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现在也很需要银子。
而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钱的。
朱厚也就没有拒绝收禄米。
而朱厚这么说后,王也忙一脸感激涕零地躬身一拜:“世子宽仁爱民,臣铭感五内!”
朱厚只是淡淡一笑,而看向左长史袁宗皋说:“兵宪运禄米来辛苦,赐兵宪宴于卿云门,还请先生作陪,以全国朝亲亲之谊。”
袁宗皋拱手称是。
王这里也忙谢了恩,且在看见朱厚袍服下的布襟后,怔了一会儿,暗叹这兴王世子果然节俭。
接下来,朱厚就暂时离开了承运门,回了中正斋。
中正斋是朱厚目前读书之所,在寝宫卿云宫之北。
而卿云门则在卿云宫之南,是朱厚历来宴请朝廷官员的地方。
所以,王在接下来就跟着袁宗皋来到了卿云门。
等他们来到卿云门时,卿云门内,已摆好了宴席。
而王就因此看见,整个席面上,燕窝鹿尾、鱼翅海参皆有,便向袁宗皋拱手说:“请公告知世子,国中赐宴实则太奢,臣不当消受!”
袁宗皋则笑着说:“我们世子说,公等皆是国士,礼当如此,非只待公这样。”
王听后非常感动,嘴角抽动,而不禁望北而叩:“世子礼士如此,臣唯有力为国,方可报答!”
接着,王也就还是入了席,与袁宗皋东西对坐。
且在回衙署后,他就立即给杨廷和写了信:
“恩辅谨启,兴世子确如传闻所言,礼待士大夫,堪为圣天子也!”
王写完信后,就将信交给了自己的心腹:
“立即急递送京!”
“是!”
接着,王就满怀期待地走出屋子,颇有兴致地于中庭信步起来,而望着一轮皎月,嘴角微翘地自言自语道:
“苍天佑我士林,皇明将重现弘治之世也!”
不过,王不知道的是,朱厚在他感叹弘治之世将再现时,正于寝宫内喝着奶子。
对于才十四岁的朱厚而言,他可不想让自己因为目前要立节俭人设而营养不良,进而影响自己的生长发育,所以,他每晚睡前基本上都会喝一碗热奶子。
不过,这件事,自然只有王府里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而朱厚在喝完热奶后,就在长史袁宗皋和伴读黄锦的陪同下,来了王府广充库,对王送来的禄米折色进行过目。
无论是治家还是治国,财权的把控很重要。
历史上的嘉靖帝就一直在财权上未肯有半点松懈,甚至后世有人称他是嘉靖朝真正的户部尚书。
朱厚既然立志要在权力的路上学习嘉靖,自然也不会在财权上有半点松懈。
所以,王府的每进一笔收入,他都得过目,且在开支上自己拿主意。
另外,不久前,正德已下旨,让他以嗣子暂管府事,因而,即便他现在年纪不大,但王府大事已经是他说了算。
且说,王这次一共给兴王府补发了五万两银子的禄米折色,算是基本补齐了安陆州历年欠发兴王府的所有禄米。
而价值五万两的大银锭皆是亮白如雪,堆叠在一起,也的确很晃人眼。
朱厚的瞳孔也为之铮亮许多,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朕的钱!
皆是朕的钱!
虽然只是五万两白银,但在这个百姓一年开支不过五六两的时代,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不过,朱厚明面上倒是很镇定,也没有真的把心里的话明着喊出来。
毕竟他现在还不是天子,还不能直接以朕自称,也不能表现的太爱财。
朱厚只背起手来,点了点头,像他前世下街道社区视察时一样,只对袁宗皋说:
“既然历年未发禄米皆已补发齐全,而现在王府用度也有限,且去年一场大灾让安陆州几成泽国,国中佃户都受损不轻。”
“那便下王谕,今年佃租减半!且从明年开始,国中佃租永减一成。”
在朱厚这么说后,袁宗皋和在场王府文武官属们皆喜形于色。
第3章 会是好皇帝吗?
