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婆媳难免家长里短,有些磕磕绊绊,可在元春的问题上,却出奇的一致。
“如此便不适合出去打听了,且不说大姑娘还在宫里,万一以后真结了亲,倒像是我荣国府上赶着似的。”
“老太太说的是!”
“可惜琏二随林丫头去了南面,否则倒是可以叫他去东府瞧瞧。”
王夫人立即道:“这倒不难,凤丫头素来同蓉哥儿媳妇走得近,不如叫她去打听打听?”
“她倒是个妥当人。”贾母叮嘱道,“不过事关大姑娘清誉,也不必什么都告诉她。”
“诶!诶!媳妇省得!”王夫人答应一声,转而问道,“若真住在东府,那咱们……”
贾母拍了拍担在腿上的毯子,笑道:“眼见着春暖花开,咱们也要出门踏青,到时候去会芳园转转,岂不正好?”
“对对对!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
“是啊!”贾母叹道,“毕竟事关大姑娘终身,这都有些年没见了,咱们总得先看看不是。”
“老太太所言极是,只是老爷那头……”
“我还没死呢!”贾母一拍罗汉床的扶手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这话既是在说贾政,也是说给王夫人听的。
不过,王夫人还要借着贾母来堵住贾政的嘴,也就只能委曲求全了。
“是,那媳妇就先下去了。”
见贾母微微点头,王夫人出了荣庆堂。
立即吩咐周瑞家的去叫王熙凤,自己则带着金钏等一众丫鬟回到了荣禧堂。
刚刚坐定,那边王熙凤一阵风儿,似的赶了过来,问安行礼道:“太太叫我?”
“前些天也打发人去问过,说是一切都好,只是需要静养,我也就没去探望了。”
虽说王熙凤担了掌家的差事,可毕竟是妇人,贾琏又不在家,哪怕是去东府也要跟长辈打个招呼,故而王夫人心知肚明。
“她毕竟是重孙一辈的,老太太虽心下记挂,也不能叫她折了福,你抽空带些补品什么的过去看看。”
“诶!诶!”
王熙凤也想去看看,只是东府那头风言风语不少,贾琏又不在家,她也得避讳瓜田李下。
“那明儿我就去看看,太太若无旁的事,侄女就先下去了。”
“等等!”王夫人叫住道,“昨儿我听老爷说,东府敬大哥的外甥学了什么仙民之法,这倒是一件奇事,你顺便替我问问,可有什么神奇之处。”
“是太太!”
王熙凤从荣禧堂出来,看向平儿,一脸疑惑道:“珍大哥还有个表弟?”
嫁进荣府也不过三、五年,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过宁府还有这门亲戚。
她素来最会察言观色,王夫人虽嘴上吩咐探望秦可卿,可显然醉翁之意不在此。
平儿也是一头雾水道:“奶奶都不知道的事儿,奴婢怎会知道?要么找个老人问问?”
“去吧!我在屋里等消息。”
她所说的屋子,并非自己的房间,而是荣禧堂后楼的三间小抱厦。
荣府不似宁府,主子一大把,事情自然也不少,她又是个好权的,大事小事一把抓,这里便是素日处理府内事务的地方。
此处临近荣禧堂,方便请示汇报,这也是王夫人前脚刚回,她便到了的原因。
虽然早上的一大摊子事情已经一一交待下去,但她却不愿回屋。
一来,一大家子人,总会遇到意外情况,方便第一时间处理。
二来,她十分享受这种分派差事的感觉,哪怕手里没事,也不愿回屋发呆,在这里光是坐着,都觉得心里舒坦。
斜靠在窗前的暖炕,喝了一口善姐新沏的茶水。
心里暗道,什么仙法不仙法的,还不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也就太太会信这些鬼话。
没想多久,就见平儿回来道:“奶奶,问清了,是有这么个亲戚,早年东府太爷投闲置散那几年结下的,姑老爷姓张,是钦天监的官员,听说已经好些年未曾走动了……”
张云逸的名字虽在朝中已经传开,可荣府也就贾政担着实职。
如今贾琏不在家,余下的男丁尽是贾赦、贾宝玉之流,自然不会关心这些。
主子尚且如此,那些下人更是无从得知。
原以为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王夫人念叨,听到这么个结果,王熙凤也就没放在心上。
冲着善姐吩咐道:“差人去东府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明儿我去看看秦氏。”
……
第25章 心怀鬼胎
王熙凤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将府中一应事务交代下去,才来到前院。
因两府相隔不远,也没给车子套马,直接让几个下人拉着进了宁府西角门。
刚下车,却见贾蓉舔着脸迎了上来。
“侄儿给婶子请安了!”
“呵!今儿这是怎么了?莫非又有什么应酬要借我那玻璃炕屏?”
“瞧婶子说的,侄儿就不能尽尽孝心?”
“我可受用不起。”嘴上说着受用不起,心里却极为受用,颇为自得道,“可别是又惦记从我这里捞什么好处。”
贾蓉一揖到底,摆出请的姿势,谄媚道:“哪能呢!婶子前来探望秦氏,侄儿过来引路岂非天经地义?”
“那就走吧!”
“婶子请!”
贾蓉连忙凑到近前,引着王熙凤往内走去。
见他一个劲的把自己往二门内引,王熙凤奇道:“走前院角门不是近些?”
