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正从缺口处汹涌地冲进去,同时不停地冲刷着两边的残墙。
升龙城墙也是外包砖,内夯土,外砖被炸开后,里面的泥土在洪水冲刷下,不停地坍塌,缺口不停地向两边扩张,越扩越宽。
到傍晚时分,春梅河那处拦河堤坝完全筑好,继续不停地加固。
被拦截的春梅河越涨越高,顺着明军设计好的路线,不停地向升龙城冲去,顺着被扩大到两三百米的缺口,冲进城里。
洪水从北门缺口冲进城里,很快又被东南西三面城墙从里面给挡住,整个升龙城成了一个蓄水池。
一米、两米、三米,城里的水位越涨越高,到傍晚时分,升龙城里的水位最高达四五米。
此时的房屋建筑普通不高,两三米高的洪水,足以淹没大半城区,四五米高的洪水,就是灭顶之灾。
潘应龙、吴惟忠等人在北边最近的堤坝上举着望远镜,眺望着已成泽国的升龙城。
吴惟忠心花怒放地说道:“潘参军妙计!升龙城现在成了养鱼的水池子了,十万跟随莫氏的军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潘应龙答道:“升龙城陷落已成定局,先泡它一夜,反正它四周都被我们围死,想跑也没法跑。等明天天亮,再点起数百哨船,搭载陆战营慢慢靠近,先占据城墙,再四面合围。”
吴惟忠欣然道:“好!先占据城墙,再四面合围。要是敢负隅顽抗,老子调水师的炮舰,直接开到城墙下,顶着他们胸口开炮!”
两天后,升龙城十万军民死伤过半,城里水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尸体。活者无衣无食,又累又饿,成群结队地向明军投降。
辅政大臣驸马岸郡公莫玉辇、石郡公阮敬升等莫氏重臣,纷纷请降。
见事不可为,莫氏摄政,谦太王莫敬典杀幼主、侄孙莫茂洽,与儿子唐安王莫敬敷、辅政大臣应王莫敦让、部将阮倦、莫玉等人,与乘船攻入城的明军血战到底。
入夜之前,升龙城再无抵抗,完全落入明军之手。
吴惟忠和潘应龙一边联署写捷报,一边下令拆除春梅河拦河堤坝,挖掘沟渠,泄水干城。
但升龙城被大水浸泡三天三夜,坍塌大半,终究被废弃。
捷报被快船载着,火速向北而去!
434.第433章 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434.
朱翊钧在西苑大光明殿里召见葡萄牙使节莱昂。
莱昂一行人跟着李超的青龙水师赶到大沽,却被安置在隔离区里,待了十五天,无恙后才安排坐上蜈蚣船,沿着卫河和北运河潞河,直达通州,再在四方馆里住下,一边由鸿胪寺官员教授朝拜礼节,一边排期等候召见。
“外臣莱昂拜见大明太子殿下。”
莱昂老老实实地按照大明礼节,跪拜磕头行礼,嘴里说着他这段时间练得最熟的一句官话。
“起身!”
莱昂起身,鸿胪寺的通译跟着起身,站在他身后。
“你叫莱昂,是葡萄牙贵族?”
莱昂有些尴尬,但不敢说谎,这种事很好查的。
“回禀大明太子殿下,在下只是葡萄牙海军中级军官,被葡萄牙驻果阿总督任命为满剌加副总督兼军事指挥官。”
朱翊钧听了通译翻译的话,问道:“你们葡萄牙在东方最高长官是驻果阿总督?”
莱昂一愣,发现这位大明的实际最高统治者,虽然年纪不大,但思维十分敏锐。
“是的。我们葡萄牙在东方最高长官是驻果阿总督。”
“那孤叫你们放弃壕镜,放弃满剌加,退守天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印度,你们驻果阿总督敢不敢向大明开战?”