按明制。
王府文官,包括长史,皆选自本地士子。
而武官自不必说,都是就藩时就跟随王府的锦衣卫子弟。
故而,王府赐田的佃农其实很多都是王府文武官员的亲友在佃租王府赐田,然后再把佃租的田进一步租佃给无地百姓。
而佃租王府赐田的文武官员们的亲友们,用后世租房的方式来比拟,就相当于二房东。
这也是为什么藩王府的官员爪牙们历来收租很积极,不惜打死佃农的原因。
朱厚现在减少佃租,本质上也只是让利于王府的官员和世袭护卫们,而并不能直接惠及到耕种王府田地的百姓身上。
所以,袁宗皋等藩王府文武官员们才都喜不自胜,而不是真的因为朱厚让利于百姓而为百姓高兴。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朱厚要保证自己王府的人对自己足够忠心,进而使其成为自己将来掌控天下的基本盘核心,让他们为自己的帝王路产生价值,就得先示恩于他们。
让他们知道,他这个世子得了好处后,是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
人主可以刻薄,但不能寡恩。
朱厚也知道历史上的嘉靖也是这么做的,无论是他的老师袁宗皋还是奶兄弟陆炳,都因此在数年位至显贵。
而正因为历史上的嘉靖这样做了,所以陆炳才会在嘉靖寝居之处被烧时,不惜冲入火海将嘉靖背出来。
须知,十步之内无皇权,身边人的恩典要是不给足,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现在减佃租就是一种名为让利百姓,彰显贤名,实为拉拢身边人的经济手段。
这样他既会让身边人满意,也会让外界觉得他是真的爱民如子,不会觉得他只知照顾身边人。
朱厚在这么吩咐后,喜形于色的王府官员们因而越发地期盼他能成为未来的大明天子。
在他们看来。
朱厚现在还是兴王世子都愿意主动降恩于他们,若是做了皇帝,只怕会降更大的恩德。
袁宗皋作为年过花甲的长者,还能在明面上显出淡然之态,除浓眉微展外,面色上倒无其他变化。
但作为王府伴读、侍卫的陆松与黄锦等中年官将已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对未来眸露期待之色。
不过,还是朱厚身边一校尉的奶兄弟陆炳倒是因为年少单纯,只对朱厚眸露敬佩之色,而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这位如同兄长一样的世子爷是真的爱民如子,将来真要是做皇帝,那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
“兴世子会是一位好皇帝吗?”
京师。
杨廷和此时正于庭中仰望苍穹,喃喃自语了一句。
由于正德皇帝已处于弥留之际,所以到了需要考虑下一代天子的时候。
正如近日刑部员外郎周时望在奏疏中的话说:“圣体违和,辍朝累月,天象变异,人心忧皇。乞念宗庙社稷之重,建立国本以杜邪谋。”
言外之意就是劝正德早选宗室子而立为皇嗣。
但内阁首辅杨廷和还没有做好决定请旨选宗室子为正德皇嗣,所以对这些请定国本的奏疏皆未票拟上报。
因为杨廷和不想下一代天子继正德之嗣!
那样的话,下一代天子就会与正德皇帝有父子之名。
既然有父子之名,按照三年不改父之制的儒家孝道,那新天子要改正德时的制度就会很难,就会失去道统。
而杨廷和又早已不满正德朝重用内宦和武将的制度久矣,恨不能即刻就改掉此政,重新恢复文官的尊崇地位。
当然,北宋时期,神宗驾崩后,反对变法的司马光倒是以母改子制的方式废了神宗新法。
只是那样的话,就要让后宫干政,这无疑又违背《皇明祖训》,何况文官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喜欢后宫干政,尤其是当今太后张氏的子弟并不贤,在弘治正德两朝早已声名狼藉、恶迹昭彰。
所以,杨廷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请旨选宗室子为正德皇嗣的。
他更愿意让新天子只继承孝宗皇帝弘治之嗣,以兄终弟及的名义,继承大位。
这样的话,新天子就在道义上有必要遵从孝宗之制,而可以无压力的改正德之制。
而保守文臣们素来更喜欢的就是孝宗之制。
那是一个几乎可以与两宋媲美,把士大夫抬到很高地位的时代。
不像正德朝,不但常常出现文官被廷杖的情况,还被要求脱光了打,可以说让文官尊严地位下降严重。
因而文官们做梦都想新天子重现弘治之政。
当然。
不想让正德立皇嗣,不想新天子继承的是正德之嗣的人,不只杨廷和一人。
许多文臣都和杨廷和一样的想法。
所以,除了中下层里,心思还比较单纯,或者对正德之制还比较赞同的一些文官们,还在积极劝正德立嗣外,内阁掌权的大学士和六部的主要几个尚书,现在都跟杨廷和一样,想让正德绝嗣。
哪怕杨廷和还是正德素来很敬重的老师。
但政治素来没有私情可讲。
至少对于杨廷和而言是这样的。
他和正德的那点师生之情,与他想恢复文官地位、废正德朝政制的决心,无法相提并论。
正因为杨廷和等是此想法,所以他和他的同党们,更希望的是让轮序上更有说服力的朱厚即位,即兴世子,正德从弟,而且继承孝宗之嗣,以兄终弟及的名义继承大位。
但杨廷和还是担心朱厚在当皇帝后会不会真的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贤君。
要知道,正德即位之初也是很仁厚的。
而杨廷和这些文官也着实被正德整怕了!
很怕新天子又是第二个正德。
尽管杨廷和这些年听闻过朱厚是一个宽仁好学的王世子。
为了让自己更放心,杨廷和也就还是在上个月正德突然病重连续数日不朝后,写信给自己在湖广任按察副使的学生王,让其再探探朱厚的秉性。
不过,因为文官素来不是铁板一块。
再加上,杨廷和这些人又不能明着对外承认说想让正德绝嗣,不准所有人再建言正德立嗣,而且正德的病情的确越来越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驾崩,所以,上奏请正德立嗣的文官是越来越多,杨廷和和他的内阁同僚们,自然也不能把这些奏疏压太久。
杨廷和自己此时也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王能够早日给他回信,让他最后再确认一下朱厚是不是适合做下一任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