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说这话的声音太大,似乎深怕别人不知其志一样。
但这时,兵科右给事中夏言却因为听见了张璁这话,而走过来问:“如何改?”
“洪武二十六年,太祖下诏,北方新垦之田永不起科。”
“故从此以后,北方新垦之田未再起科。”
“太祖此举在当时自是为实北边与收北方人心的良策,但时至今日,此制已成大弊也!”
“因为如今,北方军民早已大量逃亡,而田早已多为权贵所并,且将这些田皆定为新垦之田,而造成这些田尽被权贵豪族垄断,进而使得田租高企,而田租高企也就难免使得有小民宁为盗匪纤夫或家奴,也不愿佃租,也就造成许多田被荒废,哪怕是京师各城门外都有大量荒田。”
“所以当改此制,清理出荒田,而租还于民,以现今京师之荒田规模,别说安二十万流民,就是二百万也不在话下,还能增加税粮。”
张璁说后,夏言也就露出了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
但他还没开口问,严嵩就把张璁拉到一边,且对他很严肃地说:“秉用啊!你要切忌,做人切忌锋芒太露,何况,你接下来是要入仕为官的,当知道这官场上的凶险,万不可轻易露底,否则官路必不长远,要三思!”
“你应该清楚,眼下当国的是谁,那可是心心念念都要重现弘治之治的杨新都!你觉得你这话要是传进他耳朵里,会有什么好?”
“本以为你年岁不小,应该比那些新科贡士沉稳,结果没想到你比那些年轻贡士还张扬!”
严嵩接著又指责了张璁几句,接著就背著手,目视前方,而老气横秋地背对著张璁说:
“我送你一句话,做官要和光同尘!”
告知一下,历史上,严嵩比张璁早中进士,在张璁中第时,他已经是翰林,但跟张璁一样,在大议礼初期,被杨廷和安排到了南京。
熟悉明史的都知道,明朝京官员被安排南京相当于被贬。
但现在查到资料并不能证明他们有师生关系,也不能否认他们有师生关系,作者只是根据严嵩在这一时期跟张璁一起被贬,后来又靠张璁崛起,当权后也没报复张璁,而设定他们是师生关系,是小说需要,合理演绎,不一定是真的。
第20章 太后,杨廷和他欺负您!
“内相当知,和光同尘。”
杨廷和来递请劝进的本时,就让文书房的太监请来了魏彬,而将袖中一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一个本子亲自递给了魏彬。
随后,杨廷和就笑著对魏彬说了这么一句。
魏彬看了一眼这奏本,见上面赫然写著弹劾自己的初本名。
因而。
魏彬当场就震惊在原地,瞅向了杨廷和。
看著杨廷和那冷厉的目光,魏彬只觉后背发凉,而笑著道:“还请元辅明示,能做的,咱家会尽量去做。”
“外朝正直之臣皆欲为太后争位,而请嗣君承孝宗之统,认太后为母,改称本生为皇叔母。”
“眼下内相更当报效昔日两代帝王之恩,为太后竭力而争,在请劝进懿旨时当令嗣君以皇太子礼进,否则必被天下人弃之,而步刘瑾后尘。”
杨廷和话里话外带著威胁。
魏彬没敢多言,只颔首。
杨廷和这才阴森森地笑了笑,且在拿到朱批的劝进本后出了东华门,而神色得意地持著劝进朱批吩咐说:
“速请魏国公等劝进诸臣民,与仆出城迎驾,以待劝进!”
“是!”
很快,杨廷和就来到了行殿这里。
毛澄早已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杨廷和来。
杨廷和一来,他就立即迎了过来,拱手道:“元辅,您可算来了,嗣君虽诚,然袁仲德奸诈至极,我等难以招架!”
杨廷和则挥手,气定神闲地说:“勿慌!自古邪不压正,今亦如此。”
杨廷和接著就大步朝行殿走了去。
他要让朱厚这个少年知道,他才是最应该让他敬畏的人,袁宗皋当年在翰林院败于他手,如今依然会败于他手。
但杨廷和在来到殿门,登上台阶时,还是瞅了一眼远处正如野草一样茂盛且疯长的随驾百姓们。
杨廷和不禁因此蹙眉。
站著的朱厚在见到杨廷和后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杨廷和关于看见这些百姓的感受。
“元辅想必看见那些随驾的百姓了吧?”
杨廷和颔首,然后拱手说:“嗣君仁德,可谓感天动地!”
朱厚在杨廷和这么说后就往自己的坐椅走了去,笑著摇手指著杨廷和:“我这仁德能不能成,还得看元辅啊!”
杨廷和垂首答道:“臣惭愧!”
“先说进城的事吧。”
朱厚这时又说了一句,且端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凝重地瞅向了杨廷和。
杨廷和拱手称是,进而作揖:“臣请如礼臣所具仪,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登极。”
朱厚锁了锁眉头,嘴唇微微一动。
没有答语。
“由东安门入,便还是以皇太子礼进,如此礼在何处?”
袁宗皋这时先开口问了一句。
杨廷和道:“礼官所持之礼自是正礼,非嗣君藩邸近臣可置喙!”
