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55节

  “虞坡公,消息挺灵通的。”

  “你们一进西苑,不知道多少只耳朵在外面支着。你们一出来,各显神通,到处打听消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得很快。”

  徐阶看了一眼杨博,提醒道:“这回高拱和晋党惹恼了世子,他有难了,晋党也有难了,虞坡公,你赶紧把你相熟的乡党子弟,维护好吧。”

  杨博大吃一惊,“少湖公,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地说道:“老夫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世子是引蛇出洞,还是守株待兔。反正这次,老高和那些喝九边血的晋党们,有难了啊。”

第73章 万事不要伤和气

  朱翊钧回到统筹局,这里还多了块牌子,“京营戎政督办处参事房”。

  坐在他对面的是赵贞吉和徐渭。

  “文长先生,东西都收集好了吗?”

  “回世子的话,都整理好了。”徐渭解释道,“边事侦查科接管了锦衣卫在九边的人手,除了侦查关外北虏一块,还有坐探各边镇卫所的细作,也一并被划入到我们边事侦查科。

  胡部堂手下的南宫冶,把相关的文卷整理了一番,臣又借着整饬边事侦查科的由头去了一趟山西镇和大同镇,根据南宫冶整理的讯息,分析出线索,收集齐了证据。

  殿下,那些人在山西、大同边镇一带,可以说是毫无忌惮啊。上下其手,触目惊心。边镇的边将、官兵,巡抚、御史、监军都被他们喂得饱饱的,就算看到也视而不见。”

  赵贞吉在一旁说道:“现在要紧的是选出合适的人来,射出这一箭。殿下,臣推荐兵部都给事中胡应嘉。”

  “胡应嘉?大洲先生,请说说这位的来历。”

  “殿下,胡应嘉,字克柔,南直隶淮安府人,乃平定佛郎机事变的南津公之孙,前顺天府尹尽臣公之子。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及第,初任江西宜春县知县,不久任吏科给事中,后三迁都给事中。

  杨惟约任兵部时,胡克柔数次上谏,历数九边积弊,指责杨惟约坐视不顾。尤其是山西、大同两镇,碍于乡情,纵容徇私,使得边务松弛,武备不振。”

  朱翊钧问道:“如此说来,胡应嘉与杨博有隙?”

  “杨惟约此人,熟谙边事,老练通达。但是最大的毛病就是顾及乡情。山西、大同、宣府三边镇,巡抚、州县、御史以及边将多与晋党有关联,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报到兵部,杨博睁只眼闭只眼。”

  “呵呵,杨博,时称名臣能吏,世人皆称清廉公正。想不到也是如此,徇私舞弊,包庇纵容,置国利于私情之下。大洲先生,你与这位胡克柔先生熟吗?”

  “世子,嘉靖三十四年,臣在南京光禄寺少卿,奉旨为南直隶乡试同考官,刷卷时刚好刷到克柔的卷子。”

  哦,赵贞吉是胡应嘉的房师,乡试也算的。

  “那就请大洲先生,好好与胡先生说说。为国除弊,剪除蠹虫,安宁边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请世子放心,臣会用心去办的。”

  高拱府邸书房里,高拱背着手来回走动,焦虑不安。

  陈希学和张四维坐在一旁,交流着眼神。

  “新郑公,惟约公呢?”

  杨博是吏部尚书,晋党领袖之一,他不露面,陈希学和张四维心里不踏实。

  高拱定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陈希学和张四维,恨恨地说道:“你们的破事,把我拉扯进来了不说,还想把惟约公坑进去吧?”

  陈希学连忙说道:“新郑公,此事不是私怨,我等完全出于公义。胡宗宪等人,实属严党残余,当年依仗严党凶焰,横行东南,残害士林。

  投靠世子之后,更加嚣张。现在染指九边,意欲在边事大捞其财,填补统筹局的窟窿,谄媚献上,投皇上所好。”

  高拱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大放厥词!糊涂,我不糊涂。你们这些人,勾连边将,违禁走私,牟取暴利,以为我不知道吗?”

  陈希学和张四维都不敢出声。

  高拱慢慢地平息自己的怒火。

  晋党部分成员的腌事,高拱心知肚明。

  但是他心里更清楚,水至清则无鱼。

  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得有人支持,就得暗中结党。

  结党就需要有东西来收拢人心,团结在一起。

  有些人讲义理,有些人却讲利益。

  晋党部分成员,上下其手,违禁走私,高拱睁只眼闭只眼。

  江浙党在东南,大肆侵占田地,违禁出海,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大兴书院,广育人才。每一科会试南榜中,江浙人才占了大部分。

  久而久之,在朝中形成巨大的势力。

  自己要想革新除弊,中兴大明,就得入主内阁,成为首辅。可是谁都想入阁,谁都盯着首辅的位子。

  自己想上去,必须有人支持自己,有很多人支持。

  晋党控制解盐,违禁走私,赚得盆满钵满,才能跟江浙党一样,大兴教育,培养人才,才能在会试北榜中占据更多的的名额,进而积蓄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推自己上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要想实现政治抱负,必须有所容忍。

  这一点,高拱心里非常清楚。

  过了一会,慢慢恢复情绪的高拱缓缓说道。

  “万寿宫大殿上,我们棋差一着,后面的赶紧弥补,不要让世子抓到把柄。胡宗宪现在是兵部尚书,三镇总督,盯着你们呢!”

  陈希学与张四维对视一眼,无奈地说道:“只能这样。我修书回去,叫老三买通大同府监牢的人,把那个白良才除掉。”

  张四维抚掌赞道:“陈兄大义灭亲,大赞。不过光这一点还不够,陈兄,胡宗宪此人精明得很,稍有纰漏就会被他抓到把柄。

  陈兄,大意不得啊!”

