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忠把话说完,也不敢抬头,御书房内,静的可怕。
沉默了良久,他方硬着头皮道:“陛下龙体要紧,要不要请太医……”
说话间,缓缓抬头,只见万隆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这药是他拿出去验的,若真出了什么问题,他首当其冲。
春江水暖鸭先知,深有感触的万隆帝,又岂会察觉不到,每每服药过后,身体便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只是,出于皇帝的尊严,以及那种臣服的畅快,不能自拔而已。
想着,正庆帝服药二十余年,自己不过才开始服用,想来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如今,听了夏守忠的禀报,顿觉天塌地陷,久久无语。
皇嗣是社稷根本,若出了岔子,无疑会动摇社稷。
他这边惊魂未定,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吆喝:“陛下!大喜啊陛下!”
正有气没出撒的万隆帝,顿时火冒三丈,暴喝道:“喜什么喜!”
冲进御书房的周贤贵,被这声暴喝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惊魂不定道:“陛……下……今儿太医给妙音娘娘把平安脉,说是有……有喜了!”
“嗯?”万隆帝眉毛一挑,追问道,“你说什么?”
“妙音夫人娘娘有喜了,老奴特来给陛下报喜!”
周贤贵察言观色,听出了万隆帝语气中的惊喜,连忙又复述了一遍道:“娘娘请陛下过去……陛下您看?”
“当真?!”万隆帝拍案而起。
“老奴闻讯,特意合了日子,千真万确啊,陛下!”
为保皇家血脉纯净,妃嫔有孕,敬事房必须要核验侍寝的日期,与太医院两相印证。
倒是让敬事房管事的周贤贵,得了报喜的机会。
万隆帝确认了消息,不由松了口气,顿时喜上眉梢道:“好!好啊!”
还跪在地下的夏守忠,也不由长舒一口气。
倘若自己失察,导致皇帝绝了后,他可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
而今,妙音夫人有了身孕,至少证明,眼下皇帝并无大碍。
不过,张云逸也说过,薛蟠是早年服药,落下的病根,他本着小心无大错的想法,隐晦道:“老奴……老奴恭喜陛下……”
万隆帝瞥了他一眼,冲着周贤贵摆了摆手道:“你去告诉爱妃,就说朕这里还有些要务,一会就到!”
“是!老奴这就去禀报娘娘!”
待打发走了周贤贵,夏守忠方不无庆幸道:“承天庇佑,陛下并无大碍,可小心无大错,陛下还是请太医……”
“住嘴!”万隆帝喝斥道,“朕还没问你惊扰圣驾之罪,你竟然还敢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朕的身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如今,爱妃有孕,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们大惊小怪?此事休要再提!”
一方面,妙音夫人有孕,他不免掉以轻心。
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承认自己借助药物,产生了讳疾忌医的想法。
说到这,万隆帝一甩袖子,迈步离开了龙案,并道:“爱妃还在等朕,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躬自省吧!”
出了御书房,万隆帝不由沾沾自喜,他并不清楚张云逸家里也是雨后春笋,想着,到底自己才是天命所归,张云逸费尽心思,凑了个双喜临门,想跟自己讨个彩头。
未成想,妙音夫人适时传来喜讯,算上登基一年和水泵,终究被自己压了一头。
虽说,万隆帝恨不得立即昭告天下,好叫天下人知道,自己承天庇佑,三喜临门。
可妙音夫人有孕不足三月,不益大张旗鼓,到处宣扬,只得按下不表。
他虽然没有采纳夏守忠的建议,却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加之妙音夫人有孕,少不得多些陪伴,倒也消停了小半个月,未曾用药。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见妙音夫人有孕,吴贵妃又岂会不眼红心热?
不但乘着妙音夫人不能侍寝,一昧专宠,还变着方的,撺掇着万隆帝加大了药量。
此是后话。
万隆帝步入妙音夫人寝殿,看向盈盈起身,正欲行礼的妙音夫人,连忙上前一把搀住道:“夫人居功至伟,快快免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摆脱了子嗣的烦恼,又觉得压了张云逸一头,扬眉吐气。
却不知,不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是他落了下乘。
甚至,就连眼下,都差了些行市。
……
“轻……轻些,国……国公……国公爷威严无双,民妇实在心悦臣服……”
在万隆帝对着妙音夫人小意温存之际。
魏国公府,临水之轩附近的假山洞中,却隐隐约约传出王熙凤,期期艾艾的求饶。
“威严无双?”张云逸戏谑道,“二奶奶莫非是豆腐做的?我都还没开无双呢!就不行了?”
“开什么?”神情恍惚的王熙凤,也没听得清楚,不无埋怨道,“这里哪里放得开?”
“嘿嘿嘿!”
张云逸倒也懒得向王熙凤解释,只发出一阵坏笑道:“这里四下无人,二奶奶岂非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哪里还会放不开了?”
