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还因为钱不够,也用了按揭的方式,向兴明银行贷了一笔款。
张璁也没想到,对官员进行增加俸禄收入的改革后,他这样的九卿还倒欠了皇帝的钱。
不过,不只他一个九卿欠,很多官员都欠了皇帝的钱,所以张璁心里没有多么不安。
更重要的是,这些京师的宅邸的确保值还年年升值,尤其是在天子广召名医和名儒进京,在西郊附近广造医馆与广设书院后,京师西城的新建宅邸更是年年飞涨。
且不说医馆有给天子看病的御医周太医坐诊,光是附近允许平民子弟凭购房房票入学的官办书院中,就有王阳明会亲自来讲学的阳明书院,与王教这位嘉靖朝第一位状元奉旨兼任山长的首善书院。
所以,张璁很清楚这里的宅邸为何飞涨。
只是他感到颇为佩服的是,皇帝居然想到用这种方式把恩赐给他们官员的钱又加倍的收了回去不少,还收的让他们这些做官的心甘情愿。
同时。
张璁还佩服的是,皇帝这样做还让那些参与建造外城的外来务工百姓,依旧在京师城有活干。
而不少勤奋节俭的外来百姓甚至已经靠自己的勤劳积攒下不小的家业。
有人甚至还利用京师达官显宦开始贱卖卖田地铺子以换取银元炒房的机会,用较低价格购置了一些土地,成为了自耕农或者庶民小地主或者小商贾,让京畿道的田税和商税也在日渐增长。
毕竟,天子表示交易京师新造房产只认法定货币银元,所以达官显贵们为此也不得不买田买产业以换取银元。
看著不远处不少还在建造当中的深宅大院,已有雕花镂彩的豪华院门,而大量精致盆栽和假山已开始在里面布置,张璁对自己将来的京师新宅邸还是充满期待的,也对自己即将拥有一座京师大宅而感到高兴。
而对张璁而言,他最为高兴的还是看见这些昔日还是淮扬饿殍的外百姓,如今已在京师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这让他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成就感,一种比正德十六年登科还更觉有意义的成就感。
因为把这些淮扬百姓迁移来京师参与建造外城的工作,以达到以工代赈的目的,是他奉旨督办的。
所以,他亲眼看见过这些百姓最初的凄惨样子。
而如今能看见这些百姓各个满眼希望、笑容常见,乃至看见这些百姓如今不少生活安稳甚至开始殷实富足的场景,他自然会难以抑制地咧嘴而笑,甚至笑著笑著还热泪盈眶,而望著北边的紫禁城,自言自语地说:
“多亏有陛下这样的圣天子,才能出现今日盛景啊!”
张璁明白,这也是天子重夺货币权,把豪绅埋在地窖里的银钱收上来的好处。
那就是,只要天子爱民求治,就能够通过不停地投资建设,让银元流到百姓手里,进而让百姓实现财富的积累,带动整个社会向更安宁富足的方向发展。
张璁也因此开始越发的承认:或许天子和权贵官僚乃至庶民,追求更优渥富贵的生活,并不是坏事。
而抑制所有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要求所有人乃至天子俭朴节用,也并不利于实现国强民富,反而允许所有人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不只是达到温饱乃至合理利用这种需求来创作更多岗位还更利于国强民富,至少能真正实现藏富于民而不只是藏富于豪右。
自身家庭并不富贵,但靠宗族里富贵族人出资所建宗族义学义产资助而渐渐实现阶级地位跃升的张璁,对这种先聚天下之财于公,再用之于济民的模式很感兴趣,也很容易接受和理解。
所以,他开始对程朱理学提倡的“灭人欲、存天理”产生了质疑。
尽管……
程朱理学的灭人欲是灭过分的欲望,但张璁现在开始觉得允许人们追求过分的欲望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合理引导,也能促进社会发展,比如追求奢侈这事,也未尝是坏事,禁奢当只作为手段,不能作为目的。
“娘,吃馒头!”
在离张璁不远的工地上,才来京师不久的小民颜大善正拿著用纸包著的三个冒著热气的馒头来到了一老妪面前。
这老妪接过馒头,摸著馒头的轮廓,问道:
“真不是偷的?”
“我的儿,可不能再偷!你爹就是因为怕你饿死,偷了詹老爷家的炒米被打死了!你可不能再被打死啊!”
“不是偷的,这里是京城,我哪敢偷,您听听这吆喝声,人很多的,我就是偷根针,也会被瞧见的。”
“这是儿刚刚搬砖换来的。”
“管事的军爷说,这京师,搬砖的活不会停,随时都有,我随时都可以去挣这个钱,所以您不用留著,赶紧吃。”
颜大善说道。
老妪惊喜地问道:“真的?”
“自然当真!”
颜大善回道。
这老妪便笑著啃了起来,一边咀嚼著一边问:“这京师里搬砖的活怎么就不会停?”
“说是如今的皇上好!下旨说百姓流徙京师背井离乡总有不得已的苦衷,就不让官府撵我们回去,还拿出自己的地来不停造房子,就是为了让我们有活干!”
“因为皇上不缺房子住,也不缺钱,只是为了让我们老百姓有活干,才造房子,卖给大户。”
颜大善回道。
老妪听后怔了一会儿:“看来真是碰上好皇上了,儿啊,你比你爹有福啊!”
