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有骑兵跑着跑着,突然人和马,身上爆出一道血泉,然后一头栽倒。
并排射击的鸟铳手,专打火炮弹网中逃出来的北虏骑兵。
准头不够,数量来凑。
在伍长的命令下,五支鸟铳对着靠得近的北虏骑兵一次齐射,总有运气不好的骑兵会吃到弹丸的。
打完之后,马上接过后面装填手递上的鸟铳,扳开火绳,跟随伍长的命令,瞄准目标,进行下一轮的齐射。
人叫马嘶,惨不忍睹。
后面的北虏骑兵,拼命地用弓箭向车阵里面抛射,试图杀伤里面的明军。
靠着厢车、架子车射击的火炮车、鸟铳手和装填手,都躲在临时掩体里,厚实的木板挡住了漫天飞舞的箭矢。
需要行动的官兵,也会举着大盾,小心地跑动。
北虏骑兵的乱射,收效甚微,反倒他们第一波五千骑兵,被迎头痛击,打得尸横遍野!
等到辛爱好不容易把心爱的坐骑安抚好,举目望去,眼眶欲裂。
五千骑兵几乎损失过半。
围着一圈,到处是人和马的尸体,时不时有一匹没有主人的坐骑,嘶叫着从战场上跑了出来。
剩下的骑兵,失魂落魄,隔着两百多步,来回地徘徊着,如同孤魂野鬼,没有勇气再往前冲。
“难道把都儿说的,明人的萨满巫师会作法降天雷,是真的?”
辛爱嘀咕着。
“辛爱黄台吉,这应该是明军的火器。”董狐狸看到辛爱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开口提醒。
“对!”辛爱一下子转过来了,“是明军的火器,什么三眼铳,一窝蜂,我在宣大与明军打仗时见识过。也是这么大声响,可是威力没有这么大。”
“中原地广物博,人才众多,或许是他们加以改进了吧。”
“管他改进不改进!今天我一定要拿下这支南蛮子的车队!”
辛爱发了狠,挥舞着马鞭,咬牙切齿地传令:“第二队,第三队,一起上,一定要给我冲进去!”
董狐狸知道他骑虎难下。
去年在南边吃了一次大亏,什么都没捞到,还让小伙伴把都儿的多罗土蛮部损失惨重。
今天主场作战,三万骑兵还打不下几千明军步卒,辛爱黄台吉的名字,可以挂在牛屁股后面,用来搽牛屎!
随着牛角号响起,一万北虏骑兵启动。
巨大的马蹄声让整个草原都在颤抖,无边无际的骑兵漫延而来。
如果刚才那五千骑兵还只是柳河席卷而来,这一万骑兵简直就是黄河咆哮而来。
站在大盾下的戚继光脸色冷峻,沉着地传令。
“各部稳住,六十步开火!”
“是!”
“四百步!”
“三百步!”
“一百步”
“六十步!”
“开火!”
轰!
砰-砰-砰!
黑烟四起,弹丸乱飞,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再一次发生,循环不休。
慢慢的,整个车阵和周围一百多步宽的战场,被浓浓的黑烟笼罩。
远处的人只看到黑烟中,火光一闪一闪。
人和马从黑烟中穿出来,然后又钻进去。
艳阳高照,远处观战的北虏骑兵们却后背发凉,仿佛旁观地狱恶魔在酣战。
辛爱拉住缰绳,目不转丁地看着远处的战场。右手紧握着马鞭,用力过猛,手指关节发白。
但辛爱心里还是满是信心,自己的铁骑是无敌的,一定能冲垮南蛮子这该死的车阵!
轰鸣声还在继续,但是明显感觉到在减少。
黑烟被大风吹卷着,慢慢散开,车阵和战场逐渐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98章 永不陷落的车阵
首先出现在辛爱视线里的是车阵。
它残缺不堪。
不少架子车和厢车冒着黑烟,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第二轮进攻,作战经验丰富的北虏骑兵动用了火箭。这对于草原上临时围成一圈的车阵或骆驼阵而言,是致命的。
但是目前来看,似乎没有对明军车阵造成致命的伤害。
车阵可以看到很多缺口,附近有北虏骑兵和明军士兵的尸首,应该是进行过激烈的争夺。但是从当下的情况看,明军把缺口用木板杂物堵上,说明他们没有失守。
北虏骑兵没能冲进去。
在车阵外围,更多人和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泥地上。
刚才还绿茵茵的草原,草皮被来回纵驰的战马踩成了泥地,又被血水浸泡成黑色的泥泞地。
数千骑兵聚集在车阵外围两三百步远的地方,无精打采,就像一群被吓破胆的绵羊,不知所措。
可恶,可恨!