朱翊钧如此直白的话让莱昂一愣,也让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道。
“殿下,我们与大明签署的租借壕镜条约,是正常的商业条约。壕镜的主权还归大明,我们拥有管理葡萄牙人内部情况的基本权力,我们葡萄人遵纪守法,愿意做大明最忠实的仆人。”
莱昂连忙辩解道。
他这段时间做过大量的工作,也花钱向大明商人、文人们多方学习,了解大明风土人情和朝堂模式,知道大明自诩天朝上国,自好面子。
要是说占了大明一块地,拥有自治权,马上就翻脸,到时候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愿意做大明最忠实的仆人,口惠而已。
赚钱,不寒碜!
“广东地方禀告,自隆庆元年以来,查获拐贩妇女入壕镜,卖为你们葡萄人佣妇妾侍案二百九十六起,解救妇人一千一百四十五人。”
莱昂马上辩解道:“殿下,这些都是上国不法之徒,从各地拐贩而来,我们葡萄牙人并不知情。”
“一个两个你们不知道尚且可以理解,一千一百四十五人,你们都还不知情,是死人吗?没有需求,就没有买卖。你们葡萄牙人以商为本,这个基本道理不懂吗?
没有需求,那些不法之徒会四处拐贩良家妇人?甚至杀害家人,抢夺女子!祸根是你们,现在转头说不知情,你当孤是傻子,当大明上下是傻子吗?”
面对朱翊钧步步逼问,莱昂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是军官,不是专业的外交人员,只是在满剌加有身份地位的葡萄牙人高层里,他说话最好听,才被公推为出使大明的使节。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嘉靖十四年(1535年),你们葡萄牙人贿赂广东地方官吏,取得在壕镜渔村停靠船舶和进行贸易的权利。
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你们以曝晒水浸货物为由上岸居住,并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起,堂而皇之地在壕镜定居,还组织什么市政局,要进行什么自治。”
朱翊钧冷笑几声:“你们这些葡萄牙人,居然跑到我大明搞什么自治?什么自治?欺凌妇女,视我大明主权为无物是吗?
莱昂,你们葡萄牙人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大明跟天竺土王一样,软弱可欺?
还是如坤洲,也就是你们嘴里的非洲,那些黑人土著一样愚昧无知?
你们跟西班牙人,还真是同拜在保罗跟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西班牙人十几条破船,三四千人就想着要征服我大明,把我们变成第二个印加帝国。你们呢,步步为营,工于算计,要在我大明土地上建立殖民地!”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来火!
我没穿越之前你们建立殖民地,我穿越之后你们还要建立殖民地,合着老子白穿了?
莱昂听着朱翊钧严厉的语气,心里一阵惊慌。
以前在满剌加,只是间接接触到大明,对它的实力没有什么切身感受。
这次北上,一路所见所闻,莱昂深刻意识到,大明是一个庞大的国家,它的国土、它的人口、它的经济、它的实力就算是整个欧罗巴加在一起,也不够它打得。
以前的大明可能迷迷糊糊在睡觉,可现在它醒了。
莱昂在三宝府龙口港看到数百艘大明战船,单对单可能打不过自家的船,但是二打一,五打一,随随便便可以收拾你。
这一点,在林加岛,大明水师围着西班牙海军分舰队一顿爆锤,足以说明一切。
更可怖的是大明海军的主力水师是由世子大帆船组成,有数十艘之多。
莱昂知道了他们把西班牙人的船队一战歼灭的战绩,也一路随行,亲眼目睹了这支水师的实力。
船坚炮利,灭国摧城。
如果说几十艘葡萄人战船可以击败奥斯曼和威尼斯联军,称霸天竺,纵横东亚。
那么明国只需派遣几十艘大帆船,就可以灭了葡萄牙和西班牙。
先击败两国的海军主力,然后像他们此前去东倭那样,封锁海岸线,沿岸炮击,用不了多久,葡萄牙和西班牙都会崩溃。
莱昂努力地辩解着:“尊贵的殿下,我们葡萄牙人只想着做生意,并没有其它坏心。”
是啊,我们葡萄牙人只是纯粹的商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朱翊钧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比自己矮一点的莱昂。
“孤还准备派人与你们交涉。现在你们来了,正好。那孤正式告诉你们,壕镜大明正式收回,满剌加以前是我大明藩属国,现在大明要行使宗主国庇护权利。
你们葡萄牙人必须退回去果阿港。你们讲道理,大明也讲道理。你们愿意和平共处,继续做生意,大明也不会为难你们。
以后你们葡萄牙人可以停泊在龙口、广州、香江、泉州、上海等通商口岸,遵循大明海外贸易和出入境条例,遵纪守法,按章纳税,自无不可。大明定会保证尔等合法权益。
如果你们不想讲道理,还坚持你们对付坤洲土著、天竺土王那一套,那也可以,我大明奉陪到底。”
朱翊钧鄙视地看着莱昂,继续说道:“届时孤循西班牙例,宣布你们葡萄牙为敌国,大明船只可肆意抄掠葡萄牙人船只。
西班牙人势力集中在新大陆,震洲这边的船只还是太少了。
你们葡萄牙就不一样,据说航行在天竺、大食和满剌加三处的船只,数以百计。想必我大明上万官民商船,会很乐意在你们葡萄牙人身上发一笔横财!”