  陈希学沉声说道:“无非就是些违禁走私之事,我们又没有亲自下场,都是通过一些姻亲、族人出面,真要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把这些线掐掉了再说。

  子维兄,平遥凤善号的事,你也要上心,不要让胡宗宪抓到把柄。”

  张四维脸色微微一变,拱手答道:“多谢陈兄提醒,弟定会妥善处理。”

  高拱看得气闷。

  张四维家人,依仗张四维权势,勾结解池监盐官宦,获取盐引,牟取暴利。有人参奏,说张四维的父亲是解池前几名的大盐商,获利无数。

  这事被高拱暗暗压下去了。

  可张家还不满足,以平遥的姻亲,成立凤善号,把手伸进违禁走私。

  高拱懒得管他们,靠着椅背,仰着头,看着屋顶,心里盘算着。

  有人说,世子睚眦必报,晋党在万寿宫给了他当头一炮,他肯定会报复回来的。

  怎么报复?

  自己这边还只是去皮见骨第一步,还没撕破脸,我们丢几个卒子给他吃一吃,出口恶气,也就算了。

  难不成还真要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高拱说道:“你们先把手尾处理掉。张叔大很快要从辽东回京。老夫跟他同在裕王府为侍讲,平日里倒也说得来。

  叔大还是世子的侍讲,有师生之情。且他的老师是徐少湖,世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等他回来,老夫请他过府,好好聊一聊。

  万事不要伤了和气。”

  陈希学和张四维连忙点头:“新郑公说得极是,万事不要伤了和气,这是最要紧的。”

  过了几天,高拱在内阁值房入值,突然有书吏送来一份奏章抄件。

  “高阁老,这是徐首辅送来的,说请高阁老过目。”

  高拱一愣,接过来一看,看到题目就神色不对,看完内容,脸色惨白,双手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

  第一更!

第74章 世子的反击

  此时,张居正走进徐阶的值房里。

  “叔大来了。”徐阶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迎接自己的得意门生。

  “嗯,脸黑了些,但是更坚毅了。看来你这次在蓟辽边镇巡关,收获匪浅啊。”

  “回老师的话,学生这次巡关,确实受益匪浅,受用无穷。”

  “述职文书递上去了?”

  “已经交到都察院和兵部,也交了腰牌文书和关防大印,闲着没事,就来叨扰老师。”

  “哈哈,老夫这里,叔大随便来。”徐阶把张居正引坐下,叫杂役送上热茶,在他旁边坐下。

  “叔大已经很久没去给世子上课了?”

  “老师,西安门书堂,名存实亡。李子实入阁,潘时良和学生有差事在身。听说现在世子的功课由大洲先生和那位徐文长指点。”

  “赵大洲的学问,还是差了点。徐文长,更是野路子出身,连个科试都中不了,能有什么学问?

  世子,身负天下孚望,还得子实和你这样的正经科试出来的大才教诲才是。老夫给皇上上疏,阐明了此事的利害关系,请皇上重开西安门书堂,让子实和叔大你,悉心教诲世子。”

  张居正知道老师此举,完全是为他好。

  因为再开西安门书堂,给世子侍讲,对他来说是大好事。

  高拱资历薄、根基浅,可是一入阁就迅速成为次辅,与身为首辅的老师分庭抗礼,就是因为高拱做了九年裕王府侍讲,处处维护裕王利益,几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与裕王师生情义笃深。

  皇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群臣都看得出来。

  裕王储君地位稳固,百官谁也不敢往死里得罪高拱,包括老师徐阶。

  如果自己在世子身边多待些日子,深得信任,那么以后也会像高拱那样。

  “谢谢老师。”

  张居正拱手道。

  “我师生之间,不必客气。”徐阶挥挥手,“你刚回京城,有听说过万寿宫的事吗?”

  “高阁老呈上陈一敬奏章,弹劾浙江水师提督卢镗一事?”

  “正是。”

  “学生听说过。明发的邸报里有提及,皇上明诏公示了水师伐罪吊民,炮击倭寇老巢,为数十万东南军民报仇雪恨的事情。

  陈一敬被问了一个通倭罪名,下了诏狱。”

  “对。世子说,东南数十万父老乡亲被倭寇残害,陈一敬不闻不问。倭寇老巢平户港被我水师炮击,死伤惨重,他就如丧考妣。

  颠倒黑白,居然要严惩伐罪吊民的王师,为倭寇雪恨。此人不通倭,天下何人才是通倭?陈一敬,死定了!”

  张居正大吃一惊,“陈一敬,学生知道的,他不是湖州学子出身吗?怎么被晋党当了枪使?”

  “陈一敬有亲族与海商有关联,亲族商号因为偷税走私,编造账目,被统筹局东南办的杨金水给取消了牌照,还送下了大狱。

  陈一敬怀恨在心,接到亲族的书信,得知在东南传得沸沸扬扬的水师炮击平户港一事,起了心思,跑去找张四维勾兑。

  呵呵,确实,晋党的银子也是银子,不分南北东西,都能用的。不说这个蠢货。现在整个晋党,连同高拱,都难逃法网啊。

  他们啊,还是轻视了世子。万事不伤和气。党争当然是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以后总要在朝中同殿为臣,得罪死了,拼得你死我活,只能让渔翁得利。

  可是高拱他们忘记了,世子是君,他们是臣。君跟臣斗,跟党争截然不同。那不是党争,是驭下。皇上驭下的手段,高拱他们忘记了吗?

  那日世子在万寿宫的那句话,高拱是完全当耳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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