居然还没打下来!
辛爱在空中挥舞着马鞭,呼呼作响,仿佛在抽打着他心目中最可恶的仇人。
“去,去个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勇士,今天怎么成了一群没胆子的绵羊!”
“是!”
过了一会,两位千户跟着亲兵,赶到辛爱跟前。
“尊贵的黄台吉!”两位领兵的千户战战兢兢地开口行礼。
“说,到底怎么回事!”辛爱恶狠狠地问道。
一位千户壮着胆子答道:“尊贵的黄台吉,南蛮子的火器,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会打雷的大铁筒,挨得近,连人带马都会被打得粉碎。”
另一位千户附和道:“尊贵的黄台吉,我们第一波冲击,死伤一千五百多骑兵。第二波骑兵,死伤了二千一百多骑兵。
苦战了一个多时辰,儿郎们都累了,希望退下来,喝口水,吃口馕,给马儿喂口草料。”
辛爱气得鼻孔耳朵嘴巴都要冒烟。
“累!你们居然敢说累!才两千明军,两三千民夫,你们出动了一万五千骑兵,打了两次,都没打下来,居然敢说累!”
辛爱咆哮的声音,几乎赶上明军的子母铳。
一位千户连忙辩解:“黄台吉,南蛮子不止两千明军,里面几乎全是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精锐,大约有五六千人。而且他们的火器非常厉害,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火器,一时半会想不到怎么办。”
哪个王八蛋说的,车阵里只有两千明军,还是一触即溃的那种?
我们打了两轮,深刻体会到,车阵里的明军骁勇坚韧,远胜此前遇到的所有明军。
更可怕的是他们手里的火器,远胜此前遇到的明军火器。
如果是在草原上打遭遇战,自己还不会害怕这些火器。
可现在人家用厢车和架子车构建了防御工事,把火器摆在那里,等着自己往上冲,一打一个准,一打一大片。
真打不下去了!
辛爱阴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领兵千户,恨不得把他们拖下去砍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反而会动摇军心。
辛爱看了看天色,阴沉着脸说道:“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时辰。给你们两刻钟休息,然后聚集前两次退下来的部众,再发起进攻。
天黑前,要是还攻不破南蛮子的车阵,我就砍们的脑袋,把你们的尸体丢到野外喂狼!”
两位千户对视一眼,悲凉又无可奈何。
“是!尊贵的黄台吉!”
两位千户骑马离去后,辛爱转头看着董狐狸,疑惑地问道:“董狐狸,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
董狐狸点点头:“黄台吉,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不对。南蛮子居然有所准备,这真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黄台吉,这里面可能有诡计,不如我们还是趁机撤兵,回我们本地,再做打算。”
辛爱迟疑了。
撤兵?
上次自己从南蛮子的地盘灰溜溜地撤兵,被草原上各部族的人笑了一年。图们汗这个王八蛋还故意叫人给自己送来两车南蛮子的货物。
奚落自己气势汹汹南下一趟,空手而归,还损兵折将。
这一次是在关外草原上,自己的主场作战,三万打五六千,居然还要灰溜溜地撤兵,那自己会成为草原上最大的笑柄。
土默特右翼各部落不会再服自己,说不定父汗会把自己调回去,然后永远丧失成为大汗的机会。
辛爱浑身发寒。
不!
我不能撤兵!
就算咬着牙,我也要把南蛮子的车队打下来。
辛爱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车阵,“不撤!我要坚决把它拿下来!”
董狐狸已经猜到了结果,故意装出很惊讶的样子:“黄台吉,万一南蛮子有诈呢?”
辛爱恨然地一甩马鞭,“有什么诈?他们敢出边关吗?我们是骑兵,他们是步卒,再厉害也只能像这样,结成车阵,缩成乌龟。要是他们敢出关追击我,我求之不得!”
董狐狸点点头。
辛爱说得没错。
南蛮子边军是有骑兵,但是数量有限,称得上精锐的只有宣大和辽东的骑兵,但是一个面临俺答汗,一个面临图们汗,都是草原上实力强大的雄主,轻易不敢动。
蓟州镇以防御为主,骑兵数量少,战斗力也不强。
要是敢出关,无疑是给辛爱送菜。
两刻钟后,车阵方向又开始打了起来。
两位领兵千户为了自己的性命,完全是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