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能吓到朱希周,也不能吓到朝中所有大臣!自会有的是为陛下为社稷苍生敢去得罪这些豪右的人!至少,我赵某人敢陛下舍全族性命!”
赵璜这么说后就甩袖离开了这里。
而闫鸿则不由得看向杨恩:“朝廷还要增调精兵南下?”
杨恩点头:“看样子天子是不肯善罢甘休,但是刚才大司空的建议不错,我们可以把他这话传到南方去。”
闫鸿颔首:“图穷匕见,陛下不杀他朱希周,他朱希周也得死!乃至还要赔上全家性命!”
……
……
嘉靖元年腊月底。
南京礼部尚书汪俊收到了来自京师的急递。
这份急递是他的学生闫鸿从京师传来的。
因为当年他任翰林官时,主持过南直乡试,而录取了闫鸿等人,所以闫鸿也就早投到了他门下,成为了他的门生。
汪俊也因此知道了朱厚力保朱希周,还把江南士人哭庙抗税定性为叛乱的事。
“兵强马壮的天子就是不一样啊!”
汪俊在知道后,就讪笑著说了这么一句。
接著。
他就把南京守备太监廖堂在南京礼部衙门的眼线,充任他值房小吏的人叫了来,让其约廖堂在老地方见面。
自从调到南京吏部任左侍郎,然后升任南京礼部尚书后,他已经在南京待了一年多,还结交了不少南京权贵。
而廖堂、梁永福则是他在文官群体外最相交的内官和勋贵。
汪俊之所以深交这二人,也是为了将来能够有机会重回朝堂后,能在内廷和五军都督府都有奥援。
内廷自不必说。
对于文官而言,如果能结交到内臣,自然可以更好的打探到天子的情况,乃至能通过内臣操纵皇权,尤其是通过与司礼监的内臣勾结,更容易达到这个目的。
这在明朝历史上不少见,很多内阁大臣乃至六部的尚书侍郎都有勾结内宦操权的情况。
至于勋贵。
虽然勋贵主要是执掌五军都督府。
而五军都督府已没有多少实权。
但现在领兵与管理天下军户,还是五军都督府的勋贵负责,兵部只是负责调兵与指挥乃至后勤供应。
所以,这也就使得很多勋贵也可以操控官军,让他们为自己办事。
只是这个操控官军要分严重程度,轻微的只是让役使官军,让官军为自己修补院墙、勒索军户财产,严重的自然是把自己家奴变成卫所军官,或者把卫所军官变成自己家奴,以控制军队。
如此……
只要一个文官与一个勋贵达成同盟,让一个勋贵领核心兵马,然后再通过掌控兵部,获得调配这支兵马的权力,再加上内廷如果有司礼监太监也配合他的话,那他们这个政治联盟就能架空皇帝。
尽管实现这一步很难,历史上很多文臣都没有做到。
但对许多有野心的文官而言,既然知道这样做利于自己获得更大的权力,那自然还是会适当的在有机会的时候,布置这样的闲棋。
这样一来。
虽然看上去一个文官,在没成为阁臣乃至首辅之前,一直都在翰林院或者两京六部的清流位置上待著,没有什么势力,但实际上他早就有了一大帮同党,而广布于内廷、武勋。
当然……
内廷的宦官、武勋也是一样,他们当中谁要是有野心,也会有意识地下闲棋,而去结交文臣、内臣。
因为,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但凡聪明点的人都会这样做。
汪俊也不例外。
他的门生故旧很多,遍布各个群体。
所以,他不怕朱希周弹劾他为行贿者传话就会失去政治前途。
他相信,将来时机合适后,在他身上投资了成本的同党会起复他的。
尤其是,廖堂如果成为司礼监太监的话,一定会想办法让天子或者未来的天子起复自己。
而他作为翰林出身的文官,只需要做的就是戒骄戒躁、放松心态、养好身体,慢慢去等著这一天的到来。
但在看见南京城内那些戴著工社肩章的雇工、戴著商社肩章的小商贩,在勇卫营官兵的支持下,押著一些恶意拖欠工钱不发、扰乱市场的地痞流氓和酷吏恶差去告官的场景时,他还是难以保持心情平静。
尽管,他知道这是利于诚信工场主获得更大财富,利于商贩和小民获得更好营商环境的,也能让南京城内为非作歹的胥吏恶霸以及地痞流氓减少许多,可如今让百姓也学士大夫抱团结社,还是让他抵触,甚至感到害怕。
毕竟,如果百姓都能结社,而直接和官府一起镇压酷吏恶差以及地痞流氓了,那还要乡绅做什么?
那乡绅还靠什么来打造自己扶危济困、为民伸张的乡贤形象?
汪俊正这样想著的时候,保定侯梁永福这时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公这是要去何处?”
梁永福因而问道。
汪俊回道:“正要去见廖公公。”
梁永福听后忙问:“可是又有什么新消息?”
