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挡住了路,林黛玉也只得停住脚步。
贾宝玉不敢耽搁,忙道:“我这阵子跟琪官可没闲着,把那白蛇传的故事,改编成了戏文。前儿琪官还把王府的戏班子带来,排演了两出,正打算请妹妹们前去相看相看呢!”
史湘云抿了抿嘴道:“你改编逸大哥的故事,也不去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就擅自拿来排演……”
前阵子,她那两位婶婶上门,提及张云逸给家里安排了沙石供应。
言谈之中,把个张云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并不忘耳提面命,让她借着道谢为由,多与张云逸亲近。
奈何张云逸近来事忙,白天一直没有功夫进园子。
原本,做为认命做妾的湘云,只是想表明立场。
不成想,贾宝玉却道:“怎么没问?逸大哥可是说了,还等着看我一鸣惊人呢!”
听了这话,众人面色顿时精彩了起来。
迎春倒是没什么反应。
林黛玉若有所思,薛宝钗眉头微蹙,而一旁的元春,则脸上洋溢着满足,颇为欣慰的看向了自家弟弟。
史湘云有些尴尬道:“那……那咱们去看看?”
探春看了看贾宝玉,又瞥了眼元春,抿了抿唇道:“毕竟不是府里的戏班,咱们出去看多有不便,倒不如咱们也把白蛇传改编一下,让小戏子们排演,再让逸大哥做个评委,评一评谁排得更好!”
自打万寿节那夜,张云逸坦明心迹,探春便一直心有不甘。
既然连大姐和二姐都收了,又何妨多她一个?
只是,这样的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加上,近来也不曾与张云逸碰面,她正愁无法表明心迹,听了贾宝玉的话顿时计上心头。
贾宝玉一蹦三尺高,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如今占了先机,你们输了可别抱怨!”
探春挑头,贾宝玉附和,倒也称了史湘云和林黛玉的心意,于是半推半就。
而元春、迎春和宝钗,虽然不指望凭这个博张云逸眼球,可她们并不清楚张云逸赞同贾宝玉排演的目的,想到他既然极力促成,总归有百利无一害。
这边正说着,忽见鸳鸯走了进来,边走边笑道:“跑了一圈都没见着人,原来都在这里呢!大太太的侄女儿和宝姑娘的弟弟、妹妹来了,正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叫我来请姑娘们过去呢!”
宝钗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急切道:“我们薛蝌和宝琴来了?我也好些年没见了,我先走一步!”
说罢,等不及众人,便抢先下了大观楼。
原本,宝琴与梅家的婚约她都差点忘了,听闻来了京城,这才想起,偏偏那梅翰林还是弹劾张云逸的主谋。
心下不免担心泄露了风声。
她这一走,众人也连忙跟上。
她不无担忧的看向薛姨妈,见她冲自己微微摇头,不觉放心了不少。
连忙上前,冲一众长辈行了礼,方对薛蝌使了眼色,并拉着薛宝琴来到一旁,叙起了离别之情。
随后赶至的众人,也上前见礼。
邢岫烟颇为寒酸,贾宝玉也未曾在意。
待看见一旁的薛宝琴,不觉怔在了当场,愣了半晌,方抓耳挠腮道:“这个妹妹我似乎见过!”
