里!”

  林达回道。

  砰!

  费宏手里的热茶顿时滑落在地毯上,整个人更是呆如木鸡起来。

第225章 训斥阁臣,清流求饶

  “皇爷,费阁老递密揭求见。”

  当晚。

  朱厚正在阅览已票拟批红的奏疏,御前值夜班的太监黄锦就进来禀报了一句。

  “不见!”

  朱厚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是!”

  黄锦也就走了出来,向正立在寒风中的费宏答道:

  “阁老您回吧。”

  “陛下睡了?”

  费宏问道。

  黄锦没有回答。

  费宏则直接跪下道:“还请公公再通禀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黄锦见费宏都跪了下来,又一把年纪,也就有些不忍,说道:“那我替您再问一声。”

  费宏感动地笑了笑:“有劳公公。”

  黄锦也不知道内情,而只以为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再次进来:“皇爷,费阁老说有要紧事求见。”

  “朕说了不见,让他滚!”

  朱厚佯怒答道,随后就继续翻起奏疏来。

  黄锦不由得问道:“皇爷,真要照着这话回答吗?”

  朱厚道:“当然!司礼监的规矩,还用朕再替魏彬教你一遍吗?”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伤他?”

  黄锦不禁问道。

  啪!

  朱厚直接把手里的奏疏往桌上一拍,故作大声说道:

  “伤什么!”

  “一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虚伪之辈,杀了都不足惜!还是刘晦庵说的对!这些士大夫都是只会为自己打细算盘的人精,面皮上不知挂了多少可以随时变换的脸呢!”

  黄锦这时已经忙乖乖地跪了下来,把臀部翘得高高地起来,只抬起一张圆脸说:“皇爷息怒!奴婢不该多嘴!要是气坏了圣体,就是奴婢的死罪了!”

  费宏此时也听见了朱厚的骂声。

  这让他不由得闭眼,身子也开始抖得更利害。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故意骂给他听。

  但费宏也不敢多言,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了摆元老体面的底气,天子让林达来给他带消息,明显是在给他最后的机会,他今晚要是再倨傲半点,那就会是蒋冕一样的下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

  黑沉沉的天已经飘起了雪花,落在了殿外的朱檐上,也落在了费宏的冠帽上,还有肩膀上。

  阿欠!

  费宏打了个喷嚏,身体僵若木雕。

  朱厚也因这声音,想着对其教训的也差不多了,真要冻死也不是自己这个帝王处死他人的手段,便说道:“罢了,把他搀进来,背进来吧,弄些盐擦擦身子。”

  黄锦拱手称是,便挥手带了人出去。

  不一会儿。

  半昏半醒的费宏被年轻的内宦背了进来,放在了一张榻上,然后又有内宦端了一盆盐来,给他全身擦拭起来。

  费宏欲要下榻跪奏。

  朱厚则在这时制止了他:“待会儿再说!”

  费宏便闭了嘴。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费宏才恢复了体温和气力,跪在了朱厚面前。

  朱厚这时倒先开了口:

  “一年七万两黄金,七万多斤黄铜,你和他们一起背着朕贪下了大部分,这事要是拆穿,你这个阁臣怎么当,你费氏几代清流门第的脸面何处放,你没想过吗?”

  费宏只是神情肃然地从袖中拿出了密揭道:

  “陛下,臣有肺腑之诚,沥血上奏!”

  朱厚往后一靠,拿着手里的鎏金木锤,时不时地敲了一下铜磬:“说说看。”

  “在陛下即位之前,朝中掌权大臣就多望陛下认孝庙为皇考,以从孝宗之制,与士大夫治天下!”

  “这样对天下士大夫的好处自不言而喻,然有士大夫为求个人官位迅速显达,迎合陛下掌权之欲,而别议大礼,为免君臣分裂生隙,再加上陛下确乎为明主,故不少老臣愿委曲求全,不再坚持原定大礼。”

  “但这并不是说,士大夫想只有自己与陛下治天下,而不令后宫、内臣、外戚、勋贵、武臣、庶民等染指的目的就会消失,这由不得他们个人,不但臣如此,即便是最支持陛下议大礼的王阳明、张孚敬也是如此!”

