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升竟然没有分辨,只说不敢。
这与前次夺他差事时候的表现,截然不同。
张云逸不禁对赖大又高看了一眼,不用说,这大概是他的提点。
他之所以提这么一句,倒不是担心,赖家打着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主意,会在自己的生意上做手脚。
相反,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倒是可以借机查一查赖家,不但可以让他们吐出来,还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给贾珍分润。
只是,眼下还不是动赖家的时候,故而打算先敲打一番,让他们消停些时日。
从而方便自己在荣府进出。
其实,他倒是多虑了。
一来,赖家几辈子为奴,如今又不缺银子,最渴求的莫过于摆脱奴仆的身份,光耀门楣。
眼下,赖尚荣有了出身,张云逸又愿意提携,自然不敢节外生枝。
二来,春江水暖鸭先知,对于两府的情况,贾家众人未必有这些下人看得透彻。
宁府自不必多说,只有个龙禁卫的虚爵,连承袭都不承袭不下去了。
而荣府,虽然元春眼看着要嫁入王府,可兴建大观园,到底也掏空了积蓄。
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这些豪奴越是处境尴尬。
说话的功夫,尤氏闻讯抓着一个锦盒赶来。
她以为张云逸提醒她去荣府送团扇,看见赖升和赖尚荣,不免带着些许不解。
张云逸解释了两句,冲着桌上指了指道:“劳烦嫂子把这个收好。”
随即,他起身,带着二人离开。
赖家也算富足,赖尚荣不敢与他同乘,自己带了马车。
张云逸只吩咐俞禄,给赖升备下一辆,赶去城外的田庄。
而尤氏,则清点了一下桌上的银票,想了想,并未拿回去存放,而是揣进怀里,带着装有团扇的锦盒,赶去了荣府。
来到荣庆堂,向贾母禀明了来意。
贾母立即差人去碧纱橱唤来了黛玉。
尤氏献宝似的将锦盒递上,笑道:“昨儿个你逸大哥一回来就叮嘱我,今儿务必把这个皇上御赐的团扇,带来给姑娘做回礼!”
尤氏碰了个软钉子,心下有些不快。
这四柄御赐的团扇,自家那个小妹妹,也算是用了不少手段,张云逸都未曾松口,偏偏昨儿才见了林黛玉,便叮嘱自己送一柄过来。
其中的差别,她又岂有看不出的道理。
贾赦夫妇上赶着要替迎春张罗,贾珍甚至不惜为此与他们撕破脸,她眼里如今只有张云逸,不免替他不值。
贾母是个人精,看出尤氏面露不虞,只是碍于自己当面。
因两府如今面和心不合,担心尤氏借机给自己这头上眼药,让张云逸心生芥蒂。
忙冲黛玉笑道:“收下吧!逸哥儿不是外人,当年你母亲未出阁时,与他娘姐妹情深,他怕不是念着当年的情分,才特意叫你珍大嫂子过来。”
她只是随口一说,给林黛玉一个收礼的借口。
反正,二人又年纪相仿的,这种陈年旧事,便是打听不出,也只会以为是孤陋寡闻。
林黛玉尚觉得疑惑,她并未听贾敏提过。
不过,转念一想,自家母亲是荣府嫡女,张云逸母亲则是庶女,贾母口中的姐妹情深,恐怕是对其有过援手。
只是,当着尤氏的面留了颜面,倒不好明说。
她心下暗自计较,母亲都未曾提及,恐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张云逸母子竟一直念念不忘。
昨日,宝钗等人在言谈之中,对其品行多有夸赞,每每提及他对宁府的帮衬,更是赞不绝口。
当时还觉得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倒是所言不虚。
也不再矫情,冲着尤氏盈盈一礼道:“逸大哥有心了,劳烦嫂子替我谢过逸大哥!”
林黛玉尚还能够有所印证,尤氏那会子知不知道宁荣二府都在两说。
她本来心中还有疑惑,林黛玉这般娇弱,怎么看都不像张云逸偏好的类型。
听了贾母之言,顿觉豁然开朗,信以为真。
连忙笑道:“逸兄弟最是念旧有心之人,以后老太太这头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开口,他如今在内府供职,近水楼台,旁的不说,那上好的人参却不会缺。”
她虽不清楚陈年旧事,但张云逸发迹之前,何曾在宁府听过这号人?
两家更是几乎断了往来,可见得其母未出阁时,在宁府里的处境。
竟与林黛玉想到了一处。
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这个年代的人参,却是可以吊命的紧俏货,尤其是上好的人参,更是难求。
况且,贾母这里也有上好的人参,再让张云逸置办,倒显得自己挟恩图报。
不过,贾母却觉得这是个,增加走动的大好机会,还未等她推辞,便抢先道:“那就劳烦逸哥儿多受些累,正好我这儿的人参也有些年头了,药性怕是比不得内府的!”
“瞧老太太说的,这事回头我就跟他说!他这人最是热心肠,甭说是府里的亲戚,就是咱们两府里的老人,他也会看着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的面子,能帮则帮。”
尤氏拍着胸口,带出一阵捶打纸张的哗哗声,假意抱怨道:“这赖家也实在太客气了,不过就是提携一下他家哥儿,还非得给他送银子,倒好似他是看着银子才帮忙似的!”
“哦?”贾母脸上浮现一抹欣慰,“这么说逸哥儿答应了?”