众人知道他的习性,不免惹来一阵嗤笑。
林黛玉只撇了撇嘴,看了看薛宝琴,倒也没有说话。
虽然这话听了多少有些刺耳,可今非昔比,早已释然的她,自然不会吃这个干醋。
反倒十分乐见他转移注意力。
薛宝琴却不知道贾宝玉的习性,信以为真道:“咦!~莫非真有与我相似之人?”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众哄堂大笑。
薛宝琴见状愈发不明所以,见贾宝玉痴痴傻傻的盯着自己,她不免有些不自在,连忙闪到了薛蝌身后。
贾宝玉目光随之而动,这才看见了一旁的薛蝌。
“咦!~”他发出一声惊叹,快步来到薛蝌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薛大哥是那个样子,他的叔伯兄弟,形容举止竟是另一个样子,倒像是……”
说到这,他又瞥向了薛蝌身后的薛宝琴,赞叹道:“更奇的是,他还有这样一个妹妹……老天,可知我竟然是个井底之蛙,成日只说家里姐妹们独一无二,谁知不必远寻……”
他只顾着夸赞薛蝌兄妹,把自家姐妹都得罪了一个遍。
却仍不肯罢休,又左顾右盼了一圈,道:“不是说大太太的侄女儿也来了吗?怎么没见着?”
见他犯浑,元春连忙拉着邢岫烟,帮着找补道:“怕是又发了癔症,妹妹别理他,过一会子就好了。”
探春看了眼端着贾母下首的王夫人,也上前道:“二哥哥就是这样,姐姐以后就知道了,千万别在意。我看姐姐也是读过书的,咱们刚才还在说,要改编个戏文,这会子又添了两员大将!”
听探春这么一说,贾宝玉如梦方醒道:“对对对!我和琪官也在编排,还要跟姐妹们比一比孰优孰劣,薛蝌兄弟不妨也来凑合热闹!”
薛蝌见他总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心下不免有些膈应,连忙借机缩回手,推脱道:“难得进京,还得跟大哥哥出去,多见见世面,怕是……”
刚才还撇开薛蟠不提的贾宝玉,连忙打断道:“薛大哥也是跟咱们一起的!”
薛蝌不由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推脱。
那边贾母却不无显摆的,笑着问道:“万寿节都过了,戏也献了,你们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即便荣国府大不如前,可在亲戚面前,贾母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就是逸大哥那个白蛇传,刚才同姐妹们说好了,咱们各自改编、排演,到时候请逸大哥给咱们评一评!”
听了这话,薛蝌忙问道:“可是天工院的那位张云逸张大人?”
那边邢岫烟的母亲,也扭过头,静等着贾宝玉的回答。
……
第484章 认亲
薛蝌毕竟年轻,虽然也不是贾宝玉这样的草包,可城府有限,突然把话题转到张云逸头上,过于突兀,贾母又岂会看不出端倪?
她嘴上说是听过,实则在揣测薛家是有事相求。
“张大人之名便是在江南也如雷贯耳!”
薛蝌先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方躬身回道:“江南如今流民四起,赴京的客船难寻,可巧咱们赴京时正赶上甄先生回京,捎带了咱们,还未曾道谢!”
“对对对!”邢忠妻子也连忙随声附和道,“何止是捎带了咱们,连船资都不肯收哩!当家的也说,想要当面致谢!”
“这算得了什么?”贾母晒然一笑,转而却有荣焉道,“他如今都是做侯爷的人了,还能计较这几个船资?”
“候……侯爷?”薛家二太太和邢忠妻子,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只是,二人虽同样发出惊呼,心里却是各有一番光景。
邢妻暗自惊叹,张云逸前途无量。
进了荣国府,她已经被国公府,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粉墙黛瓦的景象晃花了眼。
荣国府此等景象,隔壁的宁国府,自然也不会弱了气势。
一想到,有望做侯爷的丈母娘,她不禁咽了口唾沫。
而薛家二太太,则是暗自心惊。
她不比邢忠两口子,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只言片语。
一想到,当初梅廉在江南,闹出那般阵仗,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张云逸非但毫无损失,反而还升了侯爵,她心下不禁暗自打鼓,把目光看向了薛宝琴。
越是上位者,威严越是不容触犯,自家的事情,恐怕又添了难处。
贾母见状,若有所思,指着薛宝琴笑道:“这丫头颇为伶俐,我一见,便喜欢的紧,不如叫二太太认下做个干女儿,结个干亲,不知意下如何?”
