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转而笑道:“忘了告诉你了,他还让你爹请旨,顺便把婚事退了!”
虽说这也是实情,可经贾母这么一说,却变了味道。
王夫人暗道不好,顾不得贾母不快,连忙插嘴道:“是我担心这事久拖不决,去求他出的主意!”
王夫人一而再的使绊子,贾母也咂摸出味来,她倒也没往深了想,只当贾政小心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托付家里,背地里有过什么叮嘱。
原先,她留下王夫人,希望她也能帮一帮腔,察觉势头不对,便不动声色道:“你就先回去吧!大姑娘留下来陪我!出去跟鸳鸯她们说,今儿晚上不必伺候了,叫她们早些休息。”
“那媳妇就先告退了!”
王夫人虽看出贾母有意支开自己,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起身告退,并对元春叮嘱道:“早些安歇,莫要耽误了老太太休息!”
“女儿知道了!”元春连忙起身相送。
待到王夫人离开,贾母方拉着元春,直截了当道:“你放心!你爹临走前都说好了,你的婚事有我做主,不许他们再插手。”
毕竟刚刚遭遇过悔婚,被当面提及婚事,元春难掩羞涩道:“可孙女记得逸兄弟还小了我岁,且如今的身份尴尬……”
她比张云逸还大了两三岁,虽然并未见过他,可对于那个堂姑姑,还有些印象。
见元春妄自菲薄,贾母不悦道:“这些不用你操心!自有我来想办法,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回头就住进园子里,他不是要准备万寿节的献礼吗?多帮衬些个,你只管好生与他相处,他这人最是重情重义,待承了你的情,便一切都好说了!”
秉承着报喜不报忧,贾母自然不可能把迎春的事情告诉元春。
“这事逸兄弟在宫里便说过了,便是祖母不说,孙女也自当尽心竭力!”
“哦?”贾母眯起眼,若有所思道,“你快把见面的经过,仔细与我说说。”
虽然提及见面的细节,难免有些羞涩,可贾母显然更了解张云逸,元春也希望获悉他的态度,硬着头皮将见面的情形,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一遍。
末了,她稍稍犹豫,问道:“孙女回来路上,那些议论之人,莫不是祖母安排的?”
一来,贾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元春不禁怀疑,路上那些议论,是不是她提前安排的。
只是,不说又担心分析的不够透彻,故而抛出这个疑问。
贾母原本听了见面的经过,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一抹笑意,待听见路上有人议论,立即紧张道:“议论了什么?”
看见贾母的表情,元春不觉松了口气。
沿途议论声不绝于耳,张云逸虽然装聋作哑,却不可能没有听见。
她能有此猜测,他难保不会有此怀疑。
只是,她无从判断,张云逸是不愿叫自己难堪,还是顺水推舟,亦或他才是始作俑者……
此刻撇清了贾母的嫌疑,她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虽说这与贾母的想法不谋而合,可前两种可能还好,倘若真的是他的授意,这手段实在有些下作。
她这边想入非非,贾母却已经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因不了解张云逸的为人,元春也寄希望贾母能够做出判断,强忍着羞涩,将沿途的闲言碎语和盘托出。
贾母听罢,顿时喜气盈腮,拍手笑道:“原来如此!”
“祖母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贾母有些很铁不成钢道,“你不是说,车撵和随行护卫都是宫里的安排?逸哥儿知礼守节,若无皇上默许,他怎么可能与你同乘而回?”
这番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元春做为当事人,骤然听到那些闲话,不及细想。
待回到家,又只顾着叙说离别之情。
而贾母则不同,自打听闻婚事出了变故,她便一直琢磨着给元春找后路。
她最担心的就是张云逸顾虑皇家的颜面,推三阻四。
所以,听完元春的话,立即想到了这种可能。
“呼!~”贾母长出一口气,笑道,“皇上这是自知理亏,担心外头说嘴,否则即便逸哥儿不喝阻,那些侍卫又岂是吃干饭的?由得他们胡言乱语?”
想到此前怀疑张云逸的人品,元春不禁又羞又愧。
她心下暗道,皇帝的安排最大,既然事已至此,便是车上不便据实相告,回府以后也应该跟贾母说一声,怎么还瞒着了?
想到这,她不禁疑惑道:“可既然如此,逸兄弟怎么没告诉祖母?”
“这……”贾母一时语塞。
元春不明就里,她却明镜似的。
即便有皇上的意思,可他已经承诺要娶迎春,又怎么好意思再提元春?
她连忙帮着解释道:“这种事,他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况且,他父孝尚未期满,你又刚刚回来,哪能那么着急?”
贾母说到这,却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事也不能耽搁,你放心,等改天我叫他过来问问,必定会商议出一个稳妥的法子。”
既有皇帝的授意,贾母也多了几分依仗。
姐妹共事一夫,总归好说不好听,她打算先探探张云逸的口风,再讨价还价,最好能避免这种尴尬。
元春却以为她想就婚事与张云逸商议,便也不好意思追问,祖孙二人又说了会体己话,直到三更天,方各自安歇。
……
第350章 不平静的一夜
在贾母千方百计,寻思着如何避免尴尬的同时,却也有人为此欢呼雀跃。
贾赦回到东跨院,便难掩喜色,对邢夫人道:“你说老太太今日是怎么个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邢夫人没好气道,“我看她就是偏心二房,心疼大姑娘!”
“你也看出来了?”贾赦却不怒反喜,喜不自禁道,“如此倒省了我再找借口!”
被张云逸以罪证要挟,立下卖女的字据,他正愁如何向贾母解释。
说到这,他心下泛起了狐疑,沉吟道:“你说会不会是逸哥儿把那件事,跟老太太说了,所以才有今日这么一出?”