她倒没怀疑张云逸的目的,去求张云逸帮忙,赖家也心里没底。
故而在贾母这里打了个前哨,希望她能给予一些助力。
贾母这才将接黛玉的差事交给赖大,原打算让他们先去飘飘风,没成想就答应了下来。
赖升在宁府被夺了差事,偏偏赖大去找,他便答应了下来,怎么想也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愈发觉得张云逸为人妥帖,瞧着顺眼。
……
第169章 因势利导
说话间,王熙凤笑着走了进来。
尤氏将来意说了一遍,少不得又替张云逸显摆一番。
王熙凤笑道:“怪道外头都对逸兄弟赞不绝口,这品行、心性当真没得挑,琏二若是能有他一半,我这半夜睡着,也要笑醒了。”
倘若有张云逸那般生龙活虎,怕是夜夜睡得香甜,可不是睡着都得笑醒了?
她半开玩笑似的道:“昨儿老太太明明吩咐他,好生招呼逸兄弟,偏偏他灌了点黄汤,就找不着北,把老太太的吩咐忘了个干净,明知逸兄弟从不流连那等烟花之地,却只顾着自己去青楼快活,回头大嫂子可得代咱们向他陪个罪。”
贾母闻言,略板起脸道:“这下流种子!刚回来怎么就夜不归宿了?”
贾母只当王熙凤打翻了醋坛子,转向王熙凤,安慰道:“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叫他过来,给你赔不是。”
王熙凤掩嘴笑道:“不敢劳老祖宗费心,他在外头鬼混一夜,害得我们白白等了一夜,还带着外头那些骚狐狸的味儿回来,我岂肯让他?这不才将给他脸上挠了几下,将他赶去外书房消消味儿了!”
她说着,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对着贾母冲尤氏方向努了努嘴。
贾母原先还阴沉着脸,可看到王熙凤的暗示,立即想到了什么,佯怒道:“该打!这下流种子,离家一年,回来也不知道多陪陪媳妇,反倒去外头鬼混。”
她转向鸳鸯道:“待会儿就说是我的说的,罚他在外书房反躬自省,凤丫头不消气,不准他回屋!”
王熙凤知道贾琏搬去外书房,必然瞒不过贾母。
平儿的话不无道理,贾母倘若知晓,恐怕不会埋怨自家孙子,反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因从贾琏口中得知,贾母有意让迎春与宁府争夺张云逸的婚配,听闻尤氏前来,她立即有了主意。
故意将贾琏脸上的伤,冠在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贾母非但不会怪她,反倒会夸她识大体,为了遮掩自家的盘算,宁愿背负好妒之名。
果然,贾母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担心影响她的名声,将贾琏搬去外书房,说成是替她出头。
她愈发得意,叉腰道:“有老祖宗替我做主,这回非得叫他知道厉害!”
众人只当她是一句玩笑,王熙凤却早已打定主意,借着贾母的势,堵住贾赦两口子的路。
眼下,离大观园完工也没多少日子,只要耽误个三两月的光景,待大观园完工,贾赦也打不了工程上的主意了。
至于贾琏,同样可以借着贾母的名头,督促他在外书房修身养性,憋他个三两月,还怕他不肯低头?
“照这么说,昨儿逸哥儿没被他裹挟着,去外头胡混?”
对于贾母来说,儿孙拈花惹草不算大事,她更关心张云逸的品行。
这回不等王熙凤开口,尤氏抢先道:“逸兄弟最是洁身自好,何曾去过那等地方……他素来心志坚定,昨儿他大哥、琏二和文龙撺掇了半天,也不曾破例……”
她虽然未曾在场,却不妨碍说得煞有其事。
这般一对比,倒是让旁听的林黛玉和鸳鸯,愈发觉得他与贾珍、贾琏等人不同。
贾母也深感欣慰,心下愈发坚定。
又说了会子话,尤氏起身告辞。
贾母虽心中有所猜测,可还得确认一番。
王熙凤煞有介事道:“老太太明鉴,孙媳自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早上琏二回来,孙媳瞧见他脸上的血痕,心疼都来不及……一问方知,是老爷因二姑娘的事,等了他一夜,气不忿留下的,因想着这事若让东府知道了,少不得有所怀疑,便编了个由头遮掩一番……”
贾母闻言,自知昨日只顾着宝玉,有所疏漏,才导致贾琏挨了顿打。
只是,她不愿承认厚此薄彼,少不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责骂贾赦操之过急的同时,又对王熙凤的机敏好一通夸赞。
王熙凤也顺势而为道:“孙媳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倒是不能坏了二姑娘的大事,依我看,乘着琏二脸上有伤不便见人,不妨做戏做全套,省得珍大哥疑神疑鬼,多添事端,顺便替他收收心。”
此前,贾母让鸳鸯去传话,借着贾雨村随队回京的由头,已然做了许多铺垫,都未能打消贾珍的疑虑。
对于王熙凤的话,深以为然。
从贾母那儿讨了鸡毛当令箭的王熙凤,离开荣庆堂,便径直赶往外书房。
对着下人颐指气使,好一通安排,生生将贾琏禁了足。
……
当晚,张云逸从衙门返回。
尤氏添油加醋的,将今日的见闻复述了一遍。
虽然并无原主生母与贾敏交好的相关记忆,但能够借着这层关系,与林黛玉多些联系,他当然不会反对。
至于置办人参,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人参属于内府的专营项目,外头流出的都是广储司挑剩下,或是年久淘汰下来的,才会交由皇商发卖。
别说与忠顺王同属秦王一系,以他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向皇帝开口要几根好参,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王熙凤与贾琏撕破脸,甚至大打出手,搬去了外书房,那更是意外之喜。
一来,王熙凤虽有保证,但贾琏明显不是什么好货,将平儿放在她的身边,他确实不太放心。
而今,贾琏搬去了外书房,与王熙凤分居两处,倒是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