“若真以皇太子礼进,是要于大行皇帝灵前跪称其为父,还是要让嗣君生母不能以太后进,还得跪见太后?”
袁宗皋呵呵冷笑,又问起杨廷和来,且接著厉声喝问:“遗诏分明是兄终弟及轮序,令嗣皇帝位,何来子承父业之礼?!”
杨廷和则直接对朱厚陈词说:“以皇太子礼进,非是以大行皇帝之子进,而是承孝庙之统,进而才是兄终弟及,这也是太后的意思,更是中外共认之古礼,稍候便有太后之懿旨至。”
袁宗皋听后沉下了脸:“太后也不能乱礼!”
……
“奴婢启禀太后,刚才奴婢去见杨廷和了。”
紫禁城。
魏彬在被杨廷和威胁后,就来到了太后张氏这里,向张氏如实汇报了自己刚才的行踪。
张氏淡淡一笑:“那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杨廷和不但欺负大行皇帝无子,还欺负太后是孤寡老人!”
魏彬直接先哭了起来。
魏彬这个司礼监掌印已经利用杨廷和在朱厚进京前正德皇帝驾崩后这段时间与他结为政治同盟的机会,把内廷各个要害位置的太监都换成了自己人。
同他一起在这里的司礼监另外几个太监自然也都跟著哭了起来,其中,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王岳跟著附和说:“是啊,太后,他杨廷和这是要把您往绝路上逼啊!”
张氏这辈子见过什么大风大雨,当场就被吓得面色惊惶。
再加上,杨廷和之前的确也没有对她这个太后太尊敬。
所以,张氏也就忙问:“他杨廷和怎么欺负我的?”
“他要奴婢逼太后与嗣君成仇,为他们文官做刀把子!”
魏彬忙涕泗横流地控诉起来。
张氏素来易被挑唆,魏彬等也最了解她这一特点,所以才这么说了起来。
现在张氏倒也真的眉头紧锁,问:“他是怎么逼你们的?”
“他要奴婢以让您继续做皇帝之母为诱饵,逼您降懿旨,让嗣君承孝庙之嗣,让您去当这个恶人!”
魏彬回道。
张氏听后喃喃自语起来:“承孝庙之嗣,也就是认我母?”
接著。
张氏回头看向魏彬:“这如何是在欺负我?”
“太后您细想,嗣君若真认了此礼,成了帝,那只会将这份不能认本生父母的恨迁怒到您身上,乃至两位国舅爷身上。”
“而这天下迟早都会是嗣君的,您又不能一直护两位国舅爷。”
“所以,太后您与其得这继续为天子之母的虚名,还不如成嗣君之愿,卖个人情于嗣君,让嗣君知道,一直针对他的非张氏也!”
魏彬仔细替张太后分析起来。
王岳也跟著说:“是啊,太后,嗣君既然已经拒绝以皇太子礼进城,便说明他是不愿的,如此就不能强逼而致两位国舅爷将来于险地呀!”
从弘治朝开始,天下人都知道,张氏最宠的不是她自己的儿子正德,而是她的两位弟弟。
因为张氏最宠他的两位弟弟,连带著最听文官话的弘治,很多时候都由于张氏逼迫,对自己两位小舅子非常纵容。
所以,魏彬和王岳让张氏为自己两位弟弟的后路考虑,无疑正中其下怀。
对于张氏而言,做朱厚礼法上的母亲的意义,的确比不上保证她两弟弟荣华富贵的意义。
因为朱厚毕竟已经十五岁,已经可以亲政。
她就算强行成为朱厚的母亲,也干预不了什么朝政,最多不过是在礼法上让皇帝更礼待她一些而已,但却得罪了皇帝,所以实际意义并不大。
“杨廷和这个老贼,果然是在欺负我儿无子之后,又欺负我这个孤寡妇人不懂这里面的利害!”
张氏不禁咬牙而言,凤目圆睁。
不过,她也因为提到自己儿子,而想起了正德,更想起了正德临终前给她留的五个字。
她现在也总算明白,她儿子为何要给她留那五个字了。
“还是吾儿聪明啊,知道怎么给他杨廷和再使绊子,才提醒我要顺兴世子。”
张氏随后就看向了魏彬和王岳:“依你们看,我该怎么做?”
“太后可降懿旨,催促廷臣立即劝进,不必择日,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从杨贼之愿,逼迫嗣君先乱礼再登极。”
魏彬回道。
“由你们去办吧,你们到底是我儿留下来的好奴婢。”
张太后挥了挥手。
魏彬和王岳叩首后离开了这里。
而魏彬一出来,就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干儿子王岳说:“这下咱家可算是把杨廷和得罪狠了!”
“那干爹为何还要这么做?”
王岳问了一句。
司礼监的其他太监也因此都看了过来。
魏彬则随意地甩著手说:“新主子那句不宜苛待正德旧人的话,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
“而我们这些宫里的旧人,从来只有一个家,这个家的家主是皇爷!”
“在没有皇爷的时候,我们可以跟文官或者武将们去定新的主子,但新主要是定了,我们就是锁了脖颈认了主的狗,要是对不起主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