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204节

  尝到了好处,就拼命地向这边派船过来,据说在吕宋岛南边的苏禄岛站稳脚跟,开始展现狼子野心。

  嘉靖四十六年想顺路打东番岛的主意,被东海水师教训了两次,只能悻悻地退回到苏禄岛。他们在新西班牙有不少船,听说这两年派来不少过来,搞得葡萄牙人也很紧张。

  他们在新西班牙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横行霸道惯了,来南海也恶习难改。说不定想拿我们大明开刀,在南海立威,打开局面!”

  “夯家铲,这些不得好死的西班牙人。”陈桂昌点点头,忍不住盯着蒋船首,好奇地问道:“蒋兄,你可打听得真仔细。”

  蒋船首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兄,你到了每一处,不也是到处打听消息吗?们商业调查科有赏金。海军局的情报处,也有赏金。”

  “海军局情报处,什么时候他们有这么个衙门?”

  “理藩院藩情咨访处着重在日本和朝鲜行事,南海这边力有不逮,就跟海军局合作,搞了个情报处。”

  “原来如此。”

  蒋船首转身指着附近闪动的火光:“打起来了,我们反应很快,已经开始反击了。”

  大明两千料以上的海船,按照海军局的要求,必须装备火炮,水手在水师指导下进行军事化训练,名为商船,实为武装商船。

  一般海贼还真打不过他们。

  “陈兄,现在天黑,虽然有月光,但看不远,隐隐幢幢的。我们和敌人都不敢靠近对方,只是远远地炮击。我看了一下,敌人有装配火炮的船只十二艘左右,从火光闪动来看,多半是西洋帆船。

  但是暗处可能还埋伏有其它帆船,比如跟他们结盟的安南莫家的船只,数量不明,但肯定堵住我们的去路。”

  “蒋兄,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龙头岛多沙堤浅滩,能航行的海道就那么几条,我们熟悉,靠得近的安南人也知道。他们肯定卡住了去路,我们贸然出击,他们用火船在航道上伏击我们,我们就难以逃出生天。

  在入夜前停泊时,我已经布置好了,我们的船在这里,另外两艘船在那边,正好守住了北出的航道,还有一艘船在石岛,那里更难围住。

  我们现在做好准备,等到天亮,等看清楚敌情,伺机而动,分路冲出包围圈。”

  陈桂昌稍微放心,跟蒋船首站在艉楼上,看着黑夜里的炮击。

  炮击了几轮,对方也知道这属于瞎打,也就逐渐停止了。

  这时,大副过来了。

  “各船情况如何?”

  “船首,收到其它三船灯语回报,石岛广海甲三号受伤甚微,北边的广海甲四号死伤了六人,但无大碍;

  最东边的广海甲六号,死伤二十三人,船首、大副都受伤了。舵杆被打伤了,转向艰难。主桅杆也被打伤,挂不了满帆。”

  蒋船首恨然道,“敌人把广海甲六号当成主船了,集中火力打它。”

  陈桂昌骇然道:“敌人是搞错了,可他们直奔要害,黑夜里靠着月色,打得这么准?”

  蒋船首阴沉着脸,“我们中途在占城新洲港停了一趟,安南莫家在那里有坐探。还有我们船上有内奸!马上打信号,叫广海甲六号的人把那三个狗屁义大利传教士给抓了!”

  过了一会大副来禀告,“船首,那三个义大利传教士抓到了两个,还有一个跳海跑了。”

  “告诉他们,把那两个传教士转移到我们广海甲二号来,还有,我去广海甲六号指挥,叫他们把伤员一并转移到广海甲二号来。”

  陈桂昌一愣,一把拉住蒋船首,“蒋兄,你干什么?”