她并不知道,王夫人和薛姨妈已经放弃了金玉良缘,又听闻薛家是随甄士隐进京,加上不知薛宝琴已有婚约,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薛姨妈退而求其次,要效仿自家,拿薛宝琴来攀上张云逸这棵大树。
并且,贾宝玉一进门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薛宝琴,也让她暗生警惕。
让王夫人认做干女儿,不但可以绝了他的念想,免得触怒了张云逸,还能提前笼络,可谓一举两得。
“这……”薛二太太闻言,不禁犯难。
薛宝琴与梅家的婚约,已经让她一头两个大,若要再认王夫人这个干娘,岂非愈发触了张云逸的霉头?
只是,贾母也是好意,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得一脸为难,眼巴巴的看向薛姨妈。
岂料,薛姨妈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冲她做了个安心的眼色,笑道:“承蒙老太太和姐姐不弃,还真是这丫头的福气。”
薛姨妈虽还没问过他们为何进京,可只看举家进京,又赶在这个时候,心下便有了个大概。
要么是给梅家求情,请张云逸高抬贵手,要么打算托关系,逼梅家放弃这桩婚约。
她与宝钗一样,担心自家与梅家有所牵连,会引得张云逸不满。
虽说悔婚的可能性更大,可保险起见,她还是打算拉上王夫人,分担一些火力。
贾母和薛姨妈都开了口,王夫人却仍旧踌躇不语。
她余光扫过一旁的林黛玉,见她早已没了原先的病娇,惊讶的同时,却又摇了摇头。
如今荣国府这么个形势,金玉良缘又已经告吹,倘若没有看出张云逸对林黛玉的觊觎,她倒是不介意顺水推舟,按照贾母的意思来。
贾宝玉又对薛宝琴赞叹不已,她不免动了撮合的心思。
奈何,她虽然一心替儿子考虑,贾宝玉却是个傻了吧唧,没心没肺的。
见王夫人迟迟没有回应,不耐烦道:“老太太和姨妈都说了,太太还犹豫什么?”
似乎是担心王夫人不答应,贾宝玉连忙跑到王夫人面前,扯着她的胳膊,扭糖人似的,撒娇卖萌道:“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妹妹,如今太太认下宝琴妹妹,儿子岂不凭白多了一个亲妹妹?”
这话贾宝玉不是第一次说了,他上回在林黛玉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林黛玉也不至于嚼这个舌根。
可这会子,他急于把这个妹妹敲定下来,倒是没顾及到探春在场。
林黛玉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心下暗道,为了个刚见面的妹妹,便把正经妹妹抛诸脑后,还真是心性凉薄。
也亏得当初逸大哥提醒,否则,就被他这金玉其外的表象给蒙蔽了。
连林黛玉都如此想,一旁的探春更是五味杂陈。
当初,若非王夫人为了替元春留条后路,眼睁睁看着贾赦和邢夫人,忙着给迎春撮合,却不为所动,自己又何至于如今这般尴尬?
自己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哪怕表现的再恭敬,到底也不是亲生的。
看着丝毫没有关注到自己,最终拗不过儿子,微微点头的王夫人,和一旁欢呼雀跃的贾宝玉。
她一对眸子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不自觉的紧咬下唇。
那边贾母已经当即拍板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这门干亲给认了!”
“老太太说的极是!”薛姨妈也随声附和。
薛家二太太虽然百般不情愿,可她之所以举家赴京,无非也是寄希望仰仗薛姨妈出手,自然不好拂了她的意思。
认干亲也无需什么生辰八字,只要看对眼便可,程序倒也不算复杂,无非是走一个过场仪式。
贾母当即便吩咐鸳鸯,端来茶水,薛宝琴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把茶水递给王夫人,脆生生喊了一声:“干娘请用茶。”
王夫人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因操办的急,加上也是被驾着的,她只掏了个红包递了过去,喊了声:“乖女儿。”
便算认下了薛宝琴这个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