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结了吗?”贾赦一拍桌子道,“老爷我若是记得没错,那钱家两口子不是在库上管帐?又是赵姨娘舅兄,你就没想过走这条路子?”
“嗨!”
邢夫人原本还打起精神,听得聚精会神,闻言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叹道:“您都想到了,她又……”
话到此处,她方反应过来,惶惶不安的看向贾赦。
正见贾赦目眦欲裂,抄起桌上的茶杯,照着她就砸了过来。
见贾赦怒急,她也不敢躲闪,幸而没砸到头,只砸在身前的软肉上。
贾赦虽没下狠手,力道也有限,并不算太疼,可杯子里的茶水、茶叶,却着实淋了她满头满脸。
原以为,挨了这么一下,贾赦也该消了气,不成想,他仍然不依不饶道:“说!什么叫老爷我都想得到?你是觉得老爷我还奈何不了她?”
“老爷消消气,不是……”
邢夫人既不敢承认,又担心否认的时候带上什么不好的字眼,又引起贾赦不满,一时词穷,只得小心翼翼道:“实在是这个媳妇,太过狡猾奸诈。”
反正冲王熙凤身上招呼些坏话,总不至于再触怒贾赦。
正说着,外头传来通禀。
“老爷,太太,二奶奶派人过来,说是东府珍大爷要给敬老爷过寿,想问问老爷、太太届时去不去……”
“不去!”贾赦气还没消,一甩袖袍,怒喝道。
“别!老爷!”邢夫人一面冲贾赦挤眉弄眼,一面冲外头道,“跟他说,老爷要去自己会去,就不劳琏二奶奶费心了!”
“诶!”
待外头脚步声远离,邢夫人满脸不忿,同仇敌忾道:“老爷您瞧瞧,她眼里哪还有咱们?我就不信,二房那头她也只派个人去?”
她虽然不知道如何替贾赦挽尊,平息他的怒火,却知道如何把火头引向别处。
贾赦虽然对这个儿媳恨得牙根痒痒,纵有长辈的身份压着,可王熙凤毕竟是王家女,且不说背靠王子腾和王夫人,只贾母那关就过不去。
也只得悻悻道:“总有一日非叫她知道老爷的厉害!”
为了避免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刚才你挤眉弄眼,是什么个意思?”
邢夫人见他转移话题,也不敢揪住不放。
一面抹下脸上的水渍、茶叶,一面神神叨叨道:“老爷您别看她拿咱们不吃劲,可对东府却好着呢!那采买戏子和打造金银器皿的肥缺,都安排给了那头,您说是何缘故?”
“嗯?”
贾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声音有些嘶哑道:“莫不是她跟珍哥儿勾搭上了?好啊好啊!这回可算抓住她的把柄了!”
怀疑儿媳与人有染,他居然不怒反喜,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些遏制不住。
邢夫人看在眼里,却不敢表现出来,又恐他糊里糊涂,闹出什么笑话,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老爷误会了!不是她跟珍哥儿有什么苟且,而是给逸哥儿面子……”
她偷偷瞄了眼贾赦,见他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忙接着道:“老爷您想,老太太和二房将统筹的差事给了逸哥儿,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如何绕得开他去?只怕早就谈好了。”
贾赦闻言不由有些泄气。
一方面,因为没能一举抓住王熙凤的把柄;另一方面,也因为认可了邢夫人的猜测。
他们既然已经达成了默契,只怕里头的好处,早就分派好了。
想到这,他心下不免有些后悔,当初没听从邢夫人的建议。
只是,后悔归后悔,叫他认错却是不可能,死鸭子嘴硬道:“怎么?你这是在挑老爷的错处?”
“妾身怎么敢?”邢夫人见他发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起当初的决定,贾赦也有些泄气,摆了摆手,叹道:“现在再说什么也迟了,你还是再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揪着她什么痛脚。”
邢夫人闻言,察觉出了贾赦已有悔意,小心翼翼道:“老爷,妾身近来在外头听到一桩传言。”
贾赦被颠来倒去搞了这几下,也兴致缺缺,不复刚才的激动,只随口道:“什么传言?”
“说是东府那十几万两的亏空,都是逸哥儿给补上的。”
“嗬嗬嗬……”贾赦发出几声猪叫声,一脸难以置信道,“你说清楚点,多……多少银子?”
“嗬……”
邢夫人被他传染了,也发出一声怪叫,慌忙清了清嗓子道:“十……十几万两……”
贾赦闻言,好似那十几万两是从他腰包里掏的一般,只觉钝刀割肉似的一阵心痛,哪里还顾得上嘴硬,忙道:“就按你上回说的办,只要他出的价……”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尽管放胆去做,无论如何必定要给二丫头促成这桩姻缘!”
……
第135章 逢寿宴三头并进
转眼便到了贾敬生辰。
虽是宁府办事,可出行等一应事务少不得王熙凤操心,且贾母和王夫人无意凑那个热闹,府里也需要安排。
天刚蒙蒙亮,平儿便伺候她起身,洗漱梳洗之后,她站起身,瞥了眼身后的平儿,将其按坐在妆台前。
叮嘱道:“你这也太素了些,快好好收拾收拾,今儿到了那边,你也别管我,务必找个机会好生跟他软磨硬泡,倘若忘了我交代你的话,可仔细的皮!”
平儿面颊涌现一抹腮红,羞怯道:“奶……奶奶,今儿人来人往,大爷怕是抽不开……”
“呵!”王熙凤冷笑一声,“素来这种事,只要有心,还能抽不开身?怕是黏在一处,舍不得抽开才是真的!”