  蒋船首转过头来,看着陈桂昌说道:“陈兄,甲六号挂不了满帆,肯定跑不过那些扑街。舵机也打伤了,转向不灵,炮战很吃亏。到最后肯定会被敌船围住接舷战,他们人多,我们人少”

  他停了几息,继续说道,“与此如此,还不如让甲六号主动出击,掩护大家突围。”

  陈桂昌颤抖着声音说道:“蒋兄,你不用亲自去吧。”

  “陈兄,甲六号船首大副都负伤了,叫谁去?这种送死的事,我不好意思叫别人去。我不仅是甲二号船首,也是这支船队的队首。

  我拿得粮饷比别人高一大截,总不能好处拿完,出了事就叫别人顶上吧。”

  “蒋兄,儿女们要成家了。”陈桂昌过了一会,哽咽着说道。

  “陈兄,他们就托付给你了。顺丰社东家厚道,不会亏待我的家眷。我家老大读书还行,去年考上统筹局的讲习所,年初进了广州市舶局,我不用太操心他。

  我家老二,现在看最像我。从小就在船上如平地,以后肯定是位好船首。他十四岁考上了吴淞船务讲习所,去年又去威海海事学堂进修。”

  蒋船首话语里满满的骄傲。

  “想必以后会跟你我一样,跟你家老二是好搭档。陈兄,以后叫你家老二,多多关照一下他的这位小舅子。”

  陈桂昌双眼含着泪,强笑道:“放心。蒋兄,你是海鱼转世,肯定不会有事的。”

  蒋船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催促大副:“叫大家动作加快,天色不早了,快要天亮。天一亮,就一切见分晓了。”

  站在一旁掉眼泪的大副狠狠地抹了抹眼睛,恨声道:“是!”

  刚走到艉楼台阶上,蒋船首叫住了他,“石头,推荐你去吴淞船务讲习所进修的文书,上次离开广州时我报上去了。这次回去,肯定有批复下来。用心学,做个好船首!”

  大副站在台阶上,身子不停地颤抖,头却不敢转回来,最后瓮声答道:“师傅,学生记住了!”

  蒋船首坐着舢板很快来到甲六号船上,甲板上一片狼藉,水手们在忙碌地收拾着。

  看到他从船舷网绳上攀爬上来,大家眼睛里都有了光,也都有了主心骨。

  “诸位,我是来跟大家一起同生共死的。”蒋船首开口第一句话,让甲六号水手们陷入寂静。

284.第284章 兄弟们,我们会报仇的!

  284.

  “船帆和舵机都被打坏了,我们很难逃出生天。与此如此,不如掩护同伴们突围。我大明水手,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蒋船首说完,扫了一圈围在他周围的水手们,缓缓说道:“谁要是怕了,就下船去,舢板还等着。转去其它船上,我不会怪他。”

  水手面面相觑,有一位水手左右看了看,举手问道:“蒋船首,我们要是死在海上,顺丰社会照顾我们的家眷吗?”

  蒋船首笑了笑,“我们顺丰社是杨公公一手创办的,背后的大东家是太子殿下。杨公公仗义,殿下仁德,我们是感同身受,有什么好担心的。”

  水手笑了,“那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等了一会,先是一位水手,随即第二位、第三位,合计有二十一位水手站了出来。

  他们低着头,羞愧地不敢对视站在甲板上的同袍们。

  “好了,”蒋船首脸色不变,挥挥手,“你们抬上受伤的同袍,还有死难兄弟的尸首,赶紧转移到甲二号去。”

  二十一位水手悄无声息地爬下船舷,在夜色中消失。

  蒋船首转身说道:“兄弟们,准备好家伙,跟他狗日的西班牙人干到底!丢他个老母,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对,杀一个回本,杀两个赚一个!”水手们纷纷应道,然后四下散开,紧张地忙碌起来。

  收拾杂物,推出火炮,摆好弹丸和火药包,弯刀长矛和火铳也都一一发到手。

  蒋船首正四处检查着,一转头看到船舷上爬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甲二号的炮长,他带出来的徒弟之一。

  “许炮仗,你们来干什么?”

  蒋船首火冒三丈,大声喝问道。

  许炮仗笑嘻嘻地答道:“走了二十几个人,死伤又有二十几个人,甲六号这里缺人手。石头准备亲自带队过来的,可是甲二号也需要船首,我叫兄弟们按住了他,就带着十五个兄弟过来了。

  他们都是自愿报名的。”

  他身后的十五位甲二号水手们,纷纷露出憨厚的笑容,七嘴八舌地附和道:“是的船首,我们都是自愿的。”

  蒋船首双目湿润,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黯然地说道:“我的好兄弟!”

