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最是简单明了。一般百姓不识字,不明数,可能看不懂。这些读书人怎么会看不懂?他们只是不愿意去细看而已!”
众人大笑起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西山校场,负责这次操演的主官,京营总督府参将薛易。
他带着一干军校在校场门口恭候着。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起身!”
“卑职参见诸公!”
“薛易,殿下急着看你们训练的结果,快带我们去看看吧。”顾寰打趣地说道。
“是!”
薛易领着朱翊钧一行人走进校场大门,远处空地里整齐地站着三千官兵,他们身穿新式军装,就是类似朱翊钧赐给洪武军事学院的那套陆军军装。
做了些许改变,军官才是大翻领,对排铜扣,扎腰带,红色肩章、袖章,袖口有红条边。头帽脚靴,头上戴着圆顶帽,前面有硬帽檐,中间一圈红色,正中帽徽是一颗五角星。
士兵和士官都是圆领,对排是布扣,扎腰带,红色肩章和袖章,袖口衣角无处理。
头戴圆盘铁盔,脚蹬抓地布鞋。醒目的是腰带上左边是刺刀皮鞘,右边是弹药盒。手持世子滑膛枪,长长的刺刀闪着寒光。
以队为单位列成长方形队阵,队阵旁站着六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四位斜挎着一面腰鼓,两位手里拿着长笛。
一面面军旗在他们头顶上飘扬。
在一个个队阵之间,摆着一门门六斤炮,架在炮车上。前面是四匹马拉着的车厢,坐着炮手,放着弹药,后面钩子拉着炮车。
“军容威严肃穆,斗志昂扬,士气高涨。嗯,好!”朱翊钧赞了一句。
“谢殿下夸赞,殿下这边请。”
薛易把朱翊钧一行人领到校场旁边的高台处,这里高六米,看得很远,前面用木头搭了一排栅栏,栅栏后面堆着高高的沙袋。
大家心里清楚,子弹乱飞,不会长眼。
“薛参将,这次操演火炮要真开炮吗?”徐渭问道。
“回徐侍郎的话!这次操演,步兵火枪用真弹药,炮兵只放药不放弹丸。末将连同军官团来回检查了三遍,奉宸司今早还查过两遍。”
大家满意地点点头。
朱翊钧在座椅上坐下,对薛易说道:“薛参将,操演开始吧。”
“遵令!”
薛易拱手行礼后,站出去挥了挥令旗,在台前待命的几位军校拉住辔头,调转马头,开始传令。
“全团准备!”
嘀嘀的铜号声吹响。
站在队伍旁边的队正开始下达口令,士兵们把滑膛枪扛上肩。各队的鼓声敲响,笛子吹奏,士兵们踩在鼓点,开始一排排前进。
鼓声是保持队形节奏,笛子是让士兵们舒缓紧张心情。
一个步兵团十二个队,也就是十二个队阵,走着走着,走成了两条长线队列。前后相隔三十余米。
校场高台是坐北朝南,官兵们列队由东向西前进。
走了一百米,火炮队抢先布好炮位,开始放炮。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一团团硝烟不停地喷出,但是没有弹丸打出来。
按照操典手册,进攻时火炮队打的是独弹或开花弹,打得远,要不在对方密集的队形打出一条血路,要不炸倒一片。
防御时打的是霰弹,那玩意打出去就是一面,鬼神辟易。
火炮放了三轮,步兵们走了上来。
“立定!”队正们给各队下达口令。
三声急促的鼓声,士兵们站定,一队刚好三排。
鼓声笛子声停止。
“装弹药!”
队正继续下达口令。
正常情况下士兵们已经装填好弹药,今天是操演,要让太子殿下看清楚全过程,一些程序稍微改了改。
士兵们从腰带右边的皮革盒子里取出一管纸。它是用油纸包装好的定装弹药。
士兵先把燧发击锤扳开,用嘴巴咬破纸筒一角,把火药倒进引药池里,再把燧发击锤扳回原位,以免误击发。
接着把剩下的大部分火药倒进枪膛里,最后把铅丸和油纸一起塞进枪膛里,再取下通条,伸进枪膛里使劲捅了捅。
抽出通条插回原位,双手举枪,随时待命。
“瞄准!”
第一排士兵蹲下,举枪瞄准。三排滑膛枪齐刷刷地平举,对准前方一排排的木靶,上面套了一件件皮甲、铁甲和棉甲。
“开火!”
枪声骤然齐响,像成百上千支利箭,刺破了空气。
412.第411章 一件大麻烦事
412.
铅丸像暴雨一般,噼里啪啦打在木靶上,各种身甲都难以幸免,全被打出一个个洞来。
开完火,队正又下令装填弹药。
火炮队趁这个空档,又放了一轮。
炮声要响得多,仿佛刀斧劈破了空气,嘶嘶的尾音在校场上空飘荡着。
连开三轮后,队正下令士兵们检查刺刀,然后拔出佩刀,对着前面大吼一声,“冲啊!”
他左手短铳,右手佩刀,冲在最前面。全队士兵举着上了刺刀如同一支矛的滑膛枪,大吼着冲了上去。
薛易在旁边解释道:“殿下,诸公,我们经过反复操演,同时在滦河、辽东实战检验过,开枪能击溃敌军的斗志,打乱他们的队形,最后结束战斗取得胜利,还得靠刺刀。”
“那就没错了。只有面对面生死搏杀,才能彻底击败敌人。”曹邦辅捋着胡须答道。
“老夫常常看到有些御史、清流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什么他们遍览史书,做过精心筹算,伤亡几成,敌军就会溃败。
呵呵,打仗不是简单的文字游戏,是人与人的博弈,不仅是体力的殊死搏杀,更是心智和毅力的艰苦对弈。
决定胜负的东西太多了,在对战时,谁赢谁输,大家都是忐忑的。史书上功亏一篑、或逆势翻盘的事例太多了。
往往我们在战后总结,才勉强找出致胜的经验,却是属于马后炮。”
朱翊钧笑了笑,“曹公说得很对。战争最让人畏惧,也最让人期待的一点,就是它的难以预测性。”
他转头问薛易等人:“今日操演是哪支部队?”