老妪说著就流下泪来。
“娘,你别哭,眼睛都哭瞎了。”
颜大善用打著布丁的袖子给老妪揩拭起眼泪来。
朱厚的确下过不要驱赶流徙京城百姓的旨,且因其大兴基建,也的确吸引了别处的许多失地百姓、破产手工业者来京师谋生。
颜大善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对于没有田地和其他产业的他而言,在家乡已经完全活不下去,而来京师还能养活自己和母亲,自然是幸福的事。
正沉思著的张璁看见了这一幕,而不由得微微一笑。
王阳明在张璁来时,特地出了中厅来迎。
与张璁作为大理寺卿还在京师租房不同,王阳明因父亲曾在京城任过礼部高官,而早已购置有宅邸,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长安居、大不易”的问题。
连替王家看守京师宅邸的婢仆很多都是当年皇家所赐。
这让张璁自是羡慕不已。
“太祖立国之后,本想著与宗室共天下,但建文帝在其驾崩三个月后就改其制,故招来靖难之事。”
“太宗皇帝也无意与宗室共天下,而是选择与勋贵共天下,但勋贵渐渐不能振作,才使内宦与士人崛起。”
“如今,陛下欲重振武功,培植同勋贵一样有世袭之位而与国同休,但又因为世袭之位太低,所以不得不为光耀门楣勤学文武的普通军籍子弟,倒也不失为良策!”
“但如今天下,军籍子弟也不少,哪怕是士人中的军籍士人也不少。”
“所以要重用军籍士子,也还是得选在大礼上与天子一心的军籍士子为妥,公比我更清楚哪些同僚大礼上是合乎帝意的,故以后这铨叙之事,还请公多多引荐。”
而王阳明一见到张璁,就专门将其带到室内,一边令老仆为张璁沏茶,一边表明了自己约见张璁的真正目的。
张璁也知道王阳明是此目的,内心自是高兴,且也没有扭捏推辞,只拱手作揖道:“鄙人自当不负大冢宰求才之意!”
王阳明则捋须微微一笑,与张璁谈起学问上的事来。
而朱厚当晚也从东厂提督秦文这里知道了王阳明和张璁的谈话。
“果然他们是知朕心思的。”
朱厚因而感叹了一句,接著就对秦文吩咐说:
“虽说内臣不宜与外臣接触,但朕准你这个东厂提督暗地里跟他们接触一下,为他们提供一下护礼大臣的消息。”
秦文不禁张嘴,他知道皇爷这是要自己代表他去站队,而皇爷自己是不好亲自下场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将来皇帝站队的一党会不会从屠龙变成恶龙。
虽说高明的帝王之术不是行制衡之术,但即便要拉偏架,也最好找个代理人拉偏架为好,这样可以最大可能避免冲突风险直接波及皇帝本人。
朱厚知道秦文在怕什么,也就说道:“朕不会让你做刘瑾!而且,与你接触这么久了,朕也相信,你跟刘瑾不一样。”
秦文则跪下说道:“皇爷如此说了,奴婢岂有不尽忠的理?何况,老祖宗一直教导儿子们,说儿子们都是无根的人,头上只有一片云,这片云就是皇爷,奴婢将来是剐还是守陵,都是皇爷说了算,奴婢是不敢也不能有怨言的!”
“魏彬教的好啊!”
第223章 天子大怒,豪强遭殃!
朱厚感慨了一句后,就问著秦文:“林俊在密奏里提到的人到了没有?”
秦文回答道:“约莫今日下午就能到京。”
话说,林俊的密奏,并不是直接通过林俊上呈的,而是林俊通过王阳明代为上呈的,且出于谨慎只在密奏里提到会派人进京来说明东莱情况。
朱厚将林俊于密奏中提到的此人信息交给了北镇抚司,让北镇抚司的人盯著。
秦文是东厂提督,兼管北镇抚司,自然是需要跟紧此事的。
所以,朱厚会因此事而问他。
秦文回答后,朱厚就挥手让秦文退了下去。
朱厚眼下所做的改革,因为核心目的是加强中央集权,缓解阶级矛盾,所以采取的手段是增加官员俸禄,加大基础建设力度,以及增加官僚数量,乃至建新学、养新军。
但这些,最终都指向一个问题,那就是钱花的更多,朝廷开支进一步增大。
这与核心目的是缩减开支,所以要裁减冗员、裁减冗兵、限制工程建设规模的改革模式不同。
因而。
东莱金矿的财富归属问题就显得很重要。
朱厚要想在生产力爆发出现之前不加赋,又出于谨慎而在治国初期不大规模进行分配改革,就满足增加的大量开支,就得指望著从东莱这些地方所开采的新资源。
可他想拥有这东莱金矿。
权贵豪绅们也想拥有这东莱金矿。
所以,这就导致了如今出现的情况。
先是福建巡按御史来渊以东莱金矿已尽为由上疏请停东莱金矿。
进而浙江巡抚夏言密奏揭发来渊所奏不实,是有豪右想勾结官僚吞并东莱金矿。
接著,东莱知州张纶下狱。
福建巡按御史来渊也因为上疏请停东莱金矿而下狱。
现在,林俊也带来了关于豪右想勾结官僚吞并东莱金矿的新信息。
朱厚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想吞并他金矿的豪右!
无论是以儆效尤,还是借机打击豪强,亦或者是为接下来加强监管增加新的理由。
他都有必要密切关注此事。
待到下午,刚刚经筵结束的朱厚,就在云台门见了林俊派进京的人。
为不让外朝更多人过早知道林俊向朝廷揭发东莱金矿更多真实情况,而为闽地豪右的在京耳目知道,朱厚决定亲自审,让司礼监秦文亲自做记录,掌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陆松在旁听命行事。
林俊派进京的正是其子林达。
“学生府学廪生林达,问陛下圣安!”
林达在见到朱厚后就身子微抖地向朱厚行了大礼。
“朕安!”
朱厚回了一句,就抬手让林达起身。
林达谢了恩,就颇为拘谨地立在了一侧。
朱厚看向他说道:“大可不必紧张,令尊让你向朕传达东莱金矿实情,可有何实情要奏?”
“启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