汪俊颔首,且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可疑的人,就让梁永福与他一起暂去秦淮河的一条花船上细谈。
于是。
两人就来了一条花船上,没有叫姑娘,只让自己的人在身边伺候看著。
而汪俊这才对梁永福说:“京城来消息,陛下要护著朱希周,将哭庙抗税定为叛乱,已增兵来平叛,另外设农社、工社、商社也出自圣意。”
“好一位聪明天子!他是真厉害呀!”
梁永福不由得双手叉腰,而感叹了一句,且道:“这次我的人没能在通济门拦住勇卫营,也是因为他提前派了锦衣卫来,让魏国公干涉了此事,逼得我把自己一个忠心家奴送到了他派来的锦衣卫那里,上本自劾说这事皆是我家奴假传我的命令,现在没想到,他不但派了锦衣卫来,还让周尚文也组织庶民立社!”
“难道这朱希周就真的除不了吗?”
梁永福接著又问了汪俊一句。
汪俊捋须说道:“朝廷不除朱希周,那只能民间来除!总之,他朱希周必须被除掉!而朝廷除他朱希周,他朱希周或可留一条命,但民间来除,就是要灭他全家了!”
“这很难!”
梁永福摆手,道:“顾鼎臣就想借民间之势除王阳明全家,结果被提前安排在余姚的锦衣卫联合该县官民给阻止了,自己也落得个受极刑而死的下场!”
“顾鼎臣是南直士族报复浙江士族,需借海寇之势,难免不便。”
“但这次可以是南直士族自除内贼,与天子清洗内廷一样,是清理自家门户,只要南直有士族子弟愿意,尤其是江南的士族子弟们愿意,就能轻松灭其满门!”
“因为无论是锦衣卫去苏州,还是亲军卫去苏州,本地人会提前发现的!”
汪俊言道。
梁永福道:“可苏州士族愿意清理门户吗?”
“苏州士族不敢,但松江、应天、常州这些地方的士族是愿意的,毕竟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可以把这个归咎于苏州士族,使得苏州士族在科举与仕途上受到朝廷限制。”
汪俊回道。
梁永福颔首:“有道理!”
“但灭一士族大家,毕竟不是欺负小民,甲胄、火器恐怕还得公来提供,公等南都勋贵世居南直,与应天、松江、常州士族多有联姻,要促成此事,公等也责无旁贷啊。”
汪俊说道。
梁永福淡淡一笑:“自然!这次他锦衣卫总不能阻止老夫不跟自家亲戚来往吧?”
汪俊也微微一笑:“公毕竟是功臣之后,没有确凿证据,天子也不好治罪,实在是东窗事发,无非让一二忠仆顶罪就是了。”
“正是此理!”
而汪俊在见了梁永福后,才去见廖堂,但廖堂此时则已经在家里被朱七拦住了。
“上谕!”
朱七还喊了这么一声。
廖堂忙跪了下来,心里暗想应该是因为自己昔日在哭庙现场表现出要镇压哭庙士子的行为得到了新天子的认可,要正式调我回京任职?即便不调我回京,也是要肯定我吧?
“你个奴婢,还真是胆大包天!”
第178章 南直士族跪迎王师:我们认输!
朱七在审完陈蟠后,就向朱厚上来了急递,状告南京守备太监廖堂暗藏祸心。
朱厚在看后也下了手谕,让朱七直接会同朱希周审讯关押。
不过,因为是中旨手谕,朱厚批复的比较随意,没有用正式公文,也就在手谕里直接骂了廖堂。
“明明早已不忠于宫里,不满于朕,却还要欺骗朕,玩弄朕!”
“可见还不畏于朕之威也!”
“著即革除守备太监职,由北镇抚司朱七会同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总督东南军政朱希周审讯关押!”
朱七念完手谕后,就看向廖堂:“廖公公,跟我们走吧。”
廖堂栽倒在地,不由得一闭眼。
“走!”
而朱七见他没起身,就直接把他提溜了起来,且往外拖了出去。
廖堂的家人们自然不敢阻拦。
但还其弟廖鹏还是立即来见了汪俊,对汪俊说:“锦衣卫拿了家兄走,想是因为陈蟠还是被锦衣卫拿住了!”
汪俊听后猝然一惊。
“陈蟠怎么会被锦衣卫拿住呢,他不是提前要逃去益王府吗?”
接著。
汪俊也很是不解地问了起来。
廖鹏道:“我也不知道,但家兄能被陛下发现他不对,那只能说明是陈蟠那里出了茬子呀!”
汪俊沉默了半晌。
然后。
汪俊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位天子,怎么连他的锦衣卫都与众不同,令兄在哭庙士子面前表现的那么强硬,居然还是被锦衣卫瞧出了端倪!”
汪俊说后还因此心生惧意来。
他都开始后悔怂恿梁永福去谋害朱希周满门了。
这让他不由得都有些想去劝梁永福放弃。
但一想到,朱希周能不能被灭满门,关系到接下来新天子在东南的一系列改革能不能成功。
他就还是不想去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