贾蓉笑道:“婶子还不知道,秦氏如今住在天香楼静养。”
“啊!多早晚的事?年关过来怎么没有听说?”
“初六就搬过去了,上回来婶子没问,也就没说。”
王熙凤面露一丝厌恶,讥讽道:“这怕不是你老子的意思吧?”
“哪能呢?这不是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吗?”
见贾蓉这般唾面自干,王熙凤也懒得再说,一面庆幸贾琏虽没什么能为,却不似这般没脸没皮,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贾蓉闲谈。
一路来到天香楼夹道,却听贾蓉道:“亏得今儿逸叔一早出去了,否则还要派人先打个招呼,免得冲撞了婶子。”
听贾蓉开口称叔,王熙凤明知故问道:“哪里来的什么叔啊婶的?”
“哎哟!婶子这话可莫要叫人听了,太爷和老爷可器重着呢!”
“哦?”王熙凤故作惊讶道,“你倒是说说。”
贾蓉却不说话,反而看向身后紧跟的平儿等人。
王熙凤本就得了吩咐,见状摆了摆手道:“你们远远的跟着就行。”
待平儿等一众丫鬟拉开了距离,贾蓉这才将张云逸的身份,大致交待了一遍。
“不但太爷、老爷看重他,就连皇上都给他赐了表字。”
“哦?”
王熙凤大为惊讶,原以为只是寻常的装神弄鬼,没想到皇上不但信了,还赐了表字。
“婶子猜怎么着?居然跟瑞叔一样,都叫天祥。”
说到这,贾蓉瞥了眼身后,转动一对贼眼珠子,神神叨叨道:“都说无巧不成书,指不定他见了婶子,也会像瑞叔一样,为婶子神魂颠倒呢!”
“去你娘的臊!”王熙凤啐道,“老娘才不稀罕,若非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找死过来招惹,我才懒得搭理。”
“那是自然,婶子行得端做的正,只怪他有眼无珠,敢来招惹婶子,如今死了倒也算他走运。”
贾蓉见状忙又凑了上来道:“不过,他可不比瑞叔,婶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王熙凤虽明知贾蓉没什么好话,可她还带着王夫人的吩咐,心想秦氏毕竟比不得贾蓉知道的多,于是顺水推舟道:“不过就是被皇上赐了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婶子这可大错特错了,他捣鼓出来的白糖,比宫里的还要白上三分,前儿献给皇上,不但得了封了五品龙禁卫,以后这些生意也都归他管。”
前日他看出异样,便上了心,用了一天的功夫,又花了不少银子,请素日交好的纨绔饮酒作乐,总算将张云逸的事情打听了清楚。
不但得知白糖的生意,听说还有后续,他也明白了贾珍的算盘。
他虽是宁府正经主子,可一应花销都得看贾珍脸色。
如今知道身边就有个财神爷,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此事若是之前得知,他怎么着也得舔着脸去讨好。
奈何前日向贾珍告了尤氏的刁状,又笃定张云逸与尤氏不清不楚,估摸着怕是再难讨到好处。
正一筹莫展。
恰巧,昨儿回来听见门房说今儿王熙凤要来,他立即便想到了她当初设计贾瑞的情形。
虽说尤氏那头有贾珍的默许,可王熙凤却是荣府的人,贾珍既管不到,她身份又不比尤氏,若能如当初一般,捏住张云逸的把柄,可就不是当初那五十两的欠条了。
故而一大早就等着王熙凤的大驾,想要撺掇她。
王熙凤听了贾蓉的话,却想到了王夫人的吩咐,暗自琢磨,难不成太太也看上了这门生意?
贾蓉见她陷入沉思,只当自己打动了她,忙称热打铁道:“婶子若能像对瑞叔那样,也给他上些手段,侄儿得了好处必少不了婶子……”
“放你娘的屁!”王熙凤怒道,“亏我还拿你当正经侄儿对待,居然还起了这等龌蹉心思,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不叫珍大嫂子和你媳妇去。”
贾蓉暗自腹诽,我何尝不想?
只是且不说尤氏不归他管,还早被老爷许了出去。
秦氏倒是归他管,便宜老子和便宜表叔差别不大,可就怕有命赚没命花。
只得悻悻道:“我这不是见他跟瑞叔一个表字,担心他也跟瑞叔一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提醒婶子一句。”
说到这,他心有不甘道:“况且,又不要婶子假戏真做,不过是照着瑞叔的样儿再来一回,琏二叔近来又不在家,待二叔回来,咱们早捏住了他的把柄,他可不像瑞叔,榨不出什么油水。”
“呸!”王熙凤啐道,“我王家要什么没有?会稀罕他那点油水?”
她虽然并未松口,可贾蓉还是从态度上看出了差别,忙乘机加码道:“婶子听我一言,这可不是小买卖,我可听说后头还要造玻璃,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什么!”王熙凤惊呼一声,“他能造得出玻璃?”
白糖他还没见过实物,任凭贾蓉吹得天花乱坠,她也没当回事,但这玻璃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陪嫁的那张玻璃炕屏,她可是一直引以为傲。
不过,话虽如此,叫她当着贾蓉的面承认心动,却也不能。
只恶狠狠道:“不过一个五品龙禁卫,若他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少不得叫他剜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