莱昂也完全明白了朱翊钧对葡萄牙人的政策。
退出满剌加海峡,老老实实待在天竺,你们可以继续来大明做生意,大明也会去天竺大食做生意,和平相处,一起发财。
要是不服气,那就干一场,到时候叫你葡萄牙人不仅生意做不成,还要把天竺、大食的地盘也要抢过去。
莱昂气得浑身发抖,但理智让他强忍着愤怒。
因为莱昂知道,大明说会暴打葡萄牙一顿,他真的有这个能力,说到真能做到!
在这样言行合一的巨人面前,莱昂知道,必须要收敛自己的脾气。
“殿下,这些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我需要回去向果阿和国内禀”
“不,不,莱昂,你理解错了。”朱翊钧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孤不需要你做主。这件事原本由鸿胪寺官员跟你说就好了。孤召见你,是因为葡萄牙人此前在我们改善火器,升级海船等方面,给予了一定帮助。
现在大明海军里,还有你们葡萄牙人的教官。孤是念旧情的,所以亲自召见你。
但孤召见你,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大明对葡萄牙国策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如此!
你们愿意接受,皆大欢喜,如果不愿意接受.”
朱翊钧自信地笑了笑,“你们可以尽管试一试。”
莱昂看着朱翊钧的神情,发现这位明朝太子似乎很期盼自己葡萄牙不接受,然后两国开战。
朱翊钧接下来的话让莱昂虽然不理解,但是大为震惊。
“说实话,孤很希望你们不接受。大明海军,一直以来跟倭寇打,跟莫氏海贼打,对手太低级了,很难长进。
你们是海上强国,数十年前就敢环球探险,发现新大陆,然后扬帆万里,四处抢掠。你们才是大明海军真正的对手。只有跟你们开战,打赢你们,大明海军才能真正地成长。
莱昂,在京师你是客,孤叫鸿胪寺进地主之谊,不会怠慢你。等北风起,南下回去后,好好想一想。要是想跟我大明见个真章,孤希望你们做好充分准备,不要学西班牙,短小无力!”
说完,朱翊钧挥挥手,示意内侍带莱昂下去,自己径直离开了大光明殿。
回到勤政堂,冯保在等着他。
“殿下,这是东厂从山东兖州传来的密报。”
朱翊钧接过来一看,忍不住摇摇头,“海公啊海公,孤的海公,大明的海青天,你这又是要唱哪一出啊!”
435.第434章 衍圣公府遗毒万户
435.
王大贵又一次陪着胡广生来到泗水县大牢,接待两人的还是上次那位牢子。
看到王大贵递出来的县衙文书,牢子瞟了一眼。
“无罪释放,县尊的官印,刑房的签押,哦,还有典史老爷的花押,你们这路子走得,可真通畅啊。”
牢子摇了摇头,在前面带路。
“花了不少钱吧。”
王大贵没有出声,转头看了胡广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