  他抹了一把眼泪,转头对许炮仗说道:“你把多余的火药、震天雷装在一起,堆在中间舱位,做好准备。”

  许炮仗知道这个准备是什么意思,凝重地点点头,带着几个人转头下了船舱。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天色慢慢变浅,从黑变成紫,又变成深蓝,最后东边的天海一色透出亮光。

  蒋船首也看清楚了大概情况。

  十四艘卡瑞克帆船,六大八小,大的跟自己的船差不多。没有挂旗号,只是挂着几面骷颅旗。

  外围有大小三四十艘海船,船型跟广船相似。

  安南莫家的船!

  蒋船首大骂道:“胆小如鼠的家伙,敢做不敢当!不挂旗就以为老子认不出你们来了!闻着味老子就闻出你们是西班牙人。丢你个老母!二副!”

  “在!”

  “给其余船只发信号,告诉他们,西班牙人联合安南莫家袭击我大明海船,向我大明开战!请诸君保重,冲出重围,回去后向朝廷禀明,为我等报仇!”

  “是!”

  信号一一发出,也得到了回复。

  “甲六号的兄弟们,一路走好!”

  “甲六号的兄弟们,我们会替你们报仇的!”

  蒋船首听完二副的回禀,笑了笑,“这群扑街,待会可要跑快些,不要辜负甲六号兄弟们。”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大声道:“把能升的帆都升起来,向东全速前进。许炮仗,所有火炮准备,自由开火,进入射程就给老子打!”

  “是!”

  甲六号一马当先向东冲去,敌船没有想到它这么猛,队形被猛地冲乱,其余甲二、甲三和甲四号船趁机向北、向南、向西三个方向分开逃散突围。

  炮声四起,打破了朝阳下海面的寂静。

  一团团硝烟腾起,向四周弥漫,很快就如同晨雾一般笼罩着这里。

  半个时辰后,炮声逐渐稀疏,硝烟慢慢消散,刚才激战的战场终于显现出来。

  甲二、甲三和甲四号三艘船消失得无影无踪,甲六号船被六艘卡瑞克船和数十艘海船团团包围。

  甲六号船千疮百孔,甲板上躺满了人,非死即伤,鲜血把大半个甲板染成了黑色。

  前桅杆断了半截,三根桅杆上的帆都掉了,光秃秃的竖在那里。

  船首的斜桅杆也被打得残破不全,原本绑好的三角帆像块破布一样挂在上面,一角垂在海面上。

  艉楼上更是跟个破篓子一样,到处是缺口弹坑。舵盘也只剩下一半,舵手趴在舵架上,只剩下半截身子。

  满脸是血的蒋船首从甲板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看围得越来越近的敌船,嘴里骂了一句。

  “扑你个老母!”

  他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哆嗦地打开,一吹,有火,又插了回去,缓慢又坚定地走下船舱,嘴里还唠叨着。

  “老子宁可炸了,也不让你们这些扑街闻到味。

  老子拜了半辈子菩萨,求保佑平安,想不到还是不能死在家里的床榻上。

  丢你个老母!下辈子再也不当跑海人了!”

  蒋船首嘴里骂骂咧咧地从二层甲板走到最下面船舱。

  许炮仗躺在一门炸得只剩炮架的炮位上,全身发黑,左边的手和脚都没了,咕咕地冒着血水。

  他对着蒋船首,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

  蒋船首看着他,泪水流在黑漆漆的脸上,冲开两道水迹。回了一个笑容,更加坚定地往下走。

  一艘卡瑞克帆船艉楼上上,一位西班牙指挥官在叽里咕噜地大喊着。

  几艘卡瑞克船和安南船靠得跟近,有数百人站在船舷,纷纷向甲六号抛出带爪的绳索,有的抬着跳板往甲六号推过去。

  几位胆大的西班牙水手先荡了过去,站在甲板上看了一圈。到处是死尸,还活着的水手都奄奄一息,无力地看着他们,脸上露着不屑的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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