她嘴上说着,不禁想起当日在假山处,张云逸说撤便撤,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对着镜子顾盼自怜的平儿。
没好气道:“我先去请示老太太、太太,再叫上几位姑娘……你收拾好了去门口等我。”
王熙凤出了门,在荣庆堂、荣禧堂绕了一圈,待回头方来到东廊的三间小正房。
进了屋,却只看见探春和惜春大眼瞪小眼,她不禁疑惑道:“二姑娘呢?不是这会子还没起来吧?”
探春眨巴着眼道:“前几日大太太来,说是接二姐姐回去住几天,到今儿也没回来,嫂子不知道吗?”
王熙凤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迎春虽然素来也是个小透明,可好歹也是她正牌小姑子。
这人被接回去,没通知她也就罢了,偏偏她也不曾注意。
她一面心里暗自琢磨,邢夫人到底有什么意图,一面掩饰道:“这阵子珍大哥忙着给敬大爷过寿,园子里的事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哪里有空问旁的。”
探春也就是略有些看不惯,捎带着提了一嘴,也没打算叫她下不来台。
拉着惜春起身道:“我们都准备好了,只等嫂子忙完便可以出发了。”
三人出了屋,沿着抄手游廊,来到了西角门。
王熙凤没在自家院门前见到平儿,暗骂一声‘小浪蹄子’,对探春二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屋一趟。”
绕过院门前的影壁,她加快了脚步,待回到屋内,正见平儿对着镜子,将一根青色的丝绦紧紧勒在腰间,生生掐出一段妖娆。
再看她头上,乌黑的满头青丝,竟被盘出了一朵花来。
平儿看见她,本就抹了水粉的面庞愈发显得娇艳,红着脸道:“奶……奶奶这样可还行?”
王熙凤没好气道:“呸!你个口是心非的小浪蹄子,莫不是想压我一头?”
她说着,抓起桌上的那只朝阳五凤挂珠钗,递过去道:“还不快帮我戴上!”
平儿有些尴尬的接过,一面给她戴在头上,一面解释道:“奶奶尽拿奴婢取笑,这不是怕丢了您的脸面!”
“哼!”王熙凤冲着镜子里端详了片刻,一脸傲娇道:“可省省吧!我还要你给我挣脸?”
话虽如此,她对平儿今日的装束却颇为满意。
拎着平儿的手腕,在自己身前转了个圈儿,打趣道:“我记得上回那个刘姥姥,就把你错认成了奶奶,这回……”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当初的李代桃僵之计,忙止住话头道:“走吧!三姑娘她们还在外头等着呢!”
出了院门,却见李纨拉着贾兰,正和探春说着话,不禁疑惑道:“大嫂子这是?”
李纨毕竟是寡居,倘若贾母、王夫人出门,她跟着也就罢了,可今日二人并不出席。
且她素来也不太参与这样的场合,此刻往上凑,倒显得有些诡异。
探春知道李纨的心思,见她有些尴尬,忙挺身而出道:“今儿敬大伯过寿,族学也放了一天假,兰小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叫嫂子带他过去热闹热闹。”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去,二姐姐也不知去向,倒显得咱家过于轻慢了,叫上大嫂子也壮一壮声势。”
“既然大嫂子想去,那咱们就快些走吧!”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确实切中了要害。
虽说东府大不如前,可正经长辈一个不去,面子上确实过不去。
长辈们倒也罢了,毕竟贾敬又不在家,可小辈尤其是无所事事的姑娘,却不好缺席。
前阵子,邢夫人的种种举动都没瞒得过她,也没少在她面前抱怨,给东府安排差事,都不照顾大房。
王熙凤甚至怀疑,邢夫人是看出了端倪,故意把迎春支开,好破坏东府与自己的默契。
……
王熙凤以为缺席的迎春,却早早跟随邢夫人,来到了宁府。
尤氏刚将二人迎入偏厅,邢夫人便开门见山道:“前阵子老爷还跟我说,上回见着逸哥儿,生的一表人才,又是家里人,知根知底,便有心亲上加亲。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偏偏这丫头害羞,上回一早便走了,没能与他说会子话,这回我亲自带回去调教了些时日,教了些规矩……”
邢夫人这般直白,本就让迎春颇为难堪,可身上那些束缚,更是勒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些天,规矩什么的一概没教,倒是尽往她身上摆弄。
一会儿嫌她太过稚嫩,一会儿嫌她不够妖娆,今儿更是天没亮就把她折腾起来,又衬又垫又勒,好一通忙活。
对于邢夫人的话,她虽然觉得尴尬,却并不抵触。
相反,还觉得是一种解脱。
贾家四春,琴棋书画,各有所长。
精于棋道的她,又怎么会一点大局观没有?
虽然性格隐忍,甚至有些软弱,可那也是形势所迫。
这年头,女子的命运,出身便决定了一半,余下的只有看姻缘了。
打从第一回贾母带着她们游园,在天香楼见到张云逸,听闻他的事迹,便已经心有寄希。
只是,同为荣府庶女,她自知比不得探春,不但有个颇受宠爱的生母,还被嫡母王夫人养在身边。
故而,每每看着探春、宝钗与张云逸谈笑风生,却不敢往上凑。
原以为贾赦和邢夫人都不着调,她也未曾有过什么幻想,不成想,这回竟然终于办了回好事。
这些天被盘拨的虽有些羞耻,却并无多少抵触情绪。
此刻更是顾不得羞涩,隐含期待的看向了尤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事人并无多少发言权。
也就张云逸父母双亡,情况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