“这……问我,我问谁去?”
“当然是让你去问他,难不成还自曝其短,去问老太太不成?”
“这……这有什么好问的?老太太既然有这个意思,迟早要找咱们。”邢夫人情不自禁的并了并了双腿,推脱道。
当日,张云逸有心给贾赦一个教训,不但在她面前摆足了大老爷的谱,还吩咐她,将所受的屈辱如实进行反馈。
贾赦毕竟吃了哑巴亏,即便忍气吞声,多少心存芥蒂。
此刻却送羊入虎口,又让自己去找张云逸,她不免怀疑是贾赦在试探自己。
“什么叫没什么好问的?老爷让你去问,自然另有深意!”
“使不得啊!上回吃了那么大的亏,他又三令五申,叫老爷引以为戒,别再打歪主意,怎么还去招惹他?”
“谁说老爷我要招惹他了?”贾赦一拍桌子,皱眉道,“叫你办点事,推三阻四,若非……”
说到这,他从椅子上起身,上下打量了邢夫人,并绕着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没想到逸哥儿年纪轻轻,居然还能看得上你!”
邢夫人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又听他旧事重提,连忙叫屈道:“老爷!妾身是被逼的!他……他咱们拿下药的事……”
“诶!”贾赦一摆手,打断道,“老爷又没有怪你,不过是让你帮老爷去打听打听!”
“你……你该不会又打他的主意吧?”
“怎么会?”贾赦连忙解释道,“虽然不能打他的主意,可老太太那头,却大有文章可做!”
邢夫人若有所思道:“你是说……”
“倘若他没有跟老太太提过二丫头的事,老爷正好拿这个做由头,去跟老太太讨价还价!”
他越说越是兴奋,难掩自得道:“到时候他既可以名正言顺的纳了二丫头做妾,老爷又能在老太太那里捞些好处,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下,邢夫人不再怀疑他是在试探自己了,没好气道:“什么一举两得?他手里捏着你卖女儿的字据,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难道你还敢反悔不成?何必跟你合起伙来算计老太太?”
“不然老爷何必叫你去?”
贾赦一脸坏笑道:“他既然有那种偏好,你正好去投其所好,再把那放浪的手段,都使出来,他年轻气盛,如何能把持的住?到时候你再软磨硬泡,把他伺候舒坦了,何愁他不肯帮忙?”
见他如此恬不知耻,不但不以为耻,反倒沾沾自喜,邢夫人气急而笑道:“那老爷不妨给妾身支个招,要如何才能叫他舒坦了!”
贾赦不以为忤,眯着眼,沉吟了半晌,方舔着脸笑道:“我寻思他不至于饥不择食,多半是看上你大太太的身份,你不妨往这方面下功夫……”
邢夫人暗暗啐了一口,心下暗道,张云逸那是识货。
“对对对!你回屋好生琢磨琢磨,明儿一早就过去,若是能把那小子的魂给勾住了,叫他食髓知味对你念念不忘,那就再好不过来!”
贾赦捋着胡须,恬不知耻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爷我这就去喝两杯!”
……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王夫人忧心不已,自不必多提。
贾母院中偏房内的鸳鸯,也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同屋的琥珀听到动静,裹着被子坐起身,笑道:“恭喜鸳鸯姐姐了!”
“你这小丫头,我有什么好恭喜的!”鸳鸯慌忙背身面向墙壁。
琥珀笑道:“今儿看老太太的意思,显然是有意将大姑娘许给逸大爷,老太太可是说过,要姐姐以后跟着大小姐出嫁,可不就得恭喜姐姐得偿所愿!”
贾母此前有意让鸳鸯跟着元春嫁入王府,这没什么不好说的。
故而,没少把以后去了王府如何如何挂在嘴边,自然瞒不过同在贾母身边伺候的琥珀。
她本就惦记着鸳鸯的差事,原以为元春的婚事泡汤,多半难以出嫁,没想到柳暗花明。
接林黛玉回京时,她便看出些鸳鸯的心思,这会子故意在鸳鸯面前提起。
鸳鸯也顾不得害羞,连忙也裹着被子,坐起身,喝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岂是咱们可以置喙的!”
琥珀不以为然道:“老太太自己都说了,要姐姐跟大小姐陪嫁,还什么不能说的?倘若大小姐要嫁给王爷,还得避讳些个,如今这一举两得的好事,何必再遮遮掩掩?”
鸳鸯生怕她出去乱嚼舌根,连忙喝斥道:“你懂什么!原先老太太是担心王府事多,大小姐和抱琴操持不过来,这才派我过去,这会子却难说了!”
这也是她难以入眠的原因,虽说贾母有言在先,要她跟着元春陪嫁,可如今情况有所不同,难免患得患失。
她这么一说,琥珀也不免担心起来,倘若鸳鸯错过了陪嫁的机会,也就没机会顶替她的位置了。
“叫我说,东府里的事,未必就比王府里少!况且,小姐去王府只是侧妃,去东府则是主母……”
她信誓旦旦,为鸳鸯和自己打气的同时,还不忘出谋划策道:“即便老太太本来没这个打算,可只要逸大爷开口,老太太难道还会驳了他的面子?”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道:“对了!逸大爷可明白姐姐的心意?”
鸳鸯原本听了她的话,不由想起雪天相扶相携的一幕,一时间神游物外。
骤然听到她这么问,立即心虚道:“你!你浑说什么?我……我只是觉得逸大爷非池中之物,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她生怕琥珀纠缠不休,往床上一躺,道:“好了!夜深了,再不睡小心明儿起不来!”
说罢,便将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
琥珀抿着唇,看了鸳鸯一会,方心有不甘的缩进了被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