“国公爷威武……民妇见到国公爷,就如同猫儿见了虎豹,一双腿早都软了,又伏低做小了这么半天,哪里还能立得住?还望国公爷……”
王熙凤拿腔拿调,语气中尽是谄媚。
不料,张云逸却似乎并不买账,不等她把话说完。
便‘啪’的一巴掌上去,嘴上还喝斥道:“好个巧舌如簧的叼妇!伏低做小就怨声载道,见到本国公不行跪拜大礼,居然还敢强词夺理!”
“呃……嗯!~”一向煊赫威扬的王熙凤,却只有哼哼唧唧的份。
“国公爷见谅,民妇待会儿还得见人,这里又……实在是跪不得啊!~”
张云逸却不依不饶道:“二奶奶不是最懂得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如今这背后一套,本国公勉强算是见识过了,也该让我见识见识,那人前一套了。”
“至少要垫……嗯……”
王熙凤话还未说完,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就听张云逸闷哼一声道:“别说跪脏了,就算是跪破了,回去换一身便是,二奶奶这张巧嘴,一向能说会道,难道还要本国公口口相传,教你如何糊弄过去?”
“嗯!~嗯!~”王熙凤嘟嘟囔囔,回应了两声。
……
第659章 涟漪
宁安堂内。
头顶粉色盖头,一袭粉色喜服,双手交叠,放置于大腿上,端坐床沿的薛宝钗,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莺儿回了一声,忙又道:“前面太太让人传话过来,今儿个大爷荣升国公,外头来了好些贵客,想必会应酬的晚些,小姐若是饿了,奴婢这就那些点心……”
这个喜讯,莺儿自然第一时间就禀报了薛宝钗。
只是,听到她询问时辰,担心她等得心焦,这才又说了一遍。
“不急……外头的事情要紧。”
薛宝钗语气平静,掩在盖头下的一张俏脸,却灿若晚霞。
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张云逸跑不掉一个国公。
却没想到,自己刚刚过门,他就……
想到这,她不觉心跳加速,沉声道:“以后可不能再称小姐了……”
“是……姨娘!”莺儿连忙应声道,“大爷还在应酬,怕是不会过来太早,姨娘要不要先垫一垫,免得……”
“嗯!~”这次薛宝钗没有拒绝。
莺儿连忙端过一叠点心,递到薛宝钗手中,不无感慨道:“大爷不但同意了,以后让小少爷延续香火,还摆下如此排场,今儿又荣升国公,姨娘也算苦尽甘来了!”
她本是想说些喜庆话,冲淡薛宝钗做妾的心情。
然而,薛宝钗闻言,轻咬点心的动作,却是一滞。
这年头,世人对子嗣格外看重,更别说张云逸这样,身世显赫又不缺钱的主了。
肯同意家里的请求,让孩子以后承袭薛家香火,怎么看都是殊为难得。
可如此一来,孩子以后可就姓薛不姓张了。
一想到这,薛宝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说血浓于水,又有甄承嗣这个先例,还因为张云逸,获封了五品龙禁卫,可当初张云逸却没那么多子嗣。
薛姨妈本就觉得自家女儿福气不浅,三喜临门,加之薛宝钗以后孩子出生,也要承袭薛家香火,并不在张家里抢食,自然不可能说一件不说一件。
本就不入张家族谱,又僧多肉少,即便能跟着沾光,终究十分有限,薛宝钗心头不免泛起了踌躇。
人嘛!总归越是缺少什么,越是渴望什么。
薛家不缺银子,缺的是显赫的身份。
更何况,自家那点生意,还是仰仗张云逸的鼻息。
虽说承平年代,少有封王的先例,可张云逸年纪轻轻,便已然获封国公,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封王的机会。
届时,自己身份就颇为尴尬了,只怕也会与侧妃之位无缘了。
想到这,薛宝钗不禁思绪万千,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见薛宝钗只咬了一口,便没了后续,察觉到异样的莺儿,不禁疑惑道:“怎么了,姨娘?莫不是这点心不合口味?”
“没……没什么!”想到那王爷侧妃的身份,薛宝钗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忙吩咐道,“有点口渴,你倒杯凉水!”
“!”莺儿连忙端过一杯凉茶。
一杯凉水下肚,薛宝钗方冷静了下来。
张云逸倒也罢了,可薛家的香火若无人承袭,如何能够向家里交代?
只可惜,母亲对二房芥蒂太深,不肯采纳婶娘的提议。
她不觉暗自叹了口气,倘若哥哥的顽疾能够恢复,倒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一个念头无法遏制的,猛然浮现脑海。
薛宝钗身子猛然一颤,呼吸也不觉急促了起来,连忙喝了口凉茶,又抓起莺儿递来的点心,塞进嘴里,掩饰激动的情绪。
刚吃了几块点心,忽闻‘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