  “因为天下之权能操纵天下之利。”

  “而若能握得更多天下之利,也能反过来掌天下更多之权。”

  “这次东莱之财,人人都想从中拿一笔以肥己,从矿工到小吏再到官僚士大夫,乃至朝中权贵,士大夫自然想从中拿的最多,毕竟这利于士权滋长。”

  “臣作为掌度支总司的阁臣,即便不想拿也得拿!因为臣若不拿,便不能做事,便是背叛士林和支持士人与陛下治天下的权贵豪右。”

  “甚至臣拿了后,只要陛下不知道,也不能主动告知陛下,因为那样做,也意味着是背叛他们,是在主动拆穿这事,主动逼着陛下和更多士大夫决裂,是在进一步破坏君臣共治之清和政局。”

  “只是如此一来,臣难免还是有欺君之罪,不能真为清流忠贞之臣。”

  费宏说到这里就叩首而拜:“臣愧对陛下,愿受死领罪!即便被抄家灭族,也不敢有怨!”

  坐在椅子上的朱厚半歪着身子,把鎏金木锤,杵在椅垫上,道:

  “你顾全大局,朕体谅你!”

  “但你是不是有意也要包庇他们?”

  “所以连私下里也不给朕说,不上密奏给朕说这事?”

  “告诉朕真实原因!”

  “为什么不上奏!”

  朱厚问后,神色变得更加严肃。

  费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来,说:“臣不是包庇他们,臣是觉得,陛下乃天降圣主,即便臣不说,陛下也能知道,到时候拆穿不拆穿反正在于陛下圣意如何,但臣要是说了,反而有在逼着陛下决断之意!”

  “实心事君是你的长处,但爱惜名声财利,瞻前顾后,由着一帮贪臣墨吏侵吞国帑,乃至揣着明白装着糊涂,跟着他们一起做欺瞒朕的事,只顾粉饰眼前的太平,嘴上还得把他们各个说成是正人君子,却是你不及王阳明、张孚敬他们的地方!”

  “和光同尘也不是这么个和法!”

  “这样下去,你是不是还得跟着他们一起将来做排挤王阳明、张孚敬、桂萼、严嵩这些人的事?”

  朱厚问后,费宏没有说话,只一脸无地自容地垂目看着地砖。

  “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将来让你为首辅!”

  朱厚这时则又说了这么一句。

  费宏猛地抬起了头。

  目光灼灼。

  接着。

  费宏两眼又红了起来,当即叩首:“所以臣该死!辜负了圣上的期望!”

  啪!

  朱厚把手里的木锤往案上一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句:“你让朕怎么杀你!”

  接着。

  朱厚就站起身来,俯身看着地上的费宏:

  “你是朕第一个下旨召进京的元老阁臣,更是先帝老师啊!居然也骗朕!也要私吞朕用来中兴大明的国帑,这件事要是公之于众,乃至朕也要把你抄家灭族,你让朝廷的脸,两代先帝的脸,朕的脸往哪儿搁?你们不要脸,朕得要脸啊!先帝得要脸啊!”

  朱厚一边朝费宏走来,一边激动地说着,双手一摊后就看着费宏:“所以,为了不让天下人轻视朝中执政,乃至轻视天子,朕不能把你怎么样。”

  “臣对不起陛下,臣有罪!”

  费宏哭着回了一句。

  朱厚这时则又道:“但这也不是说朕还得配合你继续包庇贪臣墨吏,继续践踏朝廷的威严!如今既然朕知道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臣明白!”

  费宏回道。

  “明白就好。”

  接着。

  朱厚又问着费宏:“你说杨廷和是不是也在这里面贪了?”

  “回陛下,太傅是贪了,还是没贪,您比臣清楚!”

  费宏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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