“回殿下的话,是神威军甲寅步兵团。
奉殿下令旨,神威军甲寅到乙卯六个步兵团,为大明第一批全火器部队。”
此前火枪火炮,都是与传统冷兵器步兵一起编练,包括在戚继光心里,火器只是一种帮助击溃敌阵、获得胜利的新式兵器和工具,如弓弩、石炮一般。
单独以火枪火炮编练成一支完全独立的军队,大家都没有深入想过,也觉得这过于“超前”。
最后还是朱翊钧觉得火器在与马步军配合使用数年,取得了足够多的经验,滑膛枪、野炮等火器也接受了实战检验,完全成熟,下令单独组建纯火器部队,还是以步兵团为单位。
朱翊钧继续说道:“今日操演,火器步兵团应对一般的步兵,胜算很高了。但是如何在野外对战骑兵,如何战而胜之?你们有没有操演过?”
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薛易身上。
如此犀利火器,用来打南海那些叛逆,太欺负人了。收拾他们有水师和陆战营足矣。
神威军肯定是优先用来对付北虏。
薛易答道:“殿下,步军对付马军,首先要应对的就是骑兵从正面或侧面突然杀入,也就是武备学堂所说的突击和破阵能力。
此前我们步军靠长矛阵,木鹿拒马。只是野外作战,步军不可能带着这些笨重器械到处走,长矛阵也往往受限于地形。
故而前人发明了厢车,连接成车阵。戚帅把轻便火炮搬上厢车,将其加固,发扬广大。只是野战之时,利守不利攻,还是有缺陷。
太仆寺那边研发了铁丝网,帮助步军解决了一个难题。”
“铁丝网?”
薛易叫传令兵挥动旗帜,步兵团分出一部分士兵,到队阵前面的空地上,用木头搭建出一个个坚固的三脚架,一人多高,然后又有士兵背着一卷卷铁丝,上面有尖刺,用工具拉直,挂在三脚架上,越拉越长,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三脚架,不到一刻钟快就拉成了一道让人生惧的铁丝网。
最丧心病狂的是十几位士兵同时动手,铁丝网足足布了五道,你叫刘皇叔骑着的卢马,他也不一定能飞跃过去。
灵璧侯汤世隆有些诧异,“这么简单的东西就能阻挡骑兵冲锋?”
“是的汤侯爷,此物厉害之处在于简单,一旦遇敌可迅速布置。骑兵冲击,坐骑被尖刺一扎会吃痛惊慌。战马终究是畜生,吃痛不过它就会跑。
如果硬要往里冲,这铁丝网还有一个特点,越使劲缠得越紧,越难挣脱。”
听了薛易的话,汤世隆忍不住说道:“能去看看吗?”
解散大部队,空出校场来,大家簇拥着朱翊钧来到现场,围着看了几圈,啧啧咋舌。
随即薛易叫人赶着一群牛羊,驱使着往铁丝网冲。那些牛羊碰到尖刺,吃痛了调头就跑,堵都堵不住。
朱翊钧指着这些铁丝网说道:“这些铁丝网,以后用来放牧牛羊也有大用处。大明沿河筑城,在城堡周围划定牧场,以铁丝圈养牛羊.”
众人看着他,心里都在嘀咕着,漠南漠北草原,在殿下心里很有分量,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经略漠南漠北。
刚回到西苑,朱翊钧接到了辽东急报。
“好!”
看完急报,朱翊钧兴奋站起身来,一口气说了几个好字。
把急报往案桌上一放,兴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追敌十几天,一直追到了北海以南不远。祁言,知道北海是哪里吗?”
“回殿下的话,北海是前汉苏武牧羊的地方,极北之处,苦寒之地。”
“那里还不是极北之处,也不尽是苦寒之地,那里的湖水深不见底。”朱翊钧感叹了一句,“大明将士的马蹄,又能再踏上那边土地,目光所及,又能看到那片美丽的湖水。
孤,幸哉!”
朱翊钧继续高兴地说道:“图们汗授首,蒙古左六翼已成定局,不管后续还会出现什么反复,大明都在那里坚持不走了,直到城堡筑好,铁链铸好,永为大明疆土!”
祁言带着几位小内侍连忙跪下,“漠南察哈尔部酋首孛儿只斤.图们授首,漠南左翼,复为明土。太子殿下英姿神武,运筹帷幄,建不世之功,奴婢们贺喜殿下!”
朱翊钧仰首哈哈大笑:“祁言,你们这几个家伙也知道凑趣。好,待会孤跟杨财神说一声,西苑大赏,你们几个丰厚大赏。”
“奴婢谢殿下天恩。”
“萧如薰不错,才十五岁,少年英雄,坚韧有毅力,将来必有大作为。”
起身后的祁言在旁边奉承道:“殿下,这位萧如薰当是大明霍去病啊。”
“不。”朱翊钧摇了摇头。
祁言一愣,不明就里。
朱翊钧一字一顿地说道:“前汉有霍去病,大